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詭異的彷彿地獄,沈青盞跪在地上,漫天火勢頃刻間被侍衛澆熄了,一場熄滅的大火下,琳琅奢華的宮殿,卻滿目瘡痍,傾塌的房樑畫棟,埋葬在一片火海之中,曾經金雕玉砌的柱子,也被染上一層漆黑。
沈青盞跪在地上,她沒有說話,任憑侍衛上前將她綁起來,她是金枝玉葉的身份還未得到皇上親口承認,就算是皇上現在要殺了她,恐怕也沒人敢說一個不字。
沈青盞穿着紫色繡金玉簪花的裙裾,金色在黑暗之中依舊發着熠熠光暈,她低垂着頭,側臉嫋娜娉婷,美麗高貴,一點也看不出是階下囚的樣子。
侍衛們好奇的打量着這個女子,她竟然沒有開口求饒,只是跪在那裡,一動不動的,連一句話都不說,鎮定的不似真人。
她眼眸一挑,冷淡的眼光裡帶着幾許高傲,仰起頭直視着皇帝高高在上的尊容,他的眼睛在她上下掃了一遍,顯得異常陰鷙,眼波橫掃了她一眼,隨後,忽然冷笑了一聲。
沈青盞輕輕一笑,笑容之中說不出的冷冽,“不知父皇爲何要綁起女兒?”
皇帝的臉色極爲難看,陰沉而森冷,“你以爲你長的像皇后就是朕的漓曦了嗎?”
沈青盞一副莫名的神情,卻毫不慌張,直視着皇上冰冷的容貌,似笑非笑的道,“母后已經承認了漓曦的身份,縱然父皇不信,但是漓曦也是正統的公主。”
皇帝忽然冷笑了一聲,挑了挑眉梢,“太子懷疑你的身份,你是北秦安慶王的女兒,怎麼可能是漓曦,皇后看到你的模樣與她有幾分相似,就認爲你是漓曦,她思女心切,可是朕還不糊塗!”
沈青盞盯着皇帝,默然了良久,忽然笑了笑,“若是陛下不相信的話,定可傳召太子與我對質,太子疑慮我的身份,正是因爲我曾經是北秦皇上的皇后,太子擔心我是北秦皇帝派來的細作,也不是沒有道理,”她瞳眸一轉,勾起脣瓣,盯着皇帝笑道,“況且天下之大,北秦皇帝要找一個與皇后娘娘相似的人,也不是找不到,何苦要自己的皇后犯這個險。”
皇帝漆黑而陰沉的眸子中閃過一絲諷刺,“陸勻離突然退位,他又帶着你前來認親,實在是不得不讓人懷疑他的用意。”
沈青盞看了一眼他,臉上的笑容卻更深,這個皇帝顯然跟太子是一個個性,都是自私自利的很呢,她幽靜的眼睛裡透着淺淡而深沉的冷意,不徐不疾的道,“陛下,既然陛下認爲我不是漓曦公主,那麼就處死我吧,只怕皇后知道了此事,會更加傷心的。”
就在此刻,皇后拖着疲憊不堪的身子,從偏殿大步走了過來,還未到皇帝跟前已經雙膝跪倒在地,“陛下,她是臣妾的漓曦啊,求陛下開恩,不要處死漓曦!”
她磕頭磕的砰砰直響,衆人一陣唏噓,瞠目結舌的不敢說話,皇后統領後宮,一向儀態萬千,可如今爲了這個公主
,居然如此不顧身份的卑躬屈膝,倒是讓人嘖嘖驚歎。
沈青盞心裡不知是何滋味,一瞬間目光都聚落在皇后的身上,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卻有一顆慈母之心,她心中流過一道暖流。
皇帝看到她的樣子,眉頭不由緊皺着,面色一沉,竟不顧華服伸手親自將皇后扶了起來,語重心長的道,“你真的確定她就是漓曦嗎?可是她是陸勻離帶來的人。”
皇帝知道這麼說顯然沒有用,陸勻離是皇后的遠房親戚,雖然並沒有多大的關係,但是畢竟是一個宗室之人,況且現在陸龍生掌握朝中大權,他做什麼都要看陸龍生的臉色,如今已經隱忍太久,連皇帝自己都不耐煩,如今又來了一個公主,還是陸勻離親自帶來的,他怎麼能不惱怒。
皇后擡眸望向皇帝,一雙眼睛裡滿是柔弱,“陛下,她是我的親生女兒漓曦啊,怎麼會錯呢,母女之間的天性是不能改變的,臣妾一見到她,就知道她是我的漓曦。”
見皇后如此,皇帝無話可說,嘴角溢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又轉眼看向沈青盞,渙散的神色積聚起來,臉色又變得深沉,“可是她一來皇宮宮殿就莫名奇妙的走了水,就算她是漓曦,也難以掩飾她命中不詳的事實,方纔朕趕來的時候,李道長就跟朕說了,這宮中有災星降臨,此事若跟她沒有關係,朕無論如何都不相信。”
沈青盞不由失笑,這古代人就是迷信,更何況是老皇上了,更是對修仙練道之事深信不疑。
皇后的眉頭緊皺着,眼神飛快的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鄙夷,卻立刻恢復了平靜,“陛下,那個李道士只是一個江湖術士,陛下怎麼能信他的話,而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痛下狠手呢?”
皇后上前雙手環抱着沈青盞的肩膀,死死的護在她的面前,皇上迷信江湖術士,對前朝的事也是敷衍了事,陸龍生掌權,當然也不能全怪他,最重要的緣由還是因爲皇上自己不顧朝政,偏信修仙煉丹。
沈青盞一言不發,跪在地上連腿都要麻了,可是沒想到皇后居然陪着自己一直跪着,絲毫沒有站起身的意思,皇帝無奈的看了她一眼,畢竟她是陸龍生的姐姐,又與自己夫妻多年,情分還是有的,也不好駁了她的面子,讓她傷心難過。
皇帝想到此處,沉吟了片刻,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罷了罷了,以後讓她好好呆在宮裡,少出門。”
皇帝一揮長袖,揚長而去,皇后長舒了一口氣,急忙將沈青盞扶了起來,“你父皇這個人……輕信這些江湖術士,耳根子又軟,你不要怪他……”
沈青盞在心底冷笑,這個時候皇后還爲他說話,可見她還真是心地善良,沈青盞面上雖然不說,還是點了點頭,頃刻間已經將皇帝的個性摸得一清二楚。
秦王聽了消息,第二日急忙的進了宮,前去皇后暫住的鳳祥宮請安,噓寒問暖了片刻才走,對於這個二哥
,沈青盞的印象還是不錯,顯然沒有太子那麼自私自利,果然一早上都不見太子前來問候,皇后嘴上不說,心底還是生氣了。
皇后身子好些了之後,拉着沈青盞在鳳祥宮的花園裡轉了轉,她穿着一身寶藍色披肩長裙,笑容溫柔和氣,這樣清淡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慈祥,“你回宮也有一段日子了,雖然你父親和哥哥們都不常來看你,但是你是我的女兒,高貴的北齊公主,我自然不會讓你受委屈。”
沈青盞聽了她的話,眉頭緊蹙着,緩緩道,“母后的意思是……”
“過幾日我會邀請文武百官,在他們面前宣佈你的身份。”皇后一字一字的說道,冰涼的手按了按她的手背,沈青盞的眸子裡迸出難以言喻的吃驚,上次之事,恐怕皇帝已經再也不想見到這個女兒,如今還要大擺筵席,豈不是更讓皇帝生惡?
沈青盞垂眸不語,皇后彷彿看出了她的心思,寬慰道,“你放心,你父皇那邊我自然會去說明,上次走水之事說來也十分蹊蹺,本宮的綠柳宮可從未出現過這樣的事。”
皇后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向前走了幾步,沈青盞臉上的笑靨慢慢消失不見,她自然知道此事幕後定有人操作,皇后嘴角卻浮動着一縷淺薄的笑意,漫不經心的道,“這後宮的人,人心複雜,還有你那幾個皇兄,每一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你看秦王平日裡對我千依百順,其實啊,他的心我纔是看不明白。”
沈青盞略略點了點頭,秦王是個笑面虎,太子是個黑麪神,宣王跟晉王又是各懷鬼胎,這才四個皇兄,還不知道皇帝有多少兒子呢。
“到時候……”皇后沉澱了片刻,笑容之中帶着幾分試探,“我打算請國舅和陸勻離前來,你覺得恰當嗎?”
皇后這是想聽她的意見,沈青盞笑容如水中波光,慢悠悠的道,“全憑母后做主。”
皇后面上流露出一絲詫異,欲言又止的模樣落在沈青盞的眼中,沈青盞一眼便看出了她的心思,“母后不必擔心,我與陸勻離根本已經毫無瓜葛了,他是什麼目的,我不明白,我也不會幫他暗害北齊。”
皇后定了定神,伸手撫摸着她柔軟的頭髮,兀自喃喃自語,“我擔心的不是他啊……”
後面一句話她沒有說出口,只聽皇后嘆了一聲,沈青盞看着她的背影,想起顧冽寒師父的交代,一定要帶皇后去見他,可是事到如今,她又要如何是好呢?
就在此時,蓮聲邁着小碎步走了過來,急匆匆的將手中的東西從袖子裡遞給了她,附在她耳邊悄聲說道,“少爺給您的。”
她緊握着手中的紙團,感覺到手心蒙上一層細密的汗液,眉頭不由聚攏,顧冽寒,他又想做什麼?
皇后回頭看了她一眼,這一切舉動落在她的眼中,她嘴角劃開一絲悄無聲息的笑意,淺淡而輕盈,該來的還是要來的,躲也躲不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