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華剛進了成王府的迎賓堂,便看見穿着桃紅染金色白色團褙子的容潔笑盈盈的迎了上來:“我都等了好久了,可算是等到你的大駕了。”
周清華也忍不住笑了笑,玩笑道:“得了吧,瞧你這樣子,別是剛起的牀吧。”她想了想,又將繡好的芙蓉樣荷包遞上去,“都是照你的說的樣子繡的。”
容潔接過瞧了瞧,很是歡喜的捏了捏周清華的手:“你的繡工果然又有進步......”她很是羨慕,“我現在還在繡帕子呢。”就是往上面繡一些誰也認不出來的樣。
周清華有時候真覺得容潔比自己還像個穿越來的,不過還是平聲靜氣的安慰道:“其實這沒多大用處的。你們府上這樣多的繡娘,隨便哪個拉出來就可以幫你繡一整套東西呢,哪裡用得着你親自動手。”
容潔一邊拉着周清華的手往裡走一邊笑道:“她們繡的哪裡比得上清華你繡的啊。”
“那還真是有點受寵若驚啊。”周清華也忍不住捏了捏容潔的手。
容潔笑容明媚如同帶露水的玫瑰,低着頭小小聲的和周清華交代起事情來了:“除了兩位公主之外,今天太子妃也要來呢。太子的性子你也知道,她日子過得不太好,大約心情也不會太好,你若是可以就避着她點吧。”
周清華皺着眉頭點點頭——謝晞雲當初做的事雖然稱不上橫刀奪愛,但心裡有數的人都知道點內情,自己若是和她再起爭執,別說是得不了什麼好處,還得被有心人說閒話,能避則避是最好不過。
容潔見她點頭又和她說起悄悄話:“昌平公主自從當年的事情之後就很少出宮了,皇后也沒再說起她的婚事。你知道她現在爲什麼又想着出宮了嗎?”
周清華有點詫異順着容潔的話音問了一句:“爲什麼?”
容潔臉上的笑容依舊明媚但隱隱帶了點嘲諷的意味:“我聽說西漠那邊要派人來爲他們的太子求娶公主,以我那皇伯父的偏心和皇后的心思,昌平能不害怕嗎?”
周清華也沉默了下去,說句實在話:昌平公主也算是可恨之人自有可憐之處。她當初做的那些事根本就是損人不利己——以皇后把兒女都當做可利用物品的性子,既然娶了謝家女做太子妃,又怎會把昌平嫁到謝家造成資源浪費?
說到這裡,容潔想了想又提醒道:“我聽我娘說楚王今天也會來。雖然男客與女眷是分開的,但園子總是通的,楚王的性子你也知道,可別湊上去啊。”雖然楚王也是容潔的堂兄,但是她顯然對這個堂兄半點好感都沒有。
容潔和李初晴還是有些像的,這兩人一叨叨起來就是沒完沒了的樣子。不過不同於李初晴那種上有父母疼愛下有靠譜兄長被嬌寵長大的傻大膽,容潔倒是一直都帶着點小小的傲嬌和大姐姐似的認真仔細。
知道楚王會來,對於周清華來說還真是有些意外之喜。等到周清華被送到擺了席子的園子裡頭,容潔才轉身回去繼續迎客——她今天算是東道主,兩位公主和太子妃也都還沒到,自然得在迎賓堂那邊等着。
不過園子裡面已經有好幾個到場的小姐了。周清華認不全人,只是見着了王瑤禾以及崔錦繡,便跑過去打招呼:“你們怎麼來得這樣早?”
崔錦繡穿着石青色繡雪梅的衫子,文雅秀氣,看上去便如弱柳扶風一般。她輕輕道:“我這幾日都在家裡陪我母親養病,閒着也是閒着,便想着借這次出來和你們碰個頭。”她溫溫的笑了笑又掏出幾條扇墜子,“我閒着無事的時候編的,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吧。”
王瑤禾也不客氣,認真的挑了一個杏黃色的,懶懶道:“你們一個個都是手巧的,偏還喜歡在我這手拙的人面前現。我纔不和你們客氣呢。”王瑤禾在這方面的造詣大約只是比容潔好一些,恰好可以裝裝大家小姐的樣子,不過她倒是看得很開,反倒經常以此來使喚周清華和崔錦繡。
周清華也挑了個秋香色的收起來,然後左右瞧了瞧,見人不多便建議道:“要不我們在這附近逛一逛吧。單是在這等着也挺無聊的。”
“唉......我算是瞧出來了,清華你也就是個閒不住的,面上還學的乖乖的。”王瑤禾把扇墜子掛在扇子上,試着小小的搖了搖,露出端莊溫文的笑容。
周清華半點也不在意被人拆穿本性,瞥了眼王瑤禾淡淡道:“我這難道不是和傳說中‘端莊溫文’的王小姐你學的嗎?”她故意把“端莊溫文”這幾個字咬的重了點。
崔錦繡被她們兩個互相挖苦的對話逗笑了,擡手用袖子掩着脣笑道:“先去逛逛也好,正好看看等會兒要剪什麼。”
不過也不能說去逛就去逛,周清華還是得上前先和自己的姑姑成王妃說了一聲。
成王妃冰雪似的臉上沒有半點變化,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若是喜歡就在這附近逛一逛吧,”她頓了頓又交代道,“也別走遠了,過一會兒就開宴了。”
周清華重新行了個禮,這才拉着王瑤禾以及崔錦繡告退。
小道兩邊沿途都擺着正開着的盆。有牡丹、芍藥、雛菊、杜鵑、球蘭、金盞菊、馬蹄蓮等等......
王瑤禾認真的瞧了瞧,有些猶豫的問道:“你們準備選什麼啊?”
崔錦繡蹙起秀眉凝神想了想,纖長白皙的手指便指着金盞菊道:“我選這個吧。我在家的時候有時就會用這個泡茶,清涼去火氣。”
王瑤禾看了看還在猶豫的周清華,索性便先說了自己的想法:“都說‘牡丹王,芍藥相於階’。要不我選支芍藥。”這樣一說,她反倒有些興趣起了,“去那邊看看還有什麼品種的,我要選支好看些的。”
周清華還沒想好要選什麼也就順水推舟的跟着她們往另一邊走去,只是後面卻忽然來了個穿着宮裝的年長女官:“周小姐,太子妃殿下想請您過去一趟,說一說話。”
周清華心中微動,面色卻不變,反倒微微笑了笑:“可有什麼信物?”要是來個人說句話就跟着走,自己還真是傻子了。
那女官躬身行了個禮,從懷中掏出了一個牌子遞給周清華,彬彬有禮的道:“殿下正在廂房等您呢。”
周清華見那名牌並無差錯,便對着王瑤禾她們小聲交代了幾句,這纔跟着女官走過去了。
謝晞雲果真正在廂房中休息,她看上去有些疲倦,連那精緻的妝容以及華麗的服飾都掩蓋不了那種根深蒂固的疲倦之色。而過去那種冰雪女王一般的高傲早已化作了水一般的蒼白與憔悴。
只這一面,周清華就知道:她定然過得不好,非常不好。
謝晞雲擡眼看見周清華進來,輕輕地和左右點了點頭。會意的丫鬟輕手輕腳的退了小去,還順便帶上來門。
“不知太子妃您找臣女有何要事?”周清華端端正正的行完禮,這才用恭恭敬敬的語氣開口問道。
謝晞雲扶着額頭低低笑了一聲,像是苦笑,等她再擡起頭時卻還是那種蒼白冷淡的模樣:“你別想太多,我只是想問一問,你姐姐,她還好麼?”
“多謝殿下您的關心,家姐年前剛剛誕下嫡子,如今正在修養身子,夫妻和睦。”周清華一板一眼的回答着,還有些壞心的故意拿“夫妻和睦”這種詞來膈應一下謝晞雲。
謝晞雲嘴角卻浮現出淡淡的笑影子,彷彿放心了些的樣子,也並不諱言自己處境的艱難:“那便好......我總覺得她比我會過日子,如今果然過得也比我好。”陽光從外邊透過紗窗照進來,將謝晞雲那蒼白的臉照的透亮,有一種冰肌玉骨般的美麗。周清華卻覺得,如今的謝晞雲便好是一尊珠寶堆砌的神像,毫無一絲人氣。
這一刻,周清華也忍不住動了動所謂的惻隱之心,她小小聲地道:“太子殿下其實心腸挺軟的。殿下不妨把話說開,也算是緩和一下夫妻的感情。”話說完周清華就有些後悔了——叫你逞英雄,人家夫妻的事關你什麼事?
好在謝晞雲也不在意,聞言只是皺着眉頭搖搖頭,聲音依舊冷冷的:“沒用的。他心腸是很軟,硬起來卻也很硬。”說到這裡,她頓了頓,微微笑道:“好了,我就只是想問你點事。你若有事現在就可以走了。”
周清華也沒想再說什麼,再次行了禮,退了出去。關門的時候擡頭看了眼謝晞雲,只見她神色低着頭,彷彿困了一般,面色蒼白的很。
沒等她關好門往自己原先的地方走去,袖子就被人用不重不輕的力道拉了一下。
“又見面了,小清華。”溫軟而慵懶的聲音被風吹着送到了周清華的耳邊。
周清華愣了愣,遲疑的轉頭看了一眼,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謝大哥。”聲音都是怔怔的。
正抱着琴的謝習風見她這呆呆的樣子心中軟軟的,忍不住抿脣笑了笑,然後上前比了比身高:“又長大了一點。以後都不能叫你小丫頭了。”他這一笑,襯着那明亮的日光,原先有些距離的面容顯得更真切了些,更叫人移不開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