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吟躊躇不定。她非不敬神佛之人,可明知是那神狐是人爲虛捧的,豈會去跪拜?
這時,一名手挽香籃的年輕婦人從他們身邊走過,忽地,那婦人停步側首,頗有些不客氣的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挑眉道:“眼生的很,你們是外面來的吧!”
朱棣眉頭一攏,對這女子的態度甚是不悅,他可還沒被人這麼挑剔的打量過。徐長吟倒是沒太在意,只是態度也無法熱絡起來的淡淡道:“夫人有何見教?”
卻不想他們有禮但也疏淡的態度反倒讓婦人不快起來,她哼了聲:“想進七仙廟可得按規矩來!我見你們是新來的,好意提醒你們一番,莫要不識好歹!”說罷,她又橫眉豎眼的掃了眼他們的衣飾,毫不避忌的嘖了聲,“哪來的土包子,一點規矩也不懂!”
徐長吟明顯感覺到朱棣有些惱了,而她也覺有些慍怒。這女子好生無理取鬧,他們並不認識她,她自動自發的來搭話,三言兩句皆是冷言冷語,饒是她好脾氣,也覺有些慍怒了。
“你究竟有何事?”朱棣將欲開口的徐長吟攔到身邊,面無表情的盯着那婦人。他本就氣勢攝人,現下渾身寒意迸發,那婦人登時一驚,心裡無端升起一股畏懼。
她本來並沒注意這兩個穿着樸素的男女,只是在經過他們時瞟見了跟在他們身後的幾個小娃娃。雖說幾個小娃娃穿着同樣很簡單,但最小那個男娃娃的脖子上竟然掛着個極是精巧的純金長命鎖,一瞧就非凡品。金鎖本藏在外衫裡,那男娃娃和旁邊的小女娃玩鬧時才露出了一角,被她眼尖的發現了。她當下就動了貪念,正想誆騙一番,卻被他們自然而然流露出的雍貴氣質激紅了眼。她出身低微,從小受盡權貴人家的欺凌,對這種人極是厭惡,進而對這種人身上彷彿與生俱來的貴氣也反感至極,故而立時被朱棣和徐長吟的態度給激怒了。
可這會,婦人在朱棣冷冷的目光下有些畏縮起來了,下意識的想退走,冷不丁掃見周圍如雲的信衆,頓時又挺起背,大聲道:“這叫什麼事?我好意提醒你們注意七仙廟的規矩,你們不識好人心便也罷了,竟然還想威脅我。難道你們不怕仙君生怒懲罰你們?”
她的聲量着實不小,立即引來周遭信衆的側目。而這些神狐信衆竟十分的團結,迅速圍攏過來,同仇敵愾的瞪住朱棣和徐長吟,紛紛指責起來。
淮嫤被這許多人圍住,有些害怕的抱住朱棣的腿,躲在了他身後。朱棣見女兒受驚,愈發惱怒,正要發威,卻被徐長吟扯住衣袖。
徐長吟是氣笑了,這叫什麼事?他們前後就說了兩句話,而那女子一口一個提醒他們,卻始終什麼也沒說出來,這會還想集衆對付他們麼?
也未理會周圍不善的目光和指責,徐長吟微笑着看向底氣十足的婦人,語氣不揚不抑的說道:“這位夫人,我和我家官人慕仙君之名特來參拜,雖說還不懂規矩,卻知在仙君面前信口雌黃是爲大不敬,夫人難道不怕仙君降罰嗎?”她也懶得解釋這婦人是自個招上門來,而且態度惡劣。
婦人心咯噔了下,敬畏的飛快朝矗立在廟門前的金狐像。但在周圍信衆狐疑的目光中,她只得硬着頭皮,拔高嗓門尖銳的嚷嚷:“你們這些外來人最是奸詐,只會歪曲事實!分明是你們威脅我,還要奪我的銀子,仙君定會懲罰你們的!”
朱棣忽道:“既然如此,不如請仙君來辨一辨究竟是你信口雌黃,亦或是我們惡意威脅!”他環視周遭信衆,不少人的臉上有一種近乎癡迷的神情,而在這種癡迷下又有幾分木然和漠然。看着這些被妖言迷惑的百姓,他的心情有些沉重。他拱了拱手,朗聲道:“我夫婦二人誠意前來參拜,卻在仙君駕前被居心叵測之人誣陷,這等行徑顯然已違仙君善誠之道,不懲不足以立仙君之威。還請諸位做個見證,並同請仙君顯身來替我夫婦洗刷誣名。若能還我夫婦清白,我夫婦願以萬兩銀修葺仙君廟,並擺宴宴請偃月縣闔縣百姓,以籌仙君神恩!”
此話一出,諾大的場地一片譁然,有人似乎很是激動的大聲應喝:“說的對,就請仙君一辨真僞,看看你們究竟誰對誰錯!”
但也有人滿含質疑的高聲嚷道:“萬兩銀?別是空口說白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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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象是早有準備,從袖出抽出一沓厚厚的大明通行寶鈔,離得近的人只消一眼就能估算出,這沓寶鈔沒一萬也得有八千兩。
徐長吟忍不住看了朱棣一眼,他這腦袋轉得倒是夠快,不過他這是臨時起了意,還是早就準備以這種法子來揭發假神狐?
他們所站之處離金狐像和廟門都還頗遠,圍住他們的也多是方來便被那婦人的聲音引過來的信衆。不過,他們在這圍了半晌,又驚驚嚷嚷的吵鬧不已,早引起了前方正在跪拜信衆的注意。很快,此事就四散傳了開來,七仙廟前難得起了一陣波瀾。
徐長吟倏而上前,一把拉住趁人不注意就想往人羣裡縮退的婦人,輕笑道:“這位夫人,可別走呀!咱們還是在仙君駕前弄個清楚吧!”
婦人在朱棣說出要請仙君來辨別虛實時就打了退堂鼓,她雖貪財心也不大正,但對仙君是實打實的敬畏,哪敢與他在仙君面前花樣?而後朱棣竟又說會以萬兩銀爲籌,她立時就軟了腳。這對年輕夫婦的來頭顯然不像他們穿着的那樣簡單啊!
就在這時,有些嘈雜的人羣忽地分退到了兩邊,有人低呼道:“昆夷道尊來了!”
朱棣和徐長吟聞聲掀目望去,即見一個頗有些仙風道骨的中年道士手託拂塵,在五六名弟子的簇擁和一衆信徒恭敬的揖禮中緩緩走來。那道士一臉和善笑意,很是平易近人,只那雙眼在望見朱棣手中的寶鈔時,不爲旁人所察的掠過了一絲貪婪。
四個小娃娃早被朱棣和徐長吟護在了身後,這時也好奇的探出小腦袋張望。淮真突地拽住徐長吟的手,捂住小嘴咯咯的小聲笑道:“娘,這個伯伯的眼睛和那隻金狐狸可真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