挾着罰官大刀,再度踏入了夜色之中,心裡倒是隱約的發現,如今其實是一個磨鍊自己的好機會。
早先在石馬鎮子,自己大威天公將軍印煉成,本就已經連推兩扇府門,再加上這段時日,幾番交手,遇着的也都是難纏之輩,而自己血食又充足,倒是讓自己這身本事,又長進了幾分。
隱約間,他倒是漸漸窺見了守歲入府第三道府門後的風景。
推開了第三扇府門,便已經到了守歲入府最厲害的層面,那便是神魂受香火,肉身走陰陽,簡單來說,便是以活人之身,行走於陰府的本事。
其實走鬼人不需等到這麼晚,推開第一扇府門,甚至有些術法高明的,在登階之境,便有了借路陰府的本事,但自己身爲走鬼本家,反而因爲學了守歲人的本事,一直沒有嘗試過。
只不過,走鬼人借陰府,是靠了法門,但若是自己也有了肉身走陰府的本事呢?
守歲加走鬼,倒是讓人期待那場面。
其實胡麻也想過,自己已經接過了鎮祟府,手持擊金鐗,便是府神也能打殺,這份本事,可比入府守歲這三瓜倆棗的強多了。
什麼叫本事?權力,同樣也是本事,還是最大的本事之一。
那麼,有了鎮祟府的自己,還需不需要再繼續於守歲人這條路子上繼續下這個苦功夫?
他細細想了一番,最終的答案還是:要!
或許,只是因爲自己轉生者的身份,先天性的沒有太多安全感,便是手握鎮祟府,也總覺得心裡不踏實,因此更渴盼這種一身本事都在自己身上的感覺吧?
所以,哪怕相比起鎮祟府來,自己這守歲人的本事,已經顯得微不足道,平時幾乎用不上,但他還是決定要學。
而要推這第三扇府門,如今這走鬼大捉刀的身份,倒是恰好用上了。
殺!
殺鬼斬妖,降邪鎮祟!
經歷的惡戰越多,這身本事便愈踏實,陰祟精怪殺的越多,食氣養魂,自己這法相也越發的壯大。
這不是捷徑,反而是最實在,最有效的路子,只是尋常守歲人,誰也不敢這麼去做,以免惹禍上身,很多守歲會在這時選擇入戰陣,進十姓手底下爲官,其實也是爲了這殺孽。
如今自己不正好切合了路子?反正衆所周知,走鬼大捉刀,本身便是守歲人。
於是,在這鎮祟府開,震盪一世,保糧軍入明州城,氣運漸生之際,他卻並非閒着,反而以這壇上點鬼之機,倒是開始掀起了一場血雨腥風。
不僅他按着張阿姑點鬼的名單,奔南至北,連除了幾個惡祟,就連地瓜燒,也已經被他叫了出來,派上了用場。
在前往茶縣去斬一位草頭野神時,到了地方,他便察覺這裡鬼氣森森,邪門異常,便四下裡找了一圈,便不見那行子蹤影。
於是請下量天靴,來回找了幾番,不見任何影子,倒是隻看到有一個戲班子,牽着驢,趕着車,正趁了夜色趕路,於是便攔在了他們身前,行禮道:“敢問班主何在?還請出來說幾句話。”
如今正是荒山野嶺,四下裡無人,驟然見到一個臂下挾着鬼頭刀,臉上戴着笑臉面具的人攔在了路前,這戲班子裡的人,也頓時嚇了一跳。
那班主膽小,慌忙命人抄起傢伙,自己則在臉上揉出了笑臉,忙忙的上前來打招呼:“不知這位兄臺夜半三更,攔我們去路咋的?可是盤纏不夠,過來借錢的?”
“不借盤纏。”
胡麻道:“只是向班主打聽個信兒,戲班子是走慣了江湖路的,如今世道不太平,爲何要冒險在夜裡趕路?”
‘鬼才想夜裡趕路,這不就遇到了你?’
那班主心裡抱怨着,臉上卻只敢陪着苦笑,道:“咱們本來夜裡也是不敢趕路的,只是早先經過一條小路,本是走得熟了,小半個時辰便該走出來,沒想到這次居然在裡面迷了路。”
“走了一下午,這還是眼見天黑,取出了行頭,拜了幾拜,才繞出來的呢,如今已是耽誤了行程,還望兄臺行個方便,咱們還趕着去給東家唱戲去呢……”
胡麻聽着,便點了點頭,道:“你們再將行頭取出來,我且瞧上一瞧。”
“啊?”
那班主頓時害怕了:“兄臺,怎麼連行頭也搶?這也是咱們飯的傢伙,咱這裡還有兩吊錢,半袋子粟米,要不您拿上,把吃飯的傢伙給咱們留下?”
胡麻卻沒功夫與他們多說了,眉頭一皺,忽然低聲道:“拿出來!”
他這句話,用了鬼低語的絕活,神魂壯大,壓住了對方,便使得對方像是被鬼迷了一樣,迷迷糊糊,老老實實,卸了驢車,將箱子裡的行頭一件件的取了出來,擺在地上。
“哎呀……”
卻也就在這些行頭鋪在了地上之上,迎着胡麻冷厲的目光,其中一件小生衣裳,忽地發出了一聲驚叫,從地上飄了起來,向着夜色深處就跑,速度還挺快。
胡麻看着,便不由一聲冷笑,果然如此。
這行子是知道了走鬼大捉刀會找上門來,既不願服氣,又不敢對抗,於是借了這戲班子的行頭遮着自己氣息,準備搬家呢。
戲班子裡有各種行頭,裝神扮鬼,形形色色,鬼祟搬家,也最愛找他們。如今見那行子被驚動,拔腿就跑,胡麻也一聲冷笑,大步追了上去,而他這一走,那戲班子裡的人,才清醒了過來,見行頭都在地上,慌忙一點,果然少了一件,頓時錘胸頓足,破口大罵:
“真是瘋子,放着兩吊銅錢不要,大半夜的,硬是搶了咱們的一件行頭就跑了……”
“……”
卻說那草頭野神借了行頭,跑的極快,眼瞅着便真要消失在夜色裡,卻聽見一陣咯咯笑聲,周圍夜色裡一隻只的紙人四下裡飄了過來,後面還有一道高大的鬼影,身上凶煞之氣極重。
直嚇得那東西,一聲慘叫,便跪在了地上,高聲大哭了起來:“求捉刀大爺饒命,咱實不敢惹惱了鎮祟府,但也不敢得罪了孟家大老爺啊……”
“小的只願求個活路,連家底子都不要了,求大爺饒命……”
“……”
胡麻從他身後的夜色裡走了出來,笑臉面具下,眼神陰森:“你難道不清楚,兩邊都不得罪,便是兩邊都得罪了?”
“免你受苦,只挨一刀吧!”
“……”
說着一刀砍死,又覺得自己守歲法相,更爲凝鍊了幾分,只是相比一開始,已不那麼明顯了。
“咦?”
卻在對面,那陰森恐怖的身影后面,地瓜燒的腦袋探了出來,看了看這癱倒在地上的戲班子行頭,再看看胡麻,道:“前輩,跟你說的不一樣啊,這個好菜,遠遠達不到鬼王的程度。”
“這個是太膽小了,被法壇召過之後,便怕咱們找上門,因此丟了自家的地盤跑了出來,當然不堪一擊,若在他那谷裡,怕是要費一番手腳才行。”
胡麻也不客氣,便又從懷裡掏出了一張名單,道:“不過,既然你不過癮,那我便再給你幾個,按着名單,一一的過去除掉也就是了。”
地瓜燒聲音都顫了幾分,忙接了過去,上下一看,呼吸都停頓了幾分:“真的……都給我呀?”
見她這麼興奮,胡麻倒是猶豫了一下,但轉念一想,多事之秋,哪還考慮這麼多?便道:“非但都分給你,而且給伱一塊捉刀令,方便你在外面行事。”
“只不過,你可千萬要守規矩,只誅首惡,莫傷活人,想我混了這麼久,也纔在走鬼門道里,混了一個大捉刀的位子,有心把好處分潤給你,但你若惹了禍,可會遷連到我。”
“……”
“我懂!”
地瓜燒激動的連連點頭,道:“出事了,哪能把兄弟供出來?我自己扛了。”
“不是?”
胡麻聽着都詫異了:“你上輩子究竟幹啥的啊?”
但無論如何,人家地瓜燒態度放在這裡了,第一個上了鎮祟府搭起來的這方戲臺子的人,就這麼出現了。
……
……
而同樣也在這時,如今距離明州城百里之地,也正有一位騎了頭大青騾子,穿了身黑色粗布衣裳,留了一臉絡腮鬍子的男子,正一邊拿了酒葫蘆喝着酒,一邊深深的嘆惜着:
“此番上橋,雖然經歷有點離奇,但收穫倒也蠻多啊……”
“本以爲這一上橋,就會被那走鬼本家盯上呢,結果半點動靜也沒有,想來是那走鬼本家只剩了傻少爺一個,顧不上我?”
“趁了他沒反應過來,倒是能再幫小紅燈,漲上幾分本事了……”
“……”
他愈想愈是開心,嘴裡都哼了小調,按理說距離朱門鎮子也不遠了,但一來也是爲了賣弄,二來也是爲了小心起見,先打聽一下有沒有異樣的信兒,便乾淨的在騾子背上,取了一盞紅燈籠。
嘴裡念着,輕輕一點,紅燈籠便亮了起來,他提在手裡,晃了幾圈,便要將這小紅燈招到自己身邊來。
卻不料,連晃了幾遍,表情微疑:“怎麼招不動?”
忙將酒葫蘆收了起來,自己也坐直了身子,一道敕令發了出去,召來了四下裡的孤魂野鬼詢問究竟,卻是一聽之下,腦袋一下子炸了:“啥?”
“我的紅燈,成府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