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襲

懷裡的人兒始終沒有任何反應,濃密的睫毛安靜的覆在眼睛上,晶瑩剔透的肌膚泛着健康的粉紅色,腦袋輕輕的靠在他的胸口,彷彿陷入了沉睡。

可,他依然感受不到絲毫溫度,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跡象。

這是他的皇后,分明只有十六歲,放在任何一個大戶人家,還是天真爛漫的待嫁年紀,她卻過早的承擔了一切,過早了看盡了世事的蒼涼,過早的獻出了她年輕的生命。

元懷瑾越發用力的將她攬在懷裡,她的鮮血順着他的袍角流了下來,一滴一滴砸在地上,也砸在每個人的心裡。

他沉默的擡頭,漆黑的目光在衆人臉上掠過,卻不曾聚焦,即使是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的厲擎天他沒有多加關注,只是漠然的收回目光,騰出一隻手做了一個手勢,然後抱緊懷裡的人兒,轉身離開。

“放下她……放下她!”一道粗噶的聲音忽然自背後響起。

厲擎天手裡持着劍,目光怔怔的落在他懷裡那道單薄的身影上,眼裡散發着狂熱甚至是瘋癲的色彩:“她是我的,卿卿,她是我的,你不配擁有她!我纔是她的男人!”

元懷瑾甚至不曾回頭,只是稍稍一頓後,他便抱着懷裡的人回到城牆之內,厲擎天踉蹌着向前幾步,呆怔了幾秒,忽然長長的咆哮一聲,痛苦的用雙手捂住眼睛:“卿卿,我又害了你……”

“是我害了你……其實從一開始就錯了對不對……都錯了,都錯了……”

齊冉看着眼前的變故,尤其是在見到厲擎天狀如瘋癲的模樣,心中便升起了不好的預感,他煩躁的抓了抓腦袋:“燕帝,你到底還要不要攻城?你……你至少還有屍體可以搶嘛!”

厲擎天忽然頓住,睜着一雙充血的眼睛看着齊冉,看的他心頭髮憷。

“喂,你想幹嘛,逼死她的人又不是我!是你自己輕舉妄動,不知道提出什麼也的條件才逼得人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齊冉一瞬不瞬的盯着他,手裡握着劍,有些害怕這樣的他。

“你想知道朕提出了什麼條件嗎?”他以手撐地站了起來,笑的古怪而慘淡,“朕說,只要她願意跟朕走,朕就幫着大元對付你們。

齊冉登時大怒:“你這個不守信用的小人!”

“嗬……”厲擎天低低的笑了一聲,忽然手一指齊冉的方向,揚聲道:“衆將聽令,今日在這裡,朕命你們把齊國人殺的片甲不留!”說罷率先上前,以一種自殺一般的方式揮劍便砍!身後的將士見狀,咬咬牙想起這一路上齊國人盡將他們當炮灰使,一時怒上心頭,毫不猶豫的跟上!

一時間,城牆之外十幾萬人馬竟然開始廝殺,血流滿地!張行遠沉默的做了手勢,微微一笑對身後的衆將說:“我們坐等收漁翁之利吧!”

城牆之內,衆人也被這個變故給驚呆了,這時抱着皇后的元帝回到了衆人的視線中,邵梓孺怔怔的望着他懷裡的那個身影,彷彿已經被奪去了七魂六魄。

元懷瑾的目光落在了周耕耘等人的身上,剛纔厲擎天的話他一字不落的聽的清清楚楚,因此對於事情的始末心裡已有數。

“你們生生逼死了朕的皇后,自己說吧,打算怎麼辦?”平靜的聲音含着攝人的壓迫感。

幾個人頻頻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臣等……也只是爲了皇上的江山考慮?”

“爲了大元?”他的嘴角勾勒起一道諷刺的弧度,“你們是最沒資格說這句話的吧。蔣子安可在?”

“臣在!”恨不得將陳乾幾人殺之後快的蔣子安早在元懷瑾出現的時候就帶着人候在城下。

“將這三個人帶下去,傳朕的命令,誅九族,東方氏,陳氏,周氏,所有在朝任職的男子一個不留!”

“皇上!”東方慎擡頭,目光森然:“單單我東方家上下便有幾千條任命!陛下當真不怕……”

“怕什麼?怕沒了你們朝中無法運轉,還是怕你們豢養的上萬私兵?”元懷瑾含笑截斷他的話,“以家族利益至上,你們眼中便無國亦無君,朕留着這樣的人有何用?”

說罷一揮手,不再看他們,蔣子安立刻帶人上前將幾個人捆綁起來,送到了詔獄,而其餘的大臣見狀更是嚇得瑟瑟發抖面如土色。

“你們也是一羣廢物。”他淡淡的說,“都走吧,以後再也不許出現在朕的面前。”

衆人哪裡還敢說話,顛顛撞撞的走下城牆,打算收拾東西離開京城,他們清楚的知道,經此一事,自己的這輩子算是完了。可惜剛剛走到城牆之下,便有幾個御林軍的人沉默的走到他們面前,乾脆利落的結束了他們的生命。

元懷瑾抱着懷裡的人一步步走向城牆,守在各個地方的御林軍的人馬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卻不知是跪元懷瑾,還是那個曾帶領他們出生入死的皇后。

而城牆外,實力的懸殊讓廝殺很快便有了結果,齊冉帶着十幾名親衛突圍而出,五萬餘人通通做了刀下鬼!但是齊冉不過逃了幾裡,就被嚴正以待的張行遠抓了個正着。

張行遠咧嘴一笑:“王爺,久等了!”

最後的結果,便是齊國全軍覆沒,而燕國剩下的人馬依然不少,除掉齊國人後,他們便打道回府,張行遠不願與這支剛剛得勝殺紅了眼睛的隊伍發生衝突,便任他們離開,帶着手下清理戰場,接着城門大開,五萬禁衛軍重新駐紮在京城,成爲京城一道堅固的防線。

大元這場史無前例的災難,因爲皇后的壯烈舉動,最終以一種戲劇化的方式收場。

元懷瑾微微擡頭,目光一掃,便看向那些被御林軍斬於劍下的幾個大臣。

他輕輕一嘆,親吻着懷裡的人冰冷的額頭:“你看,這就是你放心不下的一羣人,關鍵時刻便會棄你而去……”

如果你還能醒過來,朕一定要告訴你,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這樣……

朕應該早些把一切告訴你,皇后,你已經無數次證明,你值得朕信任……

是朕的錯,是朕害你至此……可是朕沒有死,你卻再也睜不開眼睛……

胸口好像破了一個大洞,此時此刻所有的話語都顯得那麼蒼白而無力,懷裡的人永遠不可能再睜開眼睛看他一眼,儘管他可以想見,如果她睜開眼睛,看着他的目光也多半是憤怒和不屑的。

這一切,都是他該承受的。

跟着而來的裴昭在他面前緩緩跪倒:“臣恭請皇上回宮!”

元懷瑾依然站在那裡,目光依然落在那張安靜的嬌顏上,彷彿怎麼也看不夠一般。

他早知道他的皇后是美麗的,帶着生命力的,恣意而自由的美麗,她不似他見過的任何一個女子,可是這世上再沒有任何一個女子及得上她。

邵梓孺始終安靜的跟在他的元懷瑾的身後,那雙原本嫵媚的眼睛只剩下一篇森寒與凌厲,唯有在看到那抹白色身影時有幾分哀慼的光芒。

裴昭見面前的人久久沒有反應,不由着急,擡頭正欲大喊,一道驚呼脫口而出:“皇上小心!”說着就要欺身而上!

可是已經遲了!

一把精緻的短刀牢牢的紮在元懷瑾的後肩上,使刀之人顯然用足了力氣!

“大膽邵梓孺!居然敢偷襲陛下!”裴昭顫抖着,衆人都被這一變故驚的目瞪口呆!

元懷瑾緩緩轉身,原本就蒼白的脣更是毫無意思血色,邵梓孺看着他,笑的妖冶:“皇上,娘娘臨死說,不想在死後還落到那個男人手裡!”他說着上前,小心翼翼的將裴容卿抱在懷裡,元懷瑾不曾掙扎,只是看着他,目光蒼茫而無奈。

“邵梓孺,朕以爲你已經放下了……”他吃力的開口,臉色蒼白如紙。

邵梓孺低低一笑:“放下?你欠我的,你們一家欠我的,欠她的,只怕你抵上這條命也還不掉,你憑什麼讓我放下?”

說罷,他愛戀的目光落在裴容卿身上,低下頭在她的脣上淺淺落下一吻。

“卿卿,我帶你走……”

不是娘娘,因爲往後,你再也不是他的皇后,你只屬於我一個人……

反應過來的衆人慾追上他,元懷瑾卻擡了擡手,輕聲說:“讓他走。”他依然安靜的站在那裡,目送着邵梓孺的離開,雙眸變成了純黑色,讓人心悸不已。

“來人!快喊太醫!”裴昭大喊,看着元懷瑾身上的那把短刀神情極爲恐慌,元懷瑾緩緩的露出一個笑容:“裴大人,不必了,刀上……有毒。”

邵梓孺,你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了吧。

皇后,朕有可能要去陪你了,儘管你無比厭惡朕,死後我們依然註定要廝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