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天,龍曜都沒有離開船,懷珏也就不用再吃“軟筋散”。
她已經弄清楚,她住的艙房是龍曜的臥艙。每夜,他都抱着她入眠。他不再刻意□□她,甚至可以說對她呵護備至,溫柔體貼。男人,是她從來沒有研究過的物種,這個龍曜,令人難測已極。如果他是足夠溫柔的,又怎能在初見時肆意傷害?她弄不清他的意圖,只知道,不論他做什麼,她都不會——原諒他!永不!
雖然如此,情況還是有了一些轉變。
他變溫和了,她尋死的心也慢慢淡去。而離家漸遠漸久,思念父母的心情越來越濃,虧欠與愧疚也越來越深,尋死,更是做不到了……
龍曜敏銳地察覺到懷珏打消了尋死的念頭,終於願意放她走出那間幽禁她許久的豪華艙房。
而懷珏這時才能發現,船一直往運河下游航行。一直呆在船上,旅途憋悶得令人難受,只要龍曜不留在艙房,懷珏總喜歡到甲板上看沿岸的風光。
她不清楚——
他要到哪裡?又會把她帶到哪裡?
她記得他把自己的妻子驅逐回京城,那麼他應該是京城人士。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回程?她還有見到爹孃家人的一天嗎?她——還有臉回去見爹孃嗎?
他把她捉了來,以她代替他的妻子,夜夜強她同牀共枕……如果爹孃知道她淪落到如此境地,該是怎樣的痛不欲生或羞恥難以爲人!而……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爲什麼?他偏要招惹她!他絕不缺少女人,有美麗的妻子,一衆個個年輕貌美的侍女,他卻寧可毀她……
“夜了,河風大,回艙吧。”身後,悄然伸來一隻手,摟住她的身子。
懷珏不必驚詫就知道——是他!龍曜!他一早下船,也不知到岸上忙些什麼,直到現在天黑才見人。
不管他下令泊船多久,上岸忙些什麼,夜裡總會回到她身邊,終宵相伴。
第一夜,他狂暴如惡魔,此後,卻是溫和或者說……溫柔居多的——彷彿想挽回初次的狂浪。雖然他有時會因爲她不願作答,不肯回應而怒氣陡生似乎想捏碎她,但畢竟沒有真的捏下去,其實,她有時真想他一掌拍碎她。
這麼渾渾噩噩、不明不白與他廝混在一起,令她羞恥得難以見人,可自盡的勇氣,早已盡失……
“珏兒,在想什麼?”龍曜背靠軟墊,手臂擁着懷珏,見她睜大雙眼,忍不住又來問,即使他的問題十有八九得不到迴應。
懷珏偏過頭來望着龍曜俊美而罪惡的臉。
今夜他對她很是柔情蜜意、輕憐淺愛了一番,彷彿她是他的妻子——男人總是這般濫情,棄舊喜新,而她,甚至還不是他的妻子。
“龍曜,你已娶妻,爲何偏要染指於我?”她淡淡地問。
“我並非只有一個妻子,只要我願意,你也可以做我的妻子。”她今晚的態度令他稍稍滿意。
他說——只要他願意?他就那麼篤定她會從他?
可,她也許真的不得不從他……
她的月信已遲,這不是個好跡象,他從未放她獨寢,這般夜夜貪歡,她——焉能躲得過?她與他怕是勢必得糾纏下去,可她不甘心,一點也不甘心!更不會讓他輕易得到她。
“我從未想過成爲別人的妾室。”她冷然地說。
“哦?”龍曜高揚濃眉,“珏兒,你野心不小,可惜我早有正妻,你只能屈居側室。”
他的口氣充滿她不喜歡的嘲弄,令她眉頭蹙得更緊。
“我不想做你的側室,更不會覬覦你正妻的地位。”她口氣更冷了。
“珏兒,你喜歡玩以退爲進的遊戲,到現在也該結束了。”龍曜的眼眸陰沉下來,把她密密地貼近自己的胸膛,一手按在她跳動的心窩,“你已經是我龍曜的女人,勢必跟我回去,我會把你留在身邊,疼愛你,所以,收起你的刺,把你的心給我!”
他,竟以爲她在玩遊戲?他,竟還想要她的心?
在他們有了那樣的開始之後,他怎能篤信她會愛上他!什麼樣的男人可以自負至此?
“龍曜,你真以爲自己能夠令世間所有女子傾心?或許你的妻子們癡心戀慕你,甚至你的侍女們也懷有期盼,但是我——我閔懷珏從不希冀受你眷顧。我心目中真正的好男兒是光明磊落、坦坦蕩蕩、用情專一、至死不渝的那種,你以前不是,今後也不會是我眷戀的男人。你佔了我的身子,也不過是身子罷了,我的肉身毀壞,與你的牽連便也絲毫不復存在,而我的肉身存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龍曜,我對你只有恨!”懷珏冷冷地宣佈,不屑地掃視龍曜一眼,不顧他迅速涌上眉間的怒氣,背轉身打算入睡。
“閔懷珏,這是你的姓名嗎?好!很好!你的心痛恨我,而你的身子卻不得不與我相連——我龍曜發誓:我要你!不但是身子,還有你的心!我永遠佔着你的身子,就不怕你哪一天不把心也給我!”他拉她坐起,面對着面,怒氣萬分地宣誓。
瘋子!
她以眼神傳達這個訊號。
“是!我是瘋了!從第一天看到你裝扮得不男不女的樣子就瘋了!”龍曜狠狠將懷珏推倒,俯身壓上,狠命索求。
他真是瘋了!
初次在茶店看到她,他平生頭一次爲一個絕美少年傾心,雖然男人寵幸孌童不是沒有,他卻從未動過此等心思,偏偏是她,以一副少年的姿態出現在他眼前竟引得他心內大動,當下就想將她據爲己有,幸而,她是個女人……而完全恢復女兒身的她,更是美得驚人,令他又是平生頭一次興起死死佔有她的狂念,而從來不知拒絕爲何物的他以爲她也會像天下所有女人一樣,對他只有傾心與戀慕,祈求眷顧只怕來不及,於是理所當然爲所欲爲!可是……他錯了!所有女人競相向他索取與乞討的眷戀對她而言只是□□!
任何女人對他只有期盼與眷戀,她卻說恨他!
她恨他!她恨他!她恨他——
龍曜停止一切動作,忍不住還是輕輕撫摸上懷珏的臉,她禁不起他狂風暴雨般的施恩,疲累得昏昏欲睡。她白瓷一樣的肌膚雪白細緻柔嫩得驚人,此時從肌膚深層透出的紅暈更令她美至極致——他寵幸這個女人,以前所未有的熱情與專注,從不覺得厭倦!從來沒有哪個女人承受過他這般深重的恩澤,她卻不領情!
毫不領情!
她不要他!可他——想要她!想要她所有的一切,爲此情願付出自己向來以爲沒有的柔情,也想要她的回報。
什麼時候,她才願意原諒他曾經的孟浪?什麼時候,她才肯接受他?
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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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航船回程了。
近鄉情怯。
當回航的大船一天更比一天靠近京城,兩岸的景緻漸漸熟悉起來,懷珏的心也跟着喜憂參半。
離家不過月餘,她卻彷彿走完一生。
爹孃——怎樣了?一定因爲她的出走急白了頭髮吧?
回到京城,龍曜會放她走嗎?無論如何,她要回去見上爹孃一面,即便只是悄悄看上一眼,她死也心安。她不情願隨龍曜走,更不想嫁給他——他不但是個唯我獨尊、深沉難測、喜怒難以捉摸的男人,家中更已有妻妾……性情如此跋扈,用情如此不專,他根本不是她足以託付此生的良人。即便從此青燈孤老,也勝於被他傷透……
懷珏決定在臨近京城港的最後一個港口逃走。
她穿上船來的那套男裝還在,但穿着它下不了船——或許,她可以弄到一套侍衛的軍服。臨近京城,侍衛們換上了光鮮的新裝,而侍女替他們收拾換下來的舊裝。
龍曜的排場極爲嚇人,不但乘坐的船又大又豪華,前後還有另外幾艘大船組成船隊隨行,船上滿是侍衛及僕從,他到底是什麼人?
富可敵國的商賈?武林世家?
他氣質太過尊貴,不像平民或草莽。
那麼——
侯爺?親王?這應該是比較接近的答案了吧?
所以她更要離開,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她幾乎就是潛逃的宮女了,還連帶佩玉冒名頂替以及……
回程的最後一夜,船隊果然停靠在臨近京城港的最後一個港口過夜,但懷珏夜裡走不了,龍曜整夜憩息在她身畔,她只能等天亮——黎明前龍曜也許會帶他的貼身護衛們下船去岸上晨練。龍曜有三十六個貼身護衛,全都隨侍在主船上,貼身護衛們在大船泊岸時總會由龍曜或者統領帶領下到岸上操練一番,也就是說龍曜有時會參加操練,但算不上習慣或規律,她只能賭一把。
入夜,龍曜已經入睡,懷珏卻因爲心事重重難以入眠。於是,她悄悄坐起,就着艙中不熄的夜明珠光看他。
一個多月親密至極的相處,她很難說清對他的感覺或感情。基本上,他不是個脾氣好的人,太高高在上,容不得有人拂逆,卻常常容忍她冷漠的對抗,不掩飾對她的喜愛,不吝嗇給她以柔情,試圖抹去她所有的壞印象,但太遲了,她不會領情。
如果啊……如果他當初不從傷害她開始,那麼會怎樣呢?
現在,她仍是恨他,看着他,被傷害、被欺侮的怨恨始終難以消除,而這恨意裡,又因爲他是奪取她清白的男人加入複雜的成分。女人,總會不由自主屈從委身的男人,不管是不是出於自願。她被他佔了身子,再怎麼恨,他也是她的男人了,她心底無奈地承認。
她看着他的臉,雖然沒有機會見過更多的男人來比較,但他應當是極俊美的,端正而好看,沒有□□之徒的邪佞氣息,可氣質不能決定一個人不做壞事,他對她犯下的錯,用一生來也還不夠。
四月的河風挾帶沁涼透進艙裡來,涼意襲人,懷珏拉上錦被裹緊自己,也順帶替龍曜掖緊被窩,當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時,有些怔怔地住了手,對這個傷了她的男人,她不該給他關心的,不該的!
她心緒複雜地看着錦被下龍曜頎長而強健的身體,他睡得很放鬆,很香酣,他對她真放心,也不怕她會對他怎麼樣。他很清楚地知道她的心並不歸屬於他,留她在身邊竟然能睡得香甜!她再度細細地看他,他應該沒有到三十歲,正當盛年,像是受造物主特意恩寵,尊貴無比的氣度,擺起架式來威儀天生、懾人於無形,如果不是以這種方式佔有她,她也許會對他有另一番觀感……可惜,大錯已經鑄成,她不會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