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帝不過四十多歲,因爲多年臥牀,身體乾癟,雙頰凹陷,但從前渾濁不堪的雙目此刻炯炯有神,他恨恨的看着齊珩,似乎下一秒就會撲上去將他生吞活剝。
齊珩卻絲毫不以爲意,含笑道:“父皇說笑了,看到父皇精神大好,兒臣高興還來不及。”
齊帝呼呼的喘着氣,扶着齊賁的手顫巍巍的下牀,齊珩想上前扶他,卻被他一把推開:“你如今忙的很,朕哪裡敢讓你親自動手。”
齊賁笑嘻嘻道:“父皇,皇兄只是想盡孝心罷了。”
“孝心?如果不是賁兒你費勁功夫尋來這種藥,朕只怕要不了幾天就要去了!”齊帝哼了一聲,詭譎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邵梓孺身上,“這就是你從大元搞來的幕僚?”
邵梓孺微笑見禮:“草民見過皇上。”
“哼,大元人。”他冷冷一笑,看向齊珩,“怎麼,我們齊國沒人了?非要用這麼個人不可?他從前可是大元的丞相,你也敢用?”
“父皇,梓孺與元帝有不共戴天之仇,他的忠心兒臣可以保證。”齊珩道。
“你保證?如果你的保證有用,那齊冉是怎麼死的?”齊帝絲毫不給他面子。
齊珩眉心微聳:“父皇不信梓孺,至少應該相信兒臣,兒臣再怎麼樣,也不會置大齊的安危於不顧。”
“是啊,父皇,皇兄的忠心天地可鑑!”齊賁古怪笑道。
“忠心?若真的忠心,朕問你要這個人,你肯不肯給?”齊帝忽然指着邵梓孺道。
齊珩一怔:“父皇,梓孺是兒臣的座上賓,不是兒臣的奴僕,兒臣做不了主。”
“他不是你的人嗎?怎麼,朕想要個人都不行了?”
“您曾經教導過兒臣要禮賢下士,用人不必拘於小節,就算梓孺是大元人,兒臣也不敢不顧他的想法。”齊珩微微一笑,語氣已經含了幾分壓迫感。
“你敢拿朕的話來壓朕?”齊帝冷冷一笑,“賁兒爲朕尋來靈藥,朕自然該給他獎賞,是不是?”
“這是當然。”齊珩看了眼齊賁,心中警覺。
“賁兒只想要你手下這個人!”他指着邵梓孺,眼神輕蔑,“一個大元來的喪家犬,就給了賁兒又如何?”
齊珩臉色驟變,連表面的敷衍都不復存在,他冷冷道:“父皇,恕兒臣不能同意!”
“賁兒立了如此大的功勞,連要個人都不行?”齊帝用力捶着牀柱,臉色極爲可怕!
即使不知道齊賁爲何開口要自己,但是邵梓孺也知道不會是好事,更何況從他一進來,齊賁就一直用這種陰冷黏膩的目光看着他。定了定神,他開口道:“陛下恕罪,既然此事涉及到草民,草民不得不插一句,禹王殿下想讓草民做什麼?”
“不需要你做什麼。”齊賁笑的詭異,“只要你跟我走就行了,本王要的,就是你這個人!”
邵梓孺心中一悸,臉色亦沉了下來:“禹王恕罪,草民雖是大元人,但並非賤籍,不是殿下可以開口討要的。”
“本王今日就要定你了,如何?”他桀桀的笑起來,又看向齊珩,“皇兄,這麼多年我都沒和你開口要過什麼,現在只想問你要個人,還是個大元人,就算我對他做了什麼也不辱皇兄你的賢名,難道皇兄少了他就不行麼?”
賢名一詞觸動了齊帝的神經,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慣會經營,遂冷笑道:“太子,此事由不得你決定,朕還沒死,朕纔是皇帝,今日別說是一個大元人,哪怕朕要你的性命,也由不得你說半個不字!”
他的語氣極爲狠辣,齊珩神情不變,臉色卻白了幾分。心知齊帝要藉此事折辱自己,今日只怕沒那麼容易全身而退!
“父皇的命令,兒臣自然不能違抗,可是至少兒臣要知道五弟要梓孺做什麼,若是有違倫常和仁義道德之事,兒臣無論如何也不能同意!”齊珩冷笑着看向齊賁,“五弟,你爲何如此執意要梓孺?”
“聽說邵公子是大元著名的才子,我只是想和邵公子切磋棋藝,品鑑書畫罷了。”他桀桀怪笑,“皇兄,這樣難道也不行嗎?”
“如此便好辦了,五弟也住在宮中,如果想找梓孺切磋棋藝,隨時來孤的東宮便是,孤何曾不歡迎過你?”齊珩不動聲色道。
“那不是太麻煩皇兄了嗎?”
“你五弟想上進,你這個做皇兄的都不給他機會?”齊帝痛罵道,“你如此不體恤兄弟,有什麼資格當這個太子?”
齊珩的臉色沉了下來,握緊的雙拳上青筋暴起,這是非常嚴厲的指責!雖然朝中如今都是他的人,但如今齊帝決心不顧一切的對付自己,且他早已不是從前那個連話都說不出來的孱弱老人,如果真的鬧得太難看了,最後損失更大的人定然是他自己!
邵梓孺開口打破了僵局:“既然殿下看得起梓孺,梓孺便卻之不恭了,我明日便收拾行裝去拜訪殿下。”
齊珩微微鬆了一口氣,眼下先離開承德宮再說,遂贊同道:“如此,五弟還有意見嗎?”
齊帝冷冷的哼了一聲,不置可否,齊賁深深的看着邵梓孺:“何必等到明日?本王宮裡什麼都有,邵公子不必再去收拾行裝。”
“五弟如此就強人所難了吧?他至少要和自己的妻子交待一聲!”齊珩沉下臉色。
似乎看出他們的意圖,齊帝咧開嘴笑了:“太子今日留下來爲朕侍疾吧!邵公子直接和賁兒回去!”
齊珩抿脣不語,齊帝哼了一聲:“怎麼,太子不願意爲朕盡孝?”
“爲父皇盡孝是兒臣的職責,只是今日不行,兒臣有事未競,不如讓五弟在這裡陪伴着父皇吧!兒臣看父皇更願意讓五弟陪伴!”齊珩冷冷一笑,對邵梓孺說,“我們走吧!”
“你這個逆子!”齊帝大怒,雙目赤紅,竟然直接就撲了過來,齊珩避開,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徑直走出殿外,卻被一個人擋住了去路!
擋住他的是伺候了齊帝三十多年的一個太監,他咧開嘴:“殿下,沒有皇上的吩咐,奴才不能放你走。”
“你不想活了?”齊珩冷眼看着他,從前承德宮的宮人都唯唯諾諾從來不曾違抗自己的命令,眼前這個人也是如此,如今看到齊帝精神便好,就趕着表忠心。
“奴才只是聽從皇上吩咐,還請殿下恕罪!”
齊珩卻懶得與他廢話,直接動手,卻沒想到這個人竟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看着宮外源源不斷涌上來的侍衛,他心知今日沒那麼容易全身而退了!
齊賁從殿內走進來,哈哈大笑:“皇兄,沒想到你也有今天!你自認爲這宮裡都是你的人了,可你不知道,父皇再不濟,身邊也有一些對他忠心耿耿的奴才,對你卑躬屈膝那麼久,就是爲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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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靜的夜色被一陣凌亂的腳步聲打亂!
裴容卿在睡夢中豁然睜開眼睛,掀開簾子道:“含煙,什麼時候了?”
含煙亦被驚醒,忙看了下更漏,道:“小姐,已經子時了!”
“邵公子回來了嗎?”
“奴婢這就去看看。”邵梓孺的住處就在隔壁不遠,含煙很快回來,聲音帶了絲驚慌,“小姐,還沒有!”
她話音剛落,殿外就傳來斂翠的聲音:“小姐,太子妃來了!急着見小姐呢!”
看到這個一向溫婉沉靜的太子妃露出這番驚慌失措的模樣,裴容卿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裴小姐,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太子被皇上扣在了承德宮裡,而邵公子……邵公子被禹王齊賁帶去了他的宮裡!”寧惜睜大眼睛,胸膛劇烈的起伏着,
裴容卿眸色一沉:“這個齊賁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寧惜的聲音越發驚恐:“齊賁是皇上的第五子,皇上最偏愛的兒子,性格暴戾,而且……而且據傳他……好男風!”
彷彿一道驚雷在頭頂炸開!想到邵梓孺的容貌,裴容卿心中一片冰涼,聲音也帶了絲顫抖:“齊賁的宮殿在哪裡?”
“在風延宮,據東宮……甚是偏遠……”寧惜六神無主的拉住她的手,“邵公子再怎麼樣眼下姓名定是無礙的,可是太子殿下……殿下在皇上的宮裡,萬一,萬一……”
“太子妃別急!”裴容卿逼着自己冷靜下來,“殿下去承德宮可曾帶任何護衛?”
“有幾個暗衛時時在殿下身邊,可是他們也沒法進承德宮!”寧惜的聲音已經帶了幾分哭腔。
裴容卿心中稍定,暗衛進不去皇上的承德宮,但未必進不去齊賁的風延宮,齊珩不會放任他不管!只要有人在其中斡旋就可以拖延時間!
邵梓孺,你千萬不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