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對方厲害,胡麻也已全副心神提了起來,劈手放開了鞭子,使出平時苦練的把式,揮刀向那疤臉老者劈了過來。
但那老者卻是臉上帶笑,不慌不忙,使發了手裡的白骨鞭,上面的骨片啪啦啦作響,一條白影在林子裡面晃來晃動,與胡麻鬥了個旗鼓相當。
胡麻這會子,已經心裡有些着急。
自己雙腿使出了鬼登階的功夫,飄乎不定,身法怪異,左手也轉生爲死,使出了索魂手,只要抓着對方,便能將他魂魄扯出一分來,手裡的刀,那更是殺氣騰騰,招招懟人要害。
平時他在把式上下功夫極深,二爺教的那三招練熟了不說,吳宏掌櫃教的把式,也是天天琢磨。
再加上守歲人本事厲害,平時近身搏鬥,當真沒吃過虧。
但如今,面對着這疤臉老頭子,竟是一時之間討不得便宜,對方聽着似乎是司命門道,本事更比自己大了不少。
但守歲人的近身搏殺就是厲害,所以自己對上了他,也沒有立時吃大虧,算是用守歲人的優勢,勉強填上了這本事高低間的差異。
但也只是填上,若想佔便宜,卻也是極難的。
尤其是他手裡那條白骨鞭,擡上一下,便要掉了壽數。
若是多挨幾下,會不會受傷且不好說,自己的壽數便掉光了,也就是說,每個人能挨這鞭子的次數是有限的,你功夫再深,身子再硬,捱上幾鞭子,也沒命了。
自己本是死人,挨這鞭子會不會掉壽數?
胡麻其實也對這個問題存疑,但也不敢去嘗試,畢竟被這鞭子打了,道行似乎在切切實實的被抽走。
每挨一鞭,便掉些許火候,簡直像是專門針對自身道行的毒。
“嗡……”
偏也就在這時,胡麻又是忽地一陣頭暈腦脹,身體倒像是一下子被撕裂了,身上有種滑溜溜的觸感,彷彿被什麼東西給纏上了,動作一下子就慢了幾分,冷不丁肩上捱了一鞭子。
“這是怎麼?”
胡麻一驚非小,耳邊已經聽見了張阿姑說的話:“那邪物愈發的近了,法壇受影響!”
剛剛胡麻進林子已經不慢,而且一進來,就宰了那個耍蛇的。
但是那耍蛇的也陰損,人雖然死了,但他死之前放出去的那條毒蛇,卻還是個厲害玩意兒,這不是說它咬了人會怎樣,而是太邪。
它只要出現在了法壇旁邊,這法壇就受影響。
胡麻早先受到的影響,便一是這怪蛇,二是那工匠磕頭削福。
胡麻一吼震死了工匠,法壇上面的法力正在恢復,只是那雙頭蛇離得法壇越來越近,影響卻也越來越大。
如今本就是在與這矮胖老頭交手的時候,卻是有些顧不上那邊的事情了。
同一時間,就連半空中的紅燈籠,光芒都黯淡了稍許。
紅燈娘娘擄起袖子,已經殺了兩壇惡鬼,但如今還剩了兩壇,可眼瞅着她那截香快要燒完了,加上法壇受了影響,她的法力也明顯有些不穩。
“嘩啦啦……”
同樣也在這時,那位崔乾孃,見着疤臉老頭擋下了胡麻,也是發着狠,急急火火的敲起了手邊的梆子,聲音一聲接着一聲,敲的甚是着急。
而隨着梆子聲響,很快就聽得林子外面,一陣惶急的腳步聲響。
卻是早先跟着胡麻他們的叫花子,原本躲在了林子裡,不敢摻與這等鬥法之事,如今被崔乾孃娘叫了進來,手裡都拄着打狗棍,有的還拿了石灰,擡着一些臭氣逼人的木桶與包袱之類。
“打死了這小子,今天晚上人人有燒雞吃,東昌府的衚衕,還隨便你們鑽哩!”
崔乾孃叫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胡麻,開口就許下重賞。
那些叫花子一聽,也頓時一個個的眼睛發亮,有燒雞吃,有娘們睡,還有什麼許諾比這更動心的?
有的舉起了手裡的打狗棍,有的擡起了木桶,圍住了胡麻,躍躍欲試。
“且慢着!”
冷不防的,倒是那疤臉老頭喝了一聲:“這小子我應付得來,你們那腌臢物離我遠些,想破了老夫的法不成?”
邊說着,邊舞起鞭子,用力幾鞭,將胡麻逼退。
“難不成要走掉?”
胡麻如今也咬起了牙關,腦海裡閃過了這麼一個念頭。
若是贏不了,那這時候自己也只能逃了。
身爲守歲人,拼着吃個虧,轉身就使鬼登階的功夫逃走,還是問題不大的。
可這樣一來,其他人……
“掌櫃小哥,俺幫伱驅了這邪物,你在那邊,卻也要加緊!”
冷不丁也在這時,法壇上面,張阿姑不知道胡麻在林子里正應付什麼,但也能通過這法壇上面的油燈,看出來胡麻如今的壓力不小。
他本就以身犯險,進了林子,再加上有邪物到了附近,影響着法壇,那便更是麻煩。
來不及多想,她也低低的嘆了一聲,表情倒有些絕決。坐在了法壇之前,擡頭看向了周圍黑洞洞的夜色,卻是忽地雙手默默捧了一道符在手心裡,然後抵住了額頭,開始低低的唸咒起了什麼古怪的法咒。
“嗯?”
胡麻在那法咒念起來,便立刻感覺到了不同。
自己身上,總是有種滑膩膩的感覺,彷彿被什麼東西給纏着,使不開手腳,與這疤臉老頭動起手來,便吃虧。
但如今,這纏着自己的東西,卻似乎正在被抽離。
法壇之上,那盞油燈,也隨着張阿姑唸咒,一點一點的亮了起來。
倒是張阿姑,隨着她低聲唸咒,臉色卻越來越發黯,眼睛裡也有了血色,皮膚下面,竟是忽地有什麼東西遊過的模樣,而後,她印堂隱約發黑,嘴角也隱有鮮血流了出來。
“阿姑,你這……”
此時的胡麻並不知道法壇上發生了什麼,但張阿姑身後,卻是忽然響起了一個驚恐的聲音。
那是周管家,他似乎看出來了:“你是在用自身命數,強行抗那邪氣?”
張阿姑並不回答,只是默默忍受着,過了良久,才低聲說道:“邪物入了法壇,總要有人受着,走鬼人初次起壇,要有師傅看着,就是怕壇裡引來了東西,第一次起壇的人抗不住。”
管家已經難以形容心下驚愕:“你們又不是真正師徒,需要做到這一步嗎?”
“對俺來說無所謂的。”
張阿姑看着漸漸亮了起來的油燈,卻只靦腆的笑了一下,道:“反正快要嫁人啦,傷不傷命數也沒啥。”
“張阿姑把那進了法壇的邪氣驅走了?”
另一側,林子裡的胡麻,也是不由得吃了一驚。
他能明顯感覺到,身上纏着自己的那種東西,已經被抽離,就連空中的紅燈娘娘,在這最後時分,似乎也威風了起來。
無疑,這是張阿姑出手,解決了那入了法壇的邪氣。
只是,心裡卻也猛得閃過了一個念頭,若是這麼容易解決,張阿姑爲何剛剛那麼吃驚?
也就是說,她看起來解決的簡單,其實,也是付出了代價的?
如今尚不知道張阿姑做了什麼,但心裡卻也微微生出了些壓抑,牙關咬緊。
“好了,孩兒們準備動手。”
卻也在這一刻,那疤臉老者使白骨鞭逼退了胡麻,卻也已經在高聲喝着,那些叫花子頓時圍了上來,揮起打狗棍,有的也揚起了石灰,或是驅使了平時養的小鬼。
崔乾孃更是得着空子,忙忙的唸咒,林子外面,一個個的紙人飄了進來,將胡麻圍在了中間。
她會驅使紙人擡轎,也是她的一個法,只是這法不算厲害,與人鬥法時用不上,但如今用來圍困胡麻,讓孩兒們動手,卻是好的。
眼見得周圍密密麻麻,四下裡都是邪氣直衝面門,各種兇險讓人心驚。
胡麻便也忽地發了狠。
他本就是法壇得了清靜,狀態回升之時,而如今,則更是毫不猶豫,三柱香,同時插進了香爐。
早先,他還從來沒有用過三柱香的修爲,如今,卻是一點也不保留了。
留神了一整路,如今亮了底牌,便也要解決所有麻煩。
“呼!”
同樣也在他這麼做了時,張阿姑正看着胡麻的油燈一點點恢復,亮了起來,心間稍慰。
卻是冷不丁的,那油燈竟又忽地爆漲一截,照亮了周圍十幾丈的距離。
突如其來的變化,就連張阿姑也大吃了一驚,難以置信的看向了林子裡,這法壇雖然是她接了手,卻仍是胡麻的壇,壇上的燈是胡麻的道行。
只是這道行,怎地一下子高了這麼多?
而在她身後,周管家也是心裡一驚:“小掌櫃這身本事不太對頭啊……”
“……難道他終於使了那枚銅錢?”
“……”
“嗤!”
那疤臉老者也正要退出戰團,讓人將胡麻圍攻至死,卻冷不丁,胡麻忽地伸手,臂手抓住了他的白骨鞭。
那疤臉老者一怔,便要大笑:“你這可是不知……”
“死”字尚未出口,便忽地臉色大變,胡麻竟是一身道行大漲,劈手抓着白骨鞭,便是用一扯,竟從他手裡奪了過去,然後順勢一攪,斷成了數截,骨件七零八落,灑在了地上。
疤臉老者一個踉蹌,險些跌倒在地,擡起頭時,已經一臉的驚怖:
“純陽童子命,一甲子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