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明媚,郊外密林
縷縷明媚柔和的陽光穿過茂密的葉層撒落下點點微光,林中深處偶有鳥鳴,顯得空靈而悠遠。百年巨槐,枝繁葉茂,厚實的枝葉間發出陣陣爲不可聞的鼾聲。清風拂葉,婆娑作響,一抹灰影在綠黃相雜的葉層忽隱忽現。只見那枝梢上正倚臥而眠着個約莫五歲的孩童,粉雕玉砌,灰色布衫,眉間隱約有幾分英氣,如嬰般的睡顏令人不禁慈愛氾濫。
忽而男孩小巧的眉頭動了動,似是聞見了什麼,紅潤如櫻瓣的小嘴開啓,像是在夢囈,又像是清醒着。“肥美的大雁,矯健的野兔,鮮爽的錦雞,未加以任何香料佐之,經火一烤卻香溢四野,令人垂涎三尺。”靈巧的舌尖在脣間打轉,似是有些饞了。“聞香知味,能有如此誘人的香味,那東西必定異常美味。”正好,睡了一覺也有些餓了,就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烤出來的野味這麼香。
想着,變轉動了幾下已經有些麻的小身體,可他似乎忘了自己是睡在樹梢上的,以至於……
“啊!”
“砰!”
沙塵揚起,林鳥驚飛。
“哎喲!”男孩趴在地上,吃痛地呻吟着,“該死!”痛死人了!一邊揉着摔疼的雙手與膝蓋,一邊掙扎着站起身。見自己一身灰塵,正要動手拍去,可轉念想到什麼,又作罷了,反饒有趣味地一揚起嘴角笑了。
“遙兮姐姐,我想我們也該見見了。”世間能做出這等連他都忍不住嘴饞的美味之人,必是天下第一神廚,遙兮了吧。
林間空地,火堆燃燃,架上烤肉肥美飄香,引入垂涎。一旁蹲坐着十餘個十多歲的孩子,他們一個個衣衫襤褸,滿身污泥,分明是些孤乞。此時他們一人一隻肥雞或烤兔,正狼吞虎嚥,大快朵頤着。
“你們都慢點吃好不好?”火堆旁,遙兮抱臂而立,看着他們那餓死鬼投胎的吃相,不禁好笑地搖了搖頭。
瞥了眼他們身邊已經吃的滿地的遺骸,以及幾個火架上還都處於半熟狀態的野味,遙兮頓時無力地扶了扶額角。十四個小鬼,居然在不到半個時辰內就吃掉了五十隻雞兔,平均每人三四隻。天啊!他們也太能吃了,到底都多久沒吃過飯了呀?心中頓時生出股同情與憐憫。
“姐姐!”其中一個孩子邊吃邊含糊着說,“你的手藝實在是太好了,我們,從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實在是太好吃了。”
“就是!”又一個附和,“我們才一天沒吃東西,本來都不是很餓的,可吃着你做的東西,不知道爲什麼,竟然越吃越餓,一點也不想停下來。”
“有嗎?”遙兮嘴角有些抽搐,她的美食還有這種作用?她怎麼不知道?
“姐姐,還有嗎?”另一個孩子舉着手中乾乾淨淨的雞骨頭,起身衝遙兮嚷道。
“呃,這個,”掃視了幾眼架上的烤肉,遙兮遙兮不好意思。“還都沒熟呢,你再等等吧。”沒辦法,那孩子只得失望地坐下,靜靜等着了。
遙兮坐到火堆邊,細細察看這些野味是否熟了,見都還沒好,就從懷中取出七星刀,在烤肉上劃開深深的口子,以求它們能快些熟。
忽而感到一道目光正死盯着嘴角,遙兮側過頭一看,只見一直倚樹靜坐的君燁正盯着她看。見此,遙兮聳了聳肩,無所謂道:“我不就讓你抓了些野味回來烤嗎?怎麼還生氣?你也太小氣了吧。”讓他堂堂暗影閣主爲她打下手抓野味,難怪他會生氣,不過,沒想到他武功盡失,打獵的身手還是那麼好。
瞥了眼遙兮手中那把七星刀,君燁似是看怪物般看着遙兮,“若是武林中人知道你把七星刀當菜刀使,不知道它們會是什麼反應。”
遙兮愣了下,沒想到君燁是說這個,但也淡淡地說:“管他們什麼反應,這刀現在是我的,我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看着遙兮,君燁不禁輕笑,他真是越來越發現遙兮並非一般女子。她有與他一樣的狠辣、冷血、殘忍,卻又有北冥昊宸那般的善良仁愛之心,更妙的是,她天生隨意,毫不將世俗的眼光放在眼裡,而且。凝視遙兮那清澈的雙眸,君燁嘴角微揚。她還是個沒有心計、坦然真誠的女子,真是不知道,無憂是從哪找來的這麼個丫頭。
“他們是管不了你,不過我很好奇,無憂明知道你會這麼糟蹋七星刀,爲什麼還要把它給你,自己留着或贈予別人,不是更能發揮出作用嗎?”
“誰糟蹋它了?”遙兮不滿,“再說了,我們十二人中,只有我一個人習的是刀法,給了他們,豈不是更浪費?而且,這也不是無憂送我的,是憶給我的禮物。”
“憶?”君燁皺眉,有些不解。
忽而想到武林大會上,洛臻與時珂都稱呼零微殘憶爲“憶”,這才明白過來。看來那個零微殘憶與天下第一樓關係果然匪淺,不過,想到洛臻要去離山的事,不禁微笑。原來,洛臻也是天下第一樓的人,甚至連神偷時珂也不例外。
躲在樹後的那個灰衣男孩看到這,不禁搖了搖頭。這個遙兮,雖然說君燁不是敵人,而且還是可以成爲朋友的人,可也不能這麼輕易地就將機密透露給他呀。看來鈺說的沒錯,遙兮是個暗殺的高手,可論心計,卻是個十足的大笨蛋,真誠坦白過了頭。
想了想,男孩還是嘆了口氣,故作躊躇地小步走出,衝遙兮與君燁細聲道:“那個,請問可以給我一些吃的嗎?”清澈無辜而又羞澀害怕的雙眸小心翼翼地瞟向遙兮與君燁。
男孩的到來,讓遙兮與君燁一驚。但遙兮還是微笑着快步走到男孩身邊,蹲下身與他平視着。
“當然可以!”男孩灰頭土臉,一身狼狽,髮絲也有些亂了,雖遠比不得那些乞丐,卻也讓人看着心疼。“小弟弟,你從哪來?怎麼弄成這樣?你爹孃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在這?”邊爲他擦着小臉,邊溫柔地問。
“我,”男孩眨了眨眼,泫然欲泣,小手扯着衣角,一臉躊躇,“我不知道,我迷路了,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說着,眼眶裡邊盈滿了淚水,似是隻要一動,淚水就會傾瀉而出。
如此可憐的模樣讓遙兮心生不忍,也就不再多問了,柔聲道:“你是餓了對嗎?來,姐姐給你吃的。”
男孩欣喜地點了點頭,任由遙兮牽着他的手走到火堆邊。
遙兮用七星刀刺了刺幾塊烤肉,發現已經有一塊雞肉熟了,便切下只雞腿,小心地遞到男孩手中,示意他快吃。男孩天真地笑了笑,便吹着雞腿,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嗯,好吃,姐姐,真好吃!”天真地笑着,也沒忘三口作兩口地咬下烤肉。嗯,確實好吃,比溶月的手藝好,不愧是天下第一神廚。
“好吃就多吃點吧!”遙兮笑着又切了只雞腿遞給男孩,看他吃得那麼歡,心中也很是高興,伸手爲他捋了捋有些亂的頭髮。
凝視着他的小臉,遙兮頓覺有些眼熟,尤其是他的眉眼,可又想不起在哪見過,便問道:“小弟弟,你叫什麼名字?”
“楚兒!”楚兒下意識道。
“楚兒?”遙兮皺眉。怎麼叫這麼個名字?聽着好像女孩子的名字。“那你姓什麼?總不會就叫楚兒吧?”
“我,”頓了下,男孩微笑着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我的姐姐是這麼叫我的,可是,”環視四周,淚光盈盈,“可是她不見了,我再也找不到她,再也見不到她了。”說完,淚水涌出,竟真的傷心地哭了起來。
遙兮頓時無措,只好把他攬入懷中,柔聲愛撫着,只希望小孩子的傷心來得快也去得快。
而一直坐在旁邊看着楚兒與遙兮的君燁卻是蹙眉深思,心中對這個突然出現的五歲男孩充滿了猜疑。奇怪,他發明是個五歲的孩子,可爲什麼我總感覺他怪怪的?他突然出現,可我和遙兮竟一點察覺都沒有,如果我是因爲武功盡失,那遙兮呢?爲什麼她也沒有感覺?一個五歲的男孩,又怎麼會獨自出現在這鮮有人跡的密林?
而且,打量着已經止住淚水的楚兒。他的長相較之同齡人出衆的太多,身上的衣衫雖是毫無修飾的灰布裁成,可那布料光滑柔軟,一看便知出身於富貴之家。只是,這麼個來歷不小的五歲孩子,爲什麼會在這?接近他們,真的是巧合,還是蓄意爲之?想着,君燁看向楚兒的眼中便帶上了抹警惕。
“好了,不要哭了。”遙兮擦着楚兒臉上的淚珠,柔聲哄着,“愛哭的孩子可不招人疼,你和你姐姐只是暫時失散了,姐姐一定會幫你找回她,讓你們姐弟團圓,好不好?別難過了!”
楚兒看着遙兮,天真無邪地笑了,奶聲奶氣地道:“姐姐你真好!”說完,又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手中的雞腿。
遙兮看着,不禁慈愛地撫摸上他的小腦袋,滿眼都是笑意。
似是感覺到了君燁的目光,楚兒側過頭一看,讀懂了他的警惕與探究,眼中不禁浮出抹狡黠的笑意。“姐姐,”指向君燁,天真地道,“爲什麼那個漂亮哥哥一直盯着我看?”轉了轉眼珠,“他是不是也餓了,想吃我手裡的雞腿?”說着便將雞腿遞向君燁,“漂亮哥哥,給你吃!”
看着那隻已經被咬得七七八八的雞腿,和楚兒那天真無邪的小臉,君燁的臉頓時黑了。這個小鬼!
見此,楚兒眼中的戲謔更甚,這讓君燁驚疑,更加肯定這個孩子不一般。
而遙兮看到君燁氣得臉都黑了,不禁覺得好笑,竟也逗弄道:“餓了就直說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說罷,不顧君燁的一臉怒氣,轉而看向楚兒,“楚兒乖,你餓了就自己吃,哥哥是不會和你搶的。”聞言,楚兒便乖巧地低頭吃着,不再向君燁發難。
瞥了眼架上已經烤熟的烤肉,遙兮邊用七星刀砍下半隻烤兔,走到君燁身前,遞給他,“喏!”
君燁瞟了眼這奇香誘人的烤肉,有些彆扭地接下了。他確實餓了,而且,面對遙兮親自烤制的兔肉,誰又能真的不心動嘴饞呢?
見他接下了,遙兮不由一笑,“認識了這麼久,還是第一回嘗我的手藝吧,嚐嚐看,味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雖然知道是不會有人不喜歡她做的東西,可她真的有那麼點期待君燁的評價。
君燁咬了口烤肉,奇香立即充滿口腔,細細地咀嚼數下,頓時愣住了,眼中滿是不可置信,許久後,才漸漸平靜下來,似是回味般細嚼慢嚥了起來。對上遙兮有些期待的清眸,沉默了下,才淡淡地吐出了句:“你不是人!”
“啊?”遙兮愣住,待反應過來便破口大罵,“你什麼意思呀?我好心讓你嚐嚐我做的東西,你居然說我不是人?就算你不愛吃,可也犯不着要罵人吧?”說着便作勢要動手。
見狀,楚兒顧不得滿手油膩,連忙起身拉住遙兮的衣角,“姐姐,你先別生氣嘛,漂亮哥哥不是在罵你,他是在誇你,是誇你呀!”
“誇我?”遙兮只覺好笑,“哪有這麼夸人的,竟說我不是人?”說到這就冒火,可惡,竟敢罵我!
“是真的!”楚兒暗自無力地翻了個白眼,儘可能用稚嫩的口吻解釋,“漂亮哥哥吃了你做的烤肉,一定是覺得特別好吃,不敢相信天底下還會有人能做出這麼好吃的東西來,所以他覺得你不是人,而是天上的食神仙子。”說完,瞥向君燁,見他正衝自己微笑,明白他在想什麼,不禁瞪了他一眼。死君燁!
“真的嗎?”遙兮有些不確定地看向君燁。他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對上遙兮的目光,君燁有些不自在地側過頭去不看她,淡淡地道:“我又沒失去味覺,當然嘗得出你這天下第一神廚的手藝。”
說實話,她做的烤肉真的很好吃,我竟有種感覺,好像自己這輩子就沒吃過好東西,難怪那羣小乞丐會連吃了那麼多也不滿足。耳邊響起那句歌謠:仙客居,居仙客,神仙下凡,貪遙兮膳,不歸天。不禁揚起嘴角,她確實有引神仙下凡的本事。
聽着君燁這彆扭的話,遙兮滿意地笑了,心底也有些欣喜。“算你識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