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江湖晚輩,你這樣做,是無禮的事情。”
胡麻這一聲喝斥,毫不留情面,就連趙三義等人,也都有些緊張了,卻不料,那從林子外面進來的人,居然不惱,裹着一身白麻孝衣的清淡臉上,略略皺眉,道:“你該猜到了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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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此番帶了孟家的誠意而來,只要你告訴我胡家少爺身在何處,有話對她講。”
“……”
“江湖事,江湖了,我是回寨子裡過年的,你們卻一個個都找上了門來……”
胡麻神色陰沉,冷聲道:“甚至連個貼子都沒遞過來,本就是無禮,這次又是孟家先動了手,難道還想聽我說什麼好聽的?”
這話卻是一下子把趙三義與周家四小姐都說進去了,老臉不由得一紅。
他們也是直接找過來的,也沒遞貼子,沒帶點東西過來。
倒是陳阿寶沒臉沒皮,渾然不在乎。
胡麻則是繼續說了下去:“況且,胡家門裡的人若想高擡貴手,早現身相見了,你又何必找到我這裡來?”
那負靈大捉刀崔麻姑似乎也認可胡麻的話,慢慢低下了頭去,但很快便又擡了起來,清冷的臉上多了幾分絕然:“他或許不想見,但我卻一定要見到他。”
“如今在這江湖上,能夠把胡家少爺找出來的,大概也只有你這位捉刀,你既不答應,那我們也只有比劃比劃!”
趙三義聞言,頓時吃了一驚,道:“崔家姑姑,你這輩份,這不合規矩吧?”
他是真的有些同情胡麻了。
人家是守歲,還是個外人,會被攪得連個年都過不成,全因那該死的胡家少爺啊……
但他的話根本影響不了崔麻姑半點,說着話時,她便已經擡步向前走來:“事關孟家最後一線氣運,又哪裡還顧得上什麼規矩不規矩?”
趙三義一時噎住,確實說不出話來了。
而於此時,胡麻則是面帶微笑,向了這位負靈大捉刀道:“那就請吧!”
就連那崔麻姑也略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道:“倒是個爽快性子。”
“我不想殺你,但也不會留情,你若撐不住勁,願意答應請那胡家少爺出來,便罷,只是求饒聲叫的響些,我怕收不住手!”
她說話柔柔的,哪怕到了這種時候,也顯得有幾分從容,但手底下卻是一點也不耽擱。
裹在了那一身慘白麻衣之下的手掌,忽地從袍子下面翻了出來,手裡竟是握着一隻白花花的哭喪棒,動作不偏不倚,直挺挺向了胡麻敲下。
竟是堂堂正正,氣沉淵凝,頗有幾位宗師的氣度。
負靈門人也擅鬥,但多是陰邪詭異,少見這等堂皇之勢的氣魄。
一棒擊出,便似周圍的空氣都被擠壓得劇烈收縮又猛然爆開,距離近的,只覺渾身汗毛,都被陰風激刺,炸起了一片,連那周圍的參天巨木也跟着搖晃不已,彷彿發出了哀鳴。
旁邊的趙三義等人,臉色都唬得生變。
他們是十姓子弟,各有本事,能壓天下門道。
但偏偏每一門道里的大捉刀,又往往是雖然出身外門,但自身本事極大,大到了能夠得到本家敬重,以尊貴之禮,好生供奉在門裡,掌生殺大權的。
面對這負靈大捉刀不留情面的出手,他們都不一定敢硬接,更何況是這年輕的走鬼……
……唉?
……那小子瘋了?
迎着那驚林唬鬼的一棒,胡麻眉眼森然,竟彷彿不知天高地厚,罰官大刀轟鳴作響,直向了哭喪棒迎去。
倒不得不說,這身架頗有幾分淵停嶽峙之態,顯出了極爲紮實的根基。
當然,旁人也並不知曉,自打得了這瓶師傅在法相里,他這一身本事,從頭到尾,都被結結實實挑了無數的毛病。
胡麻被這嘴賤的瓶子氣的牙癢,但生氣之餘,也一一的聽了。
早先趁了過年的幾天功夫,都要教給周樑和趙柱本事,也是爲了聽瓶師傅怎麼說。
此時這一動手,右臂化死,鬼氣催刀煞,迎向哭喪棒,右臂轉生,催動一身甲子道行,使出大摔碑手,挾在刀勢之間,一生一死,一森一烈,硬接了對方的哭喪棒。
兇猛力道立時炸開,地面都像是劇烈顫了幾顫,趙三義與陳阿寶兩個,都略略後退,他們是頭一次見胡麻出手,眼神都頗爲驚訝。
倒是週四小姐見了,先是臉上有些不愉快,彷彿想到了什麼不好的經歷,但再看了幾招,又只覺賞心悅目。
這等漂亮而紮實的本事,確實只有守歲人才有。
而在各自心思變化之間,胡麻已是接連與那崔麻姑交手了幾招,期間竟是每一招都硬抗硬懟,足不出壇,只聞得刀棒交擊之聲,彷彿要刺穿人的耳膜。
但是他身前法壇裡面的火盆,卻是時不時冒起數丈高的火焰,二十四道小旗,更是獵獵作響,彷彿隨時可能被無形勁氣拔出來似的。
“守歲加走鬼,這麼有搞頭?”
趙三義眼力獨道,心裡倒是不由得一驚,崔麻姑看似只是使了哭喪棒,但實際上負靈的本事也早已附影而來。
無形鬼影於身邊穿插,比起哭喪棒來,更陰險了幾分,只是恰恰的被胡麻腳下的法壇擋住,倒像是削弱了負靈人的本事,逼得她只能用這身武藝對敵。
“走鬼的壇確實厲害,但……”
週四小姐也道:“還是我們守歲人的本事,更可靠一些。”
這會子的她,從一開始的心裡不舒服,愈看愈是覺得有些歡喜了起來。
都說負靈克守歲,這也是鐵駿大捉刀會排名在她之下的原因,但是偏偏,胡麻這個守歲,又兼修走鬼法壇,身在壇上,提防了負靈陰招,居然在這崔麻姑的手下,撐了下來……
兩人一個三扇府門,一個早已上橋,較量了這麼幾合,守歲人居然沒死,便等於是分出了高下了。
可也是這一交手,崔麻姑已經臉色生變,手裡的哭喪棒上,那飄飄蕩蕩的白色紙絮,卻於此一刻,紛紛脫落了下來。
竟彷彿是每一片紙碎,都有着陰冷卻沉重萬分的力道,只一片壓在人的頭頂之上,便能將人的神魂抽離,便連胡麻設的法壇,都明滅不定。
他這壇看似簡單,其實是鎮歲書上記載的走鬼正法,能借天地法力,但如今被這紙絮壓住,倒彷彿一下子被隔絕了起來。
如同身周的空氣被抽空,耳邊忽然聽到無窮無盡詭異的話語,每一句話都在往自己腦袋裡鑽,竟使得自己不由自主,四肢沉重,頭腦昏聵,已站都站不穩了。
這負靈大捉刀,竟是一招分變,便同時壓住了自己的法壇,甚至將自己守歲本事的變化也給封住。
自己身在法壇之中,自身便是鎮物,等於借了這一方天地的法力,但這人出手看似渾不着意,竟是直接將這一方天地也給壓住了?
心間微凜,定住心神,三柱道行,盡入香爐之中,被紫太歲煉化的二柱半道行,每一絲氣力都無比沉重,藉此猛一跺腳,刀上滾滾煞氣流轉,瞬間向了四面八方涌蕩過去。
那崔麻姑臉色微變,袖子輕揮,便將那滾滾煞氣收進了袖子裡,看着胡麻,眉頭微皺。
自語道:“能做得了大捉刀的,果然都不是尋常人物……”
“都說走鬼門裡大堂官是擺設,小捉刀纔要人命,如今看着,倒也不是四大堂官皆是如此。”
“但我沒有時間,與你耗在這裡!”
她說着話時,袖口扎着的一根白色帶子,也輕輕抽了出來,扔在了地上,袖子便緩緩的張開,竟是極爲肥大,甚至垂到了地上。
而她拖着袖子,向前走來,胡麻也忽地臉色凝重,低頭看去,便見壇上火盆裡的火焰,彷彿受到了無形的壓力,在不受控制的向了壇中捲來,而且火焰的顏色,都已變成了詭異的青白色。
壇上之香,燒得飛快,彷彿短短几瞬之間,便要見底。
二鍋頭老兄留下的那二十四道壇旗,更是一下子被風吹得旗面拉滿,最前面的幾枝,已經明顯有了抽絲崩裂之狀。
最爲恐怖的是,在這崔麻姑緩步向了壇上走來之時,她冷漠的聲音卻跟着響起:“七府捉刀,這人還留了本事沒用,而且一心要拖時間,我們拖不起。”
她說着話時,目光只是看着胡麻,慢慢道:“所以,你們也不要閒着,去將前方那正祭山的人給殺了,殺得越多越好,看他還怎麼拖着。”
“……”
在她現身之時,便帶了七八個負靈小捉刀,如今聞言,便一言不發,同時行禮,聯手向前方祭山處奔去。
而法壇之中,胡麻驟聞此言,也頓時臉色一冷。
胡麻很確信,這個女人對付自己,連三成本事都沒使出來。
她似乎還藏了什麼厲害手段,並不捨得使出來,想來,只是不願浪費到自己這個“捉刀”身上,而是要留給“胡家少爺。”
但饒是如此,還有得鬥,如今卻是一言不發,直接便要使這等陰辣招數?
這女人看着神色清淡,竟是半點也不猶豫,心狠手辣。
寨子里正在祭山,諸邪莫近,但負靈門裡的人,雖然揹着鬼,卻也仍是活人。
活人是可以搗亂祭壇的,甚至真有可能將祭山與觀禮之人殺個血海滔天,山君與諸位新神,可以壓住這些負靈身上背得鬼,但他們憑着一身真本事,也仍然不是寨子裡那些人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