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二品妃,七個月的身孕,早已見了紅,米雨柔卻讓太醫入殿診脈,這無疑是在以另外一種方式告訴太醫們,去母保子,如果孩子活不成,一個被太醫這幫男子們看過的妃子,也不必活在這個世上了。
端靜皇貴妃起身向暖閣內行去,冷眼看着在架子牀內翻滾的沈清婉,兩個太醫垂首跟隨入了暖閣,緊緊盯着腳下的茉莉花絨毯,即便是皇貴妃發話,他們也不敢太過,萬一婉妃還有東山再起的那一日,他們二人定會首先被拿來開刀。
二人垂着頭,勉強診了脈象。
“如何?”端靜皇貴妃沉穩的聲音落在暖閣之內。
兩位太醫對視一眼,恭聲回道:“回皇貴妃的話,婉妃服用了一定量的大寒之物,這孩子還留在母體之中,不能離體,再拖下去,可能會一屍兩命!”
沈清婉在紅木架子牀上疼的死去活來,那赤金點翠的帳勾,華麗的雲錦帷帳,似乎都失去了顏色,沈清婉只覺得全身都被汗浸透了,聞聽此言,立刻道:“先救本妃,這個孩子本妃不要了,先救我……”
端靜貴妃冷眼看了沈清婉一眼,面色卻無比莊重,溫聲道:“婉妃,你常常說一切以皇嗣爲重,怎得今日到了這關鍵的頭裡,卻退縮了呢?你要知道,這後宮中,三宮六院,雖說沒有七十二嬪妃,但這女人卻是多的如天上繁星一般,你爲何能晉位爲正二品妃位,你自己心裡沒有數嗎?本妃勸你還是努力生下這孩子,纔是正經。畢竟已經七個月了,都說七活八不活,你也爭爭氣,若是能誕下一個小皇子,你就是大理國的功臣了!”
沈清婉的陣痛過去,咬着牙,盯着那兩個太醫道:“先救本妃,本妃日後養好了身子,自然還能誕育皇嗣,並不差這一個!”
米雨柔撫了撫額間的細碎琉璃串制的別緻菊花,輕聲道:“婉妃這話可就錯了,爲了你這一胎,才幾個月的功夫,你紫璃宮就花了後宮一年的份例,像你這麼折騰,最後卻沒有誕下皇嗣……咱們後宮裡若是都有樣學樣,我這個皇貴妃可還如何協理六宮事務!”
米雨柔平靜的望向沈清婉,冷冷道:“在這後宮裡,向來是皇嗣最大,這麼個淺顯的道理,婉妃你深得其利,還不明白嗎?”
“不可以,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點幫本妃將孩子打下來!”沈清婉眼見兩個太醫紋絲未動,死死攥着身下的甘藍色如意紋錦被,叫嚷道:“快啊!幫本妃把這個孩子打下來,本妃賞你們黃金萬兩!”
“婉妃好大的口氣!”李天佑在八扇琉璃描喜鵲登梅的屏風後,厲聲道。
乾坤宮那邊才處理妥當,送太后回慈惠宮的雨蓮,便回稟說紫璃宮這裡出事了,李天佑與沈清伊緊忙着向這裡趕,將乾坤宮交給了唐子涵。可李天佑沒有料到的是,他方纔入殿,就聽到沈清婉要打掉腹中的孩子,已經足足七個月了,他忍受了沈清婉七個月,竟然不能得到這個孩子?
李天佑再也顧不得什麼產房血腥,擡腳進入暖閣,緊緊的盯住躺在架子牀上,歇斯底里的沈清婉,問道:“是誰給婉妃你這麼大的財力支持?是奉國公嗎?”
“朕可以明白的告訴你,你將朕要收回兵符的事情透露給奉國公知曉,他竟然想要謀朝篡位,還以你腹中的龍胎作爲籌碼!可就在今日,就在剛纔,朕已經將他的頭顱割下,奉國公府如今除了皇后與你,全部都被下了天牢,秋後處斬!”李天佑怒氣衝衝道:“朕留下你的性命,便是因爲你腹中的孩子,你若是不能平安生下這個孩子,朕留你何用?”
沈清婉徹底崩潰了!她在看到那份奏章的時候,就掙扎的很,奉國公府是她背後的支撐,覆巢之下豈有完卵,沒有奉國公,沒有沈葉氏,她不知道自己生下龍嗣後,會被李天佑如何處置,會被太后如何處置,所以她別無選擇。
相比於一個希望渺茫的母憑子貴,翻身做太子的孃親是最好的選擇,奉國公年紀大了,即便他登基爲帝,又能坐上幾年那個龍椅,等到奉國公歸西,她便是最尊貴的太后!她會是大理國最年輕的太后,到時候她想要什麼便有什麼。
所以她最終選擇了奉國公府!她沒有出席端午家宴,她知道今夜會是個不眠之夜,會是她換另外一個身份生活的最關鍵夜晚,可她沒有想到,她會在今夜見紅!方纔太醫說什麼,她服用了大寒之物,怎麼會,她已經萬般小心謹慎,她只是方纔用了雨梅遞上來的一盞保胎藥,難道……
“是雨梅那個賤丫頭,是雨梅!”沈清婉意識到,今夜無論她是否能誕下皇子,她的性命都是保不住了,她歇斯底里的叫喊出來。一陣陣痛襲來,她緊緊拽着的銀霜色裡衣都被她撕開了一個口子,露出內裡淡淡珍珠粉的肚兜,像是一抹詭異的笑容。
沈清伊眼見時辰差不多了,那一碗墮胎藥下去,沈清婉的這個孩子是怎麼也留不住了的,雖說這個孩子本就不該存活於世,但沈清伊還是有些不忍,那畢竟是一條鮮活的性命,還未睜開眼睛看看這個世界,自己就剝奪了他生存的權利……
“太醫,盡你們所能吧!”沈清伊看向被折騰的已經奄奄一息的沈清婉,彷彿時光倒流,回到了當初她赴死的那一夜,只不過身份互換了而已,她要太醫拖住沈清婉的壽命,她要沈清婉自食惡果!
“雨梅?”李天佑的面色陰鬱起來,方纔奉國公在大殿之上,說的明白,沈清伊五個月的男胎小產,乃是沈葉氏與沈清婉的傑作,當初沈清伊懷有身孕,自己百般呵護,根本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凝素宮,可沈清伊依舊小產了,還是在他們以爲五個月的身子,怎麼也坐穩了的時候。
現在想來,也只有沈清伊身邊的人會如此作爲,當初在沈清伊身邊的雨梅,雨蘭,雨菊,雨竹,如今只剩下雨梅一個,而雨梅又恰恰在沈清婉身邊……
李天佑上下打量着俯首跪地的宮裝女子,紫色的一品宮女服飾,無任何出挑,只是容貌姣好些,他想起來了,這個雨梅曾是錢天海的對食……難怪,難怪!難怪當初沈清婉總是與他偶遇,總能在適當的時候軟語安慰,原來是這個緣故!
“雨梅!婉妃出事之前,你在做什麼?”李天佑盯着雨梅,冷聲道,帝王的霸氣盡顯無餘。
雨梅垂首恭敬回道:“回皇上的話,婉妃娘娘出事之前,奴婢在小廚房熬了一盞湯藥,供婉妃娘娘食用。”
李天佑眼睛微眯,望向不卑不亢的雨梅,有些許懷疑,一個尋常宮女,在自家娘娘生命垂危之際,卻這麼坦然,定然是有問題的,“這麼說,婉妃在出事之前,只喝了你奉上的湯藥,然後就見紅了?”
雨梅平靜的回道:“回皇上的話,確實如此,除奴婢進奉的飲食外,婉妃娘娘是不用她人經手的食物的!”
“皇上可否屏退她人,奴婢有重要的事情要回稟!”雨梅俯身叩首道。
李天佑有些詫異,他本就認定了,雨梅是毒害沈清伊小產之人,可他又有些疑惑,爲何雨梅會毒害沈清婉?她如今是沈清婉身邊最得力的宮女,從沈清婉只用她所奉的飲食便可見端倪,一旦沈清婉順利誕下龍嗣,她的地位也會隨之水漲船高,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宮中最低等的奴婢也知曉,何況是曾在沈清伊身邊的雨梅?
李天佑輕輕地擺了擺手,命周圍無關的宮人退下,太醫已經帶了人去熬藥了,沈清婉的這種情況,也只有下猛藥了,能否留住這個龍胎,要看天意了。如今留在殿內的,只有李天佑與雨梅,以及暖閣內的沈清伊,沈清婉,米雨柔,還有太后賜給沈清婉的兩個嬤嬤,在呻吟的沈清婉身邊伺候着。
“你最好能說出些有價值的東西來,值得朕屏退左右!”李天佑不會容忍一個兩次毒害自己孩子的奴婢,他冰冷的語氣已經透露出,他稍後會做的事情。
雨梅咬了咬牙,“蹦”的一聲叩首道:“奴婢給婉妃娘娘用的不是安胎藥,而是墮胎藥!因爲婉妃娘娘懷的孩子不是龍嗣,而是她與平民李天澈苟且所得。”
“什麼?!”李天佑拍案而起,雨梅險些就以爲自己面對的不是日日勤勉的皇帝李天佑,而是一個久經沙場的將軍,殺氣瀰漫。
暖閣內的幾人也聽得清楚明白,太后派來的兩個嬤嬤立刻打翻了手中的銅盆,血水污了那絨毯上的雪白茉莉花瓣,暗涔涔的,看着便覺得瘮人!那兩個嬤嬤不僅僅是驚詫於這樣的消息,而是因爲聽到這樣消息的二人,無論這消息的真僞,她們都沒有命再踏出這間暖閣了!
端靜皇貴妃第一反應便是掃向精緻架子牀上的沈清婉,但沈清婉已經在聽到雨梅話語的那一刻暈了過去,米雨柔望向沈清伊,可沈清伊麪色平靜,似是什麼都沒有聽到一般,淺口輕啜,細細的品着那盞清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