我們看的很清楚,大龜馱着定河針直直的衝着這邊而來,包括老刀子那幫人都無法淡定,多少年的民間傳聞,今天竟然真切的顯現在面前。
“定河針啊!”萬塵他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躲避一下,還是該迎着大龜而去,在原地左右徘徊,神色緊張且興奮。
大龜慢悠悠的游上河岸,它好像無視萬塵那幫人,爬動的方向隱隱指向這邊,不知道多大歲數的老龜了,馱着小塔一樣的定河針,在河灘上爬了一會兒,衝着我們昂首,兩隻前腿噗噗的扒拉着河灘上的泥沙。
這根定河針,一定是很不普通的神物,隨着大龜上岸,本來已經寂靜下來的河灘上如同風起雲涌,大風迅猛了很多,貼着河灘呼嘯而過,頭頂的雲層不斷的翻來滾去,月光時隱時現。張龍虎坐在地上,眯着眼睛注視定河針,我也跟着注視了半天,大龜在原地扒拉沙子,但沒有人敢冒然接近定河針。
“這個東西是什麼來歷?”老刀子詢問萬塵。
“定河鎮妖的聖物。”萬塵的目光中有一股熱切,在原地焦躁的走動着,看樣子很想靠近定河針。
大龜繼續開始爬動,一直向着我們這邊爬來。韓成和金大少帶着的人頓時慌神,忍不住的慢慢後退。張龍虎站起身,嘴裡嘀咕了兩句,旁邊的張半山就招呼衆人道:“不要怕,定河針爲鎮妖而出現,不會禍及無辜的。”
周圍的人稍稍心安,但是我看着看着,心裡就有種很強烈的預感,這隻大龜好像是衝着我來的,它一邊爬動,一邊朝我擡頭。衣服被驟起的大風吹的獵獵作響,不一會兒,大龜已經漸漸爬到了距離我們只有十多米的地方。十多米距離說近不近,說遠不遠,頭頂的月光被雲層遮蓋住了,然而此時此刻,我卻像是能夠看見大龜的眼神一樣,心裡猛然微微一動。
我看到它的眼神裡流露着一種親切,一種關懷,非常的和善,這樣的目光讓我感覺到安全和信賴,我不由自主的慢慢邁動腳步,靠近大龜。十多米的距離,幾步就到了,當我站在大龜面前的一刻,它的頭深深伏在地面上。
我完全看清楚了大龜背上馱着的定河針,和我之前想象的一樣,這根塔尖一般的定河針一節一節,像是白骨拼湊成的,但它又是一個完整的整體,骨頭之間契合的沒有任何瑕疵。十二三米長的骨架沖天而起,不算高,卻有一種鎮壓四方的威嚴和氣息,如同一條已經死去的龍屍化出的遺骨。我不覺得這根傳說中的定河針能夠控制大河每年的寧靜或者氾濫,但毫無疑問,它可以鎮壓妖邪,把所有試圖上岸作亂的東西全部重新壓回河中。
跟大龜無法進行語言上的交流,但是它的眼神,它的一舉一動,都如同見到了闊別多年的親人。我和它無聲無息的對望了片刻,感覺額骨後面的漩渦印記轉動的急劇起來,隨着這陣轉動,眼前的情景開始變的亦真亦幻,一陣大風從眼前呼的刮過去,眼神頓時一亂。
我彷彿看到了不知道發生在多少年前的一幕,大河奔騰,一個人在河水裡遊動,他好像是水的精靈,在水中比游魚都要靈活。這個人起伏在水波之間,我看到他的樣子,跟我沒有區別。他不知遊動了多久,一下潛入水中,從水裡拉起一條如同龍一般的東西。那東西老邁不堪,已經垂死,這個人把老龍拖上岸,剝皮去肉,留下長龍般的骨架,把它放在了一隻大龜身上。
幻境很快就散去了,眼前還是風雲呼嘯的大河灘,面前還是馱着定河針的大龜。我重新把目光投向大龜,心裡一陣疑惑,額骨後的漩渦印記顯然留有這根定河針的記憶,這根定河針,或者說這根龍骨,是我留下的?如果不是這樣的話,馱針的大龜爲什麼看見我之後就會流露出親切還有眷戀的目光?
大風飛揚之中,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一聲隱隱約約的雞鳴聲,那隻大龜在沙地上躁動的扭了幾下,它好像不想走,卻又不能不走,躊躇之間,大龜艱難的轉動了一下身軀,順原路朝着大河爬去。我沒有阻攔,也沒有跟隨,這根定河針遲早還是要回歸大河的。大龜走動了那麼幾步遠,回了回頭,這一回頭,我看見它的眼睛兩邊,已經淌落下滴滴的淚水。
大龜馱着定河針慢慢的沒入水中,一點一點的消失了,呼嘯的大風還有頭頂的雲層也隨之消散。事情算是暫時告一段落,韓成不想在這兒呆了,拉着我道:“咱們先走吧。”
“剩下的事,就這麼算了!?”老刀子那邊的人看見我們要走,馬上又要阻攔。對別的人,我沒有什麼忌諱,即便對方手裡有槍,也不可能那麼輕易就把我制服,但是那個萬塵卻是個非常扎手的角色,事情一平息,馬上從旁邊一溜煙的躥了過來。這種人眼睛裡有水,看見剛纔我和大龜對視的情景,就知道我身上肯定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
萬塵的速度飛快,但是還沒等他真正靠近,身邊的張龍虎身子一動,擋到他面前。萬塵不是河灘本地人,可能從來沒有聽過張龍虎的名頭,直接揮手,想把張龍虎架開。
“這事你們就辦的太不厚道了吧!”金大少在後頭插嘴道:“剛纔出事,我們還幫着忙,現在沒事了,又來找麻煩?”
“你,滾開。”張龍虎指了指萬塵,語氣很不客氣,他是出了名的古怪脾氣,看着不順眼的人,不管對方是誰,根本不怕得罪。
萬塵的臉色一下就變了,他身後的人又一次對着我們舉起了槍。張半山看看張龍虎的臉色,父子兩個人不需要說話,僅憑神色就能知道對方示意,張半山毫不猶豫,帶着韓成那幫人調頭就走。
“站住!再不停步,就不客氣了!”萬塵身後的人呼啦啦衝出來兩三個。
他們一動,張龍虎也隨即動了,這個老道士活了那麼大歲數,卻仍然脫兔般的靈動,一扭身到了對方面前,雙手一拉一鬆,一個人還沒有明白怎麼回事,手裡的槍已經被張龍虎奪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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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來歷?”萬塵知道張龍虎不是一般人,但是不肯退走。
張龍虎不和他廢話,兩道白眉下的眼睛閃電一般的掃過面前那幫人,突然就抓着手裡的槍,對準自己左手,嘭的開了一槍。那麼近的距離,子彈穿過手掌,炸開一團血花,手掌幾乎被打的稀爛。所有人都被張龍虎的舉動給弄懵了,瞠目結舌。我也不知所以,站在張龍虎身邊,詫異的望着他。
手掌被打的稀爛,但是張龍虎沒有一點痛苦的神色,淡然的翻翻眼皮,慢慢把血肉模糊的手掌舉到萬塵面前。就在這一刻,我看到他的手掌四周,好像流動着一種玉一般瑩潤的光澤,稀爛的傷口在以肉眼可以注視到的速度,快速的癒合。
那絕對是一種奇蹟,讓人想都想不到的奇蹟,我知道道門多奇士,但是凡事都有一個範疇和下限,脫離了那個範疇和下限,就會讓人覺得無法相信。如果不是親眼目睹,我真的不敢相信傷口會這樣快速的癒合。
短短四五分鐘時間,張龍虎的左手已經癒合如初,好像從來沒有受到過什麼創傷一樣。一直到左手完好,他才放下手,右手一揮,手裡的槍啪嗒落到對方腳下的沙地上。
“再跟過來,道祖也救不了你。”張龍虎望着萬塵,冷冰冰的說了一句,接着轉身就走。我也隨後跟上,萬塵的臉色鐵青,渾身發抖,但是雙方還沒有交手,他已經知道自己肯定對付不了張龍虎。萬塵一止步,老刀子也無法再跟下去了,他是黃沙場的人,過去必然聽過張龍虎的傳聞,張龍虎脾氣古怪,真把他惹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殺一通,誰都控制不住。
我們走的很快,轉眼間跑出去一段路,就在將要完全從對方的視線中脫離出去的時候,我隱約聽到老刀子在後面喊道:“遲早,我會抓你伏法。”
我的心突的跳動了一下,我知道老刀子的背景,如果真的被他死死的盯上,以後肯定會有更多的麻煩,但現在已經顧不上這些了。
“不用慌。”一直很少開口的張龍虎放慢腳步,擡眼看了看我,道:“你很不凡,信自己,一切都好。”
這是我第一次面對這個許多年前就名冠大河灘的老道士,完全脫離了危險,把別的事情都先放下了,一路走着,一路和張龍虎交談。我們是沿着河岸走的,天色微微發亮,河水沒有夜裡翻騰的那麼厲害,但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看見河面上偶爾會有大股的水花一閃即沒。
“大河亂了,一根定河針肯定鎮不住。”張龍虎望着河面,微微嘆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