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雲初啓雨,曙色始成霞。①京師一如繼往的花天錦地、馬咽車闐。
回到京師,徐長吟才知蘇繡茵已被髮配出京,蘇月樓則去了青田縣,她知他是想去贖罪。思及此,她心裡又是一陣難受。而主犯吳蓁兒則在朱棣派人前去捉拿她時與刑子游一起失了蹤。
白夫人不知從何渠道得知了此事,秘密派人前來,讓朱棣不要大肆聲張抓捕,而她有法子找到吳蓁兒。這之後,徐長吟沒再聽到任何吳蓁兒的消息,彷彿她從未出現過。
事逾半月,徐長吟微恙,太醫前來請脈,一診竟是喜脈。
朱棣大喜過望,徐長吟亦感喜悅,只不過當晚將朱棣關在了東園外頭。自打嫁了他,每年都在生孩子,也沒見別家王妃如此“勤奮”。朱棣大度的不與她計較,讓賞汝嫣前來東園陪着她。
很快,朱元璋和馬皇后也得知了喜訊,自是好生歡喜。沒隔多久,楚王朱楨和齊王朱榑相繼被賜婚。接連的喜事裡,中秋已至,隔日便又是高熾的周晬宴。適中秋佳節,朱樉和朱棡帶着家眷都回了京。
就在周晬宴後,朱元璋召見了一班平均不過兩歲的皇孫。朱棣等人皆在殿中,朱元璋一邊與衆子議事,一邊捋須含笑的看着滿殿兒孫。這幾年接二連三的添子添孫,一羣或在牙牙學語,或在襁褓中的小娃娃,讓宮裡變得是熱鬧無比。
高熾和允炆乖巧的坐在東頭的大椅子上,眨巴着眼來回瞅着正滿殿捉迷藏的雄英、淮真和濟熺等人。
朱濟熺爬上玉墀,剛要躲到龍案下頭,陡地被案上的白石寶璽吸引了注意。他爬上龍座,踮腳使勁的抱起寶璽。適朱元璋正立於殿下又背對龍座,並未看到這幕,而一干皇子卻看得一清二楚。朱棡的臉都白了,想張口呵斥兒子,卻又擔心一出聲會讓他嚇着而將寶璽摔下地。朱元璋察覺他們的異樣,轉過身去,一眼即見濟熺抱着並不輕的寶璽,正哼哧哼哧的又爬下了殿階。
朱棡慌忙上前,就要阻止兒子,朱元璋卻將他一攔,慢慢捋須,表情諱莫的看着濟熺抱住寶璽朝高熾和允炆走去。殿內鴉雀無聲,濟熺顯是抱不太久,將寶璽擱在了高熾和允炆坐着的大椅子上,緊接着小身子一縮,鑽進了椅子下頭。這時,雄英開始找人,他走到椅前,也看到了椅上的白石寶璽。他抱起來放在允炆懷裡,摸了摸他和高熾的腦袋,稚聲道:“允炆和熾兒一塊玩!”
允炆乖巧的點頭,低頭瞅着懷裡造型威赫的寶璽,小手一託,似想抱起來,豈料小胳膊沒力,剛抱起些許就往下掉,且是精準的往面對面坐着的高熾懷裡掉了去。寶璽並不輕,高熾一下子往後躺倒,而寶璽恰好就落在了他的小肚子上,着實是憨態可掬。
殿中一干人看得面面相覷,朱元璋卻陡地隆聲大笑。朱棣也若有似無的勾了勾嘴角,上前拿起寶璽,交給朱標放回龍案,隨之抱起高熾替他輕輕揉了揉小肚子。朱棡一臉恨鐵不成鋼,將濟熺從椅下抱出來,牽到一旁站着。
就在朱棣身旁的朱橚捏捏高熾的小鼻子,小聲讚許:“熾兒,接得好!”
朱棣睇他一眼,沒有置語。
朱元璋示意雄英過來,笑眯眯的摸着他的頭,說道:“英兒,帶弟弟妹妹去殿外玩着,待會皇爺爺再給你們送好吃的去!”
雄英歡喜的大點其頭,朱棣和朱棡將高熾與濟熺放下,雄英牽起高熾,率着一干小娃娃離開了大殿。
這個小插曲並未被傳開,只有朱橚拿來當趣事講給了徐長吟和馮爰採聽。馮爰採聽得直樂,打趣道:“指不定熾兒真能得到寶璽呢!”
徐長吟趕緊掩住她的脣,“這話可不能胡說!”
馮爰採也知這些話確實亂說不得,連連點頭,旋即轉開話題:“四皇嫂,我聽母后說,你們也將要前往封地了,可定了時日?”
徐長吟微怔,想起鄧氏也問過這話。她並未從馬皇后處聽說甚麼,但也明白就藩是遲早的事,秦王和晉王京藩已逾一載,看情形確實也該是他們前往那陌生之地的時候了。
“等你們也離開了京師,往後見面可就沒這麼容易了!”馮爰採不無落寞。藩王就藩後,不得召不可離開封地。如果朱橚也京了藩,真個是想見面也難了。而她受朱橚影響,與燕王府走得極近,對燕王夫婦也極感親切,眼下想來,心裡就已泛起不捨。
徐長吟握住她的手,寬慰道:“逢至年節都是要回京的,如有機會,我和王爺便求道旨意去探望你們。更何況,眼下父皇並未頒旨,一切都未償可知呢!”
馮爰採臻首,幸而她素來開朗,很快就將不鬱的心情拋開,換了話題閒聊起來。
是晚,徐長吟問起朱棣關乎就藩之事,朱棣告訴她尚未定下時日。隔得兩日,謝夫人過府探望,囑咐她好生養胎後,又給了她數本記述北地民風民情的筆記,並告訴她是徐達給她的。
從徵定北平,至重整北平防務,到坐鎮北平親督山後六州之民的遷徙,是徐達促使凋敝蕭瑟的北平城重複了生機。故而,他對北地的熟悉不可謂不深。這數冊之記述,不必多想,即知內容必是詳盡而準確的。
徐長吟心中暖意融融,卻也意識到,她確實該做些準備了。
十一月,左丞胡惟庸之子馳馬街市時不慎墜馬,擡回丞相府未幾便不治而亡,胡惟庸悲憤至極,將車伕杖責至死。有心人將此事上達聖聽,朱元璋盛怒。十二月,御史中丞塗傑上疏彈劾右丞汪廣洋涉嫌下毒謀害誠意伯劉基。舉朝譁然,汪廣洋矢口稱不知。朱元璋大怒,下旨將其貶謫海南。隨後,胡惟庸隔三岔五的被朱元璋大加斥責,與胡惟庸有牽繫的官員,無論關係深淺皆是受到了遷怒。一時間,朝堂上下人心惶惶。
縱是並不關注朝堂事的徐長吟也能覺察到,這位曾經風光無限的左丞相,怕是已難保其位。
未隔幾日,汪廣洋被下召賜毒而死。原本應是喜慶熱鬧的年節,就在暗涌的不安裡緩慢流逝着。儘管燕王府未受甚麼影響,但朱元璋因胡黨之事心情不佳,時常大發雷霆,弄得淮真和高熾不願再進宮。
馬皇后似是擔心京裡的陰霾影響到徐長吟,讓朱棣帶着她去別苑小住。這事被朱橚和朱檸知曉了,接上馮爰採和梅殷就要一同去。朱棣索幸將懷慶接出了宮,又將徐允恭和霍琅雲接來。就此,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出了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