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雲收盡,煙光拂夜色。
朱棣披着晚露回府,明誠亦步亦趨的向他稟告盡日事宜。一路行向東園,倏地,他看見明福在園前東張西望,出聲道:“出了何事?”
明福但見他身影,趕緊上前請安,稟道:“方纔小的在園前拾到一封信,不知是誰落下的。”說着,他將手中之物奉上。
朱棣接過,就着廊下燈籠,看清信封上字跡雋逸的寫着“袁禹玉拜上”。袁禹玉?是袁珺!朱棣不禁攏起墨眉,抽出信箋,赫見擡頭寫着荑桑如握四字。他眸光微幽,未再看信,而是原樣裝好,將信交給明福,吩咐道:“給王妃送去。”
明福接過退下。朱棣側首問嚮明誠:“今日有誰送了信來,或是東園裡有誰出了府?”
明誠回憶少頃:“並未有人送信來,不過羅拂姑娘今日奉王妃之命,出府去買了幾冊書卷。”
朱棣容色無表,淡聲道:“往後王妃要何書冊,你讓書齋直接送來。”
“是!”
朱棣揮退隨衆,步至寢臥外,聽到內間傳出淮真的軟儒稚語,以及高熾的牙牙學語。他眉頭舒緩開來,推門而入,入眼即見徐長吟笑不可抑着逗弄着高熾,淮真在旁吃味的直扒拉她的手。徐長吟聞聲擡頭,見着朱棣不由有些驚喜,“今日怎地這麼早回來了?可用過膳了?”
“爹爹!”一見着他,淮真立即舍娘就爹,歡快的邁着小胖腿往朱棣身上撲來。
朱棣露出溫柔笑容,抱起她坐到桌邊,“今日無要事,晚膳在宮裡用過了。”說着,他又抱過高熾,看着睜着圓溜大眼,一臉乖憨的兒子,不由微微一笑:“熾兒今日乖不乖?”
徐長吟一邊吩咐娉望她們去備香湯,笑道:“該問淮真乖不乖纔是。”
淮真不樂意的嘟起小嘴:“淮真沒有欺負弟弟!”
“是呀,沒欺負弟弟,只是把弟弟鬧哭了七八回而已!”徐長吟擰了擰她的小臉蛋。
淮真扭頭鑽進朱棣懷裡,不高興的嚷嚷:“娘壞,只疼弟弟!”
徐長吟好氣又好笑:“小沒良心的,有好吃好玩的,孃親不是都先給的你?”
“好了,淮真,以後不要再鬧哭弟弟。”朱棣溫和的叮嚀。
淮真抵着他的胸膛,朝坐在另一邊膝蓋上的高熾瞧去。高熾一直憨憨的看着她,模樣煞是惹人憐愛,她不由伸出小手指戳向他胖嘟嘟的小臉蛋,高熾不哭反而憨憨的露出了笑容,淮真終是沒了不開心,一把摟住高熾,咯咯直樂:“弟弟,弟弟!”
朱棣圈抱着一雙兒女,掃眼桌案上的書信:“是誰的信?”
徐長吟替他沏了杯茶,“適才明福將這信送來,是袁珺袁公子給你的。”
朱棣微怔:“給我?”
徐長吟頗是奇怪的反問:“難道不是幺?”朱棣前些時候還提起要給吳蓁兒和袁珺說親,她還以爲他們近來走得近呢!
朱棣深深睇她一眼,將信拿過,抽出來遞給徐長吟:“是你的信!”
徐長吟不由詫異,接信一瞧,果真是給她的。她攬目一閱,驟然失笑:“這是何人的惡作劇?竟冒袁公子之名寫此等信?”說着,她笑不可抑的將信遞給了朱棣。
朱棣神色諱莫的接信閱罷,滿紙多是關懷言語,並無甚麼逾矩之言,只是那句“林間戲蝶簾間燕,各自雙雙”令他神色倏冷。他放下信道:“你認爲不是袁珺所書?”
徐長吟奇怪的睇着他,“袁公子飽讀詩書,豈會私下寫這樣的信給我?幸好這信是直接送了來,若是傳出去定會惹來非議。不過,又是誰會寫這種信呢?”
見她神色坦然,朱棣漸無疑慮,“或爲有心人刻意所爲,明日我會派人查清!”
將淮真與高熾送回房後,朱棣漱洗罷了,上榻睡下。徐長吟偎在他懷裡,琢磨着道:“這信的事不宜告訴袁公子,否則恐會令他不安。”
垂簾撒下的陰影遮住了朱棣的表情,只聽他淡淡說道:“你可惋惜當年未嫁給袁珺?”
徐長吟信口笑道:“自是惋惜了,如果當年嫁的是他,如今也不會一月半載見不人。”
朱棣攬着她的胳膊不禁微鬆,“是嗎?”
倦意襲來,徐長吟未察覺他的異樣,調了個舒適的姿勢,懶聲喃道:“明日我和蓁兒妹妹去上香,還需起早,王爺也早些歇息吧!”
“嗯!”朱棣緩緩攬緊了她,低頭就着迷朦燈輝凝視她恬美的睡顏,神色難明。
Wшw.TTkan.c ○ 散朝後,禁闥上空的白霧仍未淡去。朱棣和朱橚同往文華殿行去,方下彤庭,即見袁珺身影。袁珺亦看見了他們,視線在朱棣身上微定,旋即低首上前請安。
朱棣未錯過他些微有異的眼神,睨眼他走來的方向,淡淡問道:“袁侍讀剛去過春和殿?”
袁珺應道:“是。皇太孫受寒不能出殿,便即吩咐下官前去授書。”
朱橚笑道:“聽太子說,雄英甚喜聽你讀書,看來是不假了。”
袁珺謙遜的欠了欠身。朱棣諱莫的打量他幾眼,轉而對朱橚道:“走吧!”話罷,他對袁珺淡淡一點頭,繼而離去。
待走遠些許,朱橚立即奇怪的問道:“四哥,你不是打算給蓁兒說親嗎,怎麼對這袁珺象是並不喜歡?”
朱棣反問:“有嗎?”不等朱橚再說,他已轉開話題,“待會見過父皇后,一同去探望探望雄英。”
朱橚對他隱有的反常頗是不解,但也知如果他不說,自己也是難以猜出的,便也不再費心神。
檀香繚繞的古剎禪庭,通幽曲徑間行來幾抹纖嫋身影,卻是吳蓁兒扶着徐長吟款款踱來。
“聽義母說,當年便時常來這間寺廟敬香參拜,”吳蓁兒笑着說,“還說這兒的齋膳和他處別有一同,我便一直想來瞧瞧。”
徐長吟笑道:“適才的齋膳果有些特別。而且此廟雖說香客不盛,卻也讓人更覺心寧神……”她驟然嚥了話音,神情微訝,“袁公子?”
不遠處的涼亭裡,袁珺也望見了她,情不自禁的站起了身來。
“姐姐,這位公子是?”吳蓁兒睞向緩緩走出涼亭的袁珺,倒是生得清雅俊秀,氣度爾雅。
徐長吟回神,輕笑:“他是明威將軍的次子,如今在翰林院任侍讀一職,來年便會調爲右參儀,以他的年歲而言,可是前途不可限量呀!”這倒是個好機會,讓吳蓁兒與袁珺結識,如有緣分,也能順理成章的成了結縭之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