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興起

周清華到底已非吳下阿蒙,她雖然現下心中有些小動盪,但面上還是很快就緩和過來了。她目送謝習風遠去,獨自一個發了一會兒怔,重新揉了揉麪頰,直到揉出一點活潑的血色方纔勉強笑着轉回去。

“其實圖書館也沒什麼好看的。”她故作歡喜的眨眨眼,對着衆人建議道,“不如去看看校舍?我聽說是男女分開的。”

袁煥何等樣的人,他本就是天賦非常、在經了父親一事後便更添了幾分細心。他擡擡眼皮,也不等李初晴和周雅華說話,便直接道:“也好,校舍剛修過,是邱道子畫的圖。你們正好瞧瞧。”他素來郊遊廣闊,便是邱道子這般一圖難求的人物也不在話下。

一聽說是邱道子畫的圖,邊上兩人都沒意見了。李初晴是個傻大姐,光長個子不長心眼,聞言立刻就笑着道:“今天運氣真不錯。出一趟門,不僅遇上了謝公子還能瞧瞧邱道子的傑作。”她發上的芙蓉簪子上面垂下來的墜子碰了碰,發出細碎的玉聲,看上去珠光璀璨。

周雅華略有點心計,她悄悄打量了一下週清華的神色,面上還帶着柔柔的笑:“嗯,走吧。”她容貌美麗之極,一笑間幾乎可稱得上蓬蓽生輝。

一行人說走就走,圖書館裡面只剩下謝習風隨手擱在案上的那本書冊,被風吹起一角。無人問津。

與此同時,也有人正在爲謝習風離京的事情苦惱。

崔成遠非常清楚的知道上一世,謝習風離京是在一年後——謝晞雲產女之後。如果說這種改變是因爲崔成遠本人的重生的話,那麼多出來的育人書院就一定不是他的原因。

前世沒有育人書院,所以袁煥一場大病之後便離開了京城回家鄉山野私塾裡面教課。在那裡,他經歷了無人知曉的許多年,經歷了無數的艱難與痛苦,最後他只留下一屋子的著作和痛哭流涕的學生,籍籍無名的病逝於荒野。但是,死後的他卻得到了真正的不朽,他的門人弟子遍佈天下,無數的文人奉他爲先賢。

崔成遠並不知道這一世,袁煥的留京會不會對他的人生造成什麼影響。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育人書院的出資人周清華顯然很有些問題。至於她究竟是和自己一樣的情況還是有什麼不爲人知的奇遇,倒是叫崔成遠好奇了。

崔成遠已經許久不曾如此好奇過了。以他的眼力,許多人都是一眼即可看清,毫無半點難處。偏偏周清華卻不一樣。也許周清華自己沒發覺,但是崔成遠旁觀者清,自然發現了隱藏在周清華那平平無奇的外表下的不同,她總是有些不合時宜——她的注意力不在內宅、不在華服美食、不在錦繡珠玉,她想着施粥、想着僱災民做事,想着建學校。看着簡簡單單,細想起來有些複雜。

周清華就像是條清澈的小溪,結果卻偏偏一眼望不到底,倒是叫人覺得奇怪。這一個人,世上大約再沒有第二個了。

念頭微動,崔成遠的面上便忍不住帶了點微妙的笑意。他本就是個十分英俊的人,這一笑之間,眉眼間彷彿有無聲、淺淺的光影掠過,嘴角輕輕勾起,那如同立體雕塑一般的五官更添了幾分魅力。

前世給他最大的饋贈大約就是那種欣賞生活細微美好的心態,他閒下來的時候也會聽聽琴聲,聞聞梅香,看看夜空,練練字——當然,現在他幾乎沒有閒下來的時候。

還來不及感嘆自己過往的悠閒時光。書房的門很快就被推了開來,進來的是他的一個幕僚姓杜,生的有些黑胖,但是一雙眼睛卻是亮亮的。

“大人。”杜先生輕聲喚了一句,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沾了黑炭灰的大饅頭,叫人既是可惜又是無趣。他將手中的東西放到案上,匆匆說道,“您先看看這個。您說過,關於東都的情報都要優先給您。”

崔成遠眉梢處不易察覺的動了動,直起身子,神態一下子就沉靜了下來。他翻看着那些上報的資料,眉頭微微蹙起,過了許久才沉聲道:“這麼糟糕?”

當初他之所以選擇北地從軍,有三原因:一是他前世在北地帶了許多年,那邊雖然風霜苦寒但對他來說卻也是熟根熟底;二是那裡是謝國公經營的地盤,能借此和謝國公搭上關係,學些東西;三則是因爲那裡離荊州近,可以名正言順的和容啓搭上線。全都是私心。

可實際上,他本應該選擇東都。自湘國被方從廷打退之後就一直了無生息,所有人都快把它給忘了。直到後來方家、文家兩族俱滅、東都亂生、勢力更替,湘國才漸漸回過氣來背地裡開始和東都那邊的地方豪門合作,亮出猛虎的爪子。前世,東都被人裡應外合攻破之後,湘*隊所向披靡,若不是最後謝國公等人借地險水淹湘*隊然後又人暗殺了湘國領軍的太子引得湘國大亂,怕是大越又有一場大劫。

崔成遠捂着額頭皺眉思索,杜先生卻咳嗽了一聲:“那邊離的太遠,多是豪門掌控,我們怕是插不上手,大人打算如何?”他看了看崔成遠的神情,接着道,“其實,大人也不必太放在心上。那些豪門雖然和湘國多有交易,但也算不上是資敵。那裡易守難攻,湘國又就無聲息,短時間內怕是不會出事。”

崔成遠暗暗苦笑——這倒是大部分人的想法,方從廷當初把湘國大的太慘了,前些年湘國乖得簡直像是家養的貓,所有人都不放在眼裡。誰能知道,這隻貓乃是一直裝睡的老虎,趴在那裡,只等着給人致命一擊。

崔成遠琢磨了一下,換了個說法:“太子不久就要繼位,還是需要些事情來提提威信。”他頓了頓,用長指敲了敲書案,“別忘了,恭妃乃是文家女......”

杜先生一下子就反應過來,他是個實在人,立刻開始想法子:“三皇子貶爲庶民之後不久被流放到東都了嗎?不如藉着不放心他的名頭,安排個官員去暫時整頓一下。具體的估計還要等太子能做主才行。”

崔成遠點點頭:“也只能先這樣了。”他沉默了一下,“你聯繫一下御史臺那邊,先別提庶人容堯的事,先讓他們彈劾陛下重病期間,東宮用度不減、嗜奢,目無君父。”

皇帝如今不太放心太子,總擔心太子會結黨營私,危及自己的地位。所以就要做場戲讓皇帝相信他還是九五之尊,太子不怎麼得人心。至於這個用度不減、嗜奢,就是一個很微妙的罪名了——太子應有的儀制本就可以夠得上奢侈二字,這個罪名更類似於莫須有,可輕可重。

崔成遠擡眼瞧了瞧對這些心知肚明的杜先生,面上帶了點淡淡的笑:“陛下定然會借題發作。等到此事愈演愈烈之後,就可以緩緩的把容堯的事情搬出來,指責他被廢庶人還用度奢華與當地官員沆瀣一氣。”崔成遠將手上的摺子扔到案上,雙手交叉,顯得餘刃有餘,“然後,陛下定然會覺得尷尬惱怒。這個時候就可以提出調換官員,派人看守。到時候,就可以換上我們的人了。”

杜先生點點頭:“既然大人胸有成竹,在下也不多說。只是,此事若是要成,怕還是要先和太子通氣。”

“我知道了。我會尋機和太子說此事的。”崔成遠點點頭,“行了。不說這個,派個人去把劉念餘也叫過來吧,我有事要和你們說一下。”劉念餘乃是崔成遠在軍中的軍師,算是他用慣了的人,來京中之後就把人也帶來了。如此一來,他可算是有了兩個幕僚,商量起事情來也頗有思緒互補的好處。

事情一來,崔成遠就把周清華的事情給暫時放下了——找樂子也該有閒的時間,他現在根本忙不過來。

全然不知道自己暫時逃過一次的周清華此時正站在窗外看一羣學生在屋子裡面上課。臺上站着一個年紀較輕的書生,昏昏欲睡的樣子,偏偏學識淵博、旁徵博引,每個學生的問題都能很好的回答道。

等他下了課,座位上的學生還意猶未盡的樣子。他像是想起了什麼,用書卷敲了敲一位學生的書案:“你家送來的被褥很不錯,我睡着十分舒服。”他頓了頓,“等會兒你到我那來一趟,我把銀子給你。”

這羣孩子正是崇拜師長的時候,難得見老師收了禮頓時覺得自己幫上了忙,心裡喜滋滋的。其他學生都十分羨慕的瞧着送對了東西的同窗,簡直要嫉妒了好嗎?

站在外面周清華看得目瞪口呆——還可以這樣明目張膽的收禮?這是鼓勵學生以後再接再厲送被褥、送枕頭的節奏嗎?

袁煥也有些不好意思:“宋兄就是這個脾氣,別人送的東西他一般不收,嫌麻煩。只有那些睡覺的東西他會看看好不好用,想過再決定要不要送回去。他的房間裡面只有一張牀最大,我也不好管這種事。”他不自在的替人解釋道,“不過他學問極好,上課時也很耐心周道,學生都很喜歡。”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時間又回到晚上了,我這狀態真是叫人無話說......

這樣吧,爲了感謝一下支持正版的同學。週六也就是後天更新的時候我會在留言裡面挑選五個同學送紅包,算是回報一下大家,提前慶祝一下十一吧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