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暗沉,花間熒光點點,如同星火將幽徑照亮。冷箏呆滯着雙目,失魂般漫無目的地走着,腦中一直迴旋着巫雲揚剛纔在房中說的話:
“你和皇上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弟!”
“你知道爲什麼你那剛正不屈的大將軍爹爹路易會叛國嗎?因爲太后將皇上的身世告訴了他,他是爲了他的兒子纔出賣了他賣了半輩子命的國家。”
“你不相信是嗎?那好,再告訴你一件事。凡是楚家後嗣,在後肩處都有個紫檀色的蓮花胎記。當日顧影塵就是發現皇上身上並無蓮花胎記,知道他並非琉球皇室血脈的秘密,才被皇上投以桃之夭夭之毒滅口。”
…… …… ……
依舊縈繞在耳邊的聲音讓冷箏一陣苦笑。她從來沒有想過,原來一切會是這樣,她一直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爲了利益而叛國,原來他不過是爲了成就兒子;她一直希望有個弟弟,希望這世上還有她的親人,原來她真的有,而且還是已經貴爲一國之主的楚銘。
“呵!”冷箏自嘲,“這真是世上最大的笑話了!”
她的父親,竟背叛了她的母親,在當年給雲姬餞行時,居然酒後亂性,以至於珠胎暗結,讓楚銘頂着琉球皇子的身份出生。只是,巫雲揚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嗎?轉念想到這,冷箏頓時清醒。巫雲揚讓她給楚銘驗身,以示真假,可她卻禁受不住這個刺激倉皇地逃了,所以,她並不能保證,他們不是在撒謊。
“那麼,他們真在騙我?”如此謊言,又有什麼目的?冷箏心亂如麻,腦中混沌,真不知道什麼纔是真,什麼纔是假了。
“怎麼樣?夠刺激吧?”一個童音傳來,冷箏頓驚,下意識掃視四周,卻並沒有看到其他人。
“這就是你的目的?”是無憂的聲音。
無憂怎麼會在這?他在和誰說話?冷箏懷着滿心疑惑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
“直接跟你說多沒意思!”在小徑轉彎處的花間,楚兒仰着那得意的小臉如實道出,“所以囉,我佈下這局,讓沈希白中毒,所有的矛頭指向楚銘。冷箏爲了救沈希白,一定會找楚銘麻煩,甚至是動手傷人。情急之下,巫雲揚或是楚銘,就難保不會把這個秘密說漏嘴,從而和盤托出了。”
冷箏聽到這,心中不禁詫異,看着楚兒的眼中滿是驚異。沒想到,這個孩子竟將這一切都計劃地這麼準確,所料一點不差。
“這時拉你來偷聽,就最刺激了。”
“爲了所謂的刺激,就害得沈希白命在旦夕嗎?”無憂眉心緊皺,聲音也透着股涼意。
“我能給他下毒,當然也能給他解毒,只不過是讓他睡上兩天罷了。你放心好了,在拉你來之前,我就已經讓星魄把解藥方子交給靈蔓了。現在估計解藥也快制好了,沈希白不會有任何損害。”
聽到這,冷箏鬆了口氣。還好,希白沒事了!可想到是楚兒下的毒,爲的不過是讓楚銘將自己的身世說出,心中一陣悲哀,對楚兒也有幾分怨恨。如果不是他,希白就不會中毒,我也不會知道也一切了。
“看來你的‘御風之術’運用的是越來越得心應手了。”無憂略顯諷刺道,“我動用了那麼多人也查不出琉球皇室秘藥的藥方,可你卻只需要與這自然形成的風聊上兩句,就什麼都知道了。”
“鈺,”楚兒轉着眼珠,饒有趣味地看着無憂,“我聽你這話怎麼那麼彆扭?是在氣我算計你,還是氣我爲了自己的目的不惜傷人,變得像楚銘,還有你一樣不擇手段?”無憂一震,身子有些僵硬。楚兒輕笑,“雖然呢,楚銘不是楚澤的兒子,可我覺得吧,他和楚澤還挺像的,比我們都像。同爲楚澤的後代,我和你一樣不擇手段,又有什麼可奇怪的?”
冷箏震驚當場。無憂和楚兒纔是琉球先帝楚澤之子,是琉球真正的皇者?這個消息給冷箏的刺激一點也不亞於自己與楚銘是姐弟的打擊,小臉頓時煞白,看不到一絲血色。
無憂沉默許久,終化爲一聲深嘆。看着楚兒那滿是稚氣卻鑲嵌了雙智慧非凡的與他有幾分相像的臉,無憂不覺蹲下身與楚兒平視,伸手撫上楚兒的小臉。“楚兒,我只希望你平平凡凡、健健康康、普普通通地過一輩子!”言語中盡是無奈。
“可身爲蘇家‘御風之術’的繼承人和琉球皇室血脈,我一出生,就不可能平凡普通。”楚兒也很無奈,“琉球已經是楚銘的了,無論怎樣,我們回不去,而且我們也不想回去。我也想自自在在地活着,做個普通人。娘給我的智慧與異能,不是負擔,而是我自保的武器。鈺,你放心,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好好活着。如果可以,我一點也不想和楚銘、巫雲揚他們扯上什麼關係,甚至,我一點也不想叫楚兒這個名字。”
楚兒,楚兒,楚家的兒子!
楚兒深吸了口氣,又是一臉慣有的笑容。“鈺,其實你有沒有想過,要給我換個名字?楚兒楚兒的,真和遙兮說的,像個女孩子的名字,一點都不好,真不知道希兒表姐當年爲什麼會給我取這個名字,也虧得你會同意,竟叫了我這個名字整整五年。”
無憂嘴角一抽動,“當初你身中劇毒,又中了血咒,生死垂危,可臉上卻一直帶着笑。希兒說你很可愛,但又如此可憐,讓人楚楚生憐。而你又姓楚,就稱你爲楚兒了。”看到楚兒故作恍然大悟的樣子,雖知道他是在轉移話題,卻還是站起身正言道,“楚兒,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楚銘的身世的?”爲什麼一直沒告訴我?想到以往他和零微殘憶還當楚銘是他弟弟,就覺可笑。
“很久了!”楚兒聳了聳肩,無所謂道,“我一直想不明白,娘爲什麼明知雲姬給她送的安胎藥裡放了醉夢瑤劇毒,卻還是故作不知地喝了。她想死,我一直都知道,可她卻一點也不顧及她腹中的我,她在報復。楚澤殺了蘇家滿門,她想報仇,可‘御風之術’讓巫霸天封印,她成了手無縛雞之力又被楚澤軟禁在後宮的弱女子,她殺不了楚澤。於是想報復在他的兒子身上,她想讓楚澤斷子絕孫。”
“醉夢瑤之毒足以致我於死,可我不明白,爲什麼她會無視楚銘的存在,就算我死了,不還有他嗎?楚銘活着,楚澤怎麼算斷子絕孫?於是我用‘御風之術’探查了一番,才知道楚銘身上並無蓮花胎記,他是雲姬與路易的兒子。所以,只要我死了,楚澤無子而終,她也算報了仇。”
“如果不是你和希兒表姐,還有書姐姐,孃的計劃就成功了。”想到什麼,楚兒又是一笑。“不過也幸好我活着,否則絕了香火的又何止是楚家,連蘇家也徹底滅絕了。再說了,楚銘這個外人做了琉球的皇帝,而我們這正統皇嗣卻在外漂泊,娘在天上知道了,是不是也該出了這口惡氣呢?”說完還衝無憂頑皮地眨了眨眼,好似那差點讓生母無情害死的不是他。
冷箏看到楚兒經歷如此遭遇卻還能樂觀面對人生,不禁心疼,甚至還暗生出了些許慈愛。忽覺自己與之相比,還算幸運,那般痛苦倒有些矯情了。
無憂無語,伸手輕敲了下楚兒的頭,讓他正經一點。“那爲什麼不告訴我?”
“因爲我以爲,你會看在他也是你弟弟的份上,不去和他做對。”楚兒有點委屈,“誰知道,你只記住了他是楚澤和雲姬的兒子,是害了蘇家滿門的元兇之子,是害死你孃的兇手之子,你對他沒有半點親情,唯有仇恨。你把他當作楚澤和雲姬在報復,你想把他現在擁有的一切都奪走,讓他身敗名裂,淪爲喪家之犬,這樣才能泄你心頭之恨。”
“所以你現在要讓我知道,他不是楚澤的兒子,希望我罷手?”
“對,因爲現在你已經在開始你的計劃了。”看着無憂,楚兒深嘆,“我一直以爲表姐能勸服你,可你總是口頭答應,心底卻是另一番盤算。既然這樣,那就讓你知道好了。”
“你以爲我會因此收手嗎?”無憂笑了,似在嘲笑楚兒的天真。
“你會!”楚兒十分篤定,“你所做的一切,並不爲了琉球,更不爲了那個皇位,僅僅和我娘一樣只是爲了報復。既然如此,你自然樂於見到楚銘坐擁琉球,讓楚澤在黃泉之下也對不起楚家的列祖列宗,不能安生。”
“可你別忘了,當初就是雲姬害我娘難產,若非有乾爹在,我早就同娘一起死了,你還覺得我會放過她和她唯一的兒子?”
“誰說你會放過了?”楚兒巧笑,“對江山收手,可並不代表你會讓他安安穩穩地做這個皇帝。想要給他找點麻煩卻又不把自己牽進去,你法子多的是,眼前這個就是。如果他們知道,你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他們一定心慌難安,不得安生。”
“只怕,他對我的殺心,會更重吧。”無憂沉着臉道。
“他想與做得做不到,是兩回事。他想殺,咱就讓他殺嗎?”雙珠一轉,目露精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後半生有他們和我們玩貓抓老鼠的遊戲,我們纔不至於會無趣呀。”
無憂無奈搖頭,他可不像楚兒這般樂觀自信。而冷箏也黯然離去了。
“鈺,你說,她在大義與親情之間,會選擇哪個?”看着冷箏離開的方向,楚兒問着。
無憂也看着那個方向,他們早就知道冷箏在聽,卻不說破,爲的就是考驗她。頓時無憂覺得這對冷箏有些殘忍。身世的打擊她已經有些挺不住了,還如此逼迫她選擇,實在有點不講人情。
“怎麼?同情她了?”楚兒打趣着,“還是,心疼?”
無憂皺眉,瞪了眼楚兒,轉身便走。今夜發生了太多讓他意外的事,他和冷箏一樣,腦子裡混亂的很,需要好好想想。
“喂,鈺,你去哪?”楚兒衝無憂嚷着,可無憂卻不理他,徑直離開了。
待看不到無憂的身影時,楚兒奸詐一笑。“鈺,祝你有個好夢,把精神養足了,纔好看明天我爲你準備的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