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皇帝祭祀天地、告拜諸神之後,下旨讓英親王領着三軍將士出征。一片旌旄飄揚、鑼鼓金鳴的熱鬧之中,英親王策馬領兵坐在最前面,身後跟着黑壓壓一片兵卒,像是一條人形長龍,在滾滾黃塵之中遠去了。
京城百姓對這次朝廷出征西涼之戰,大都看得輕鬆,認爲朝廷必定大勝。
鳳鸞則是焦慮不安。
西涼的確只是疥癬之疾,不足爲慮,但對於皇帝來說,英親王這種硬骨頭一樣的臣子,卻是心腹大患啊!英親王在京城權勢喧天,又有幾大家族幫襯,皇帝不好動他,故而纔給他找了一個機會,“判國通敵”的機會!
就算英親王今生提前有防備,但皇帝一招不成,難道不會想另外一招?站在皇帝的角度來說,是絕對不會讓英親王再次立下赫赫戰功,然後回京給他添堵的,就得趁臣子在外面,找個機會給拍死才放心。
這就麻煩且危險了。
而眼下,英親王已經領兵出了京城,大伯父那邊,卻仍然不見有啥特別安排,鳳家還是老樣子,----他所謂的不讓鳳家跟着送死,到底是怎麼安排的?不問清楚,自己真是連覺都睡不安生。
鳳鸞決定再去找大伯父,問個清楚。
“小姐,小姐!不好了。”茜香慌慌張張從外面跑了進來,她臉色煞白,像是被人嚇丟了魂兒,結巴道:“太夫人……、太夫人吃壞了東西,噎住了,現在人已經昏了過去,聽說不太好……”
怎麼回事?!鳳鸞吃了一驚,前世並沒有這檔子事兒啊。
匆匆趕到上房,才知道是因爲鳳太夫人一時嘴饞,午後要了一碗湯圓兒吃,棗泥芝麻餡兒的,又甜又糯又粘,結果一時不慎卡在嗓子眼兒了。噎得太夫人,把臉色給憋成了一個紫茄子,扔了湯碗,拼命地嗆咳起來。
嚇得丫頭們慌忙又是捶背,又是揉心口,又是端茶送水的。
但仍舊沒有咳出來。
最後還是一個大丫頭膽子大,伸了手,從太夫人嗓子眼兒裡摳,總算把那塊該死的湯圓兒給摳出來了。可到底憋的時間太久,憋壞了,加上太夫人是上了年紀的人,被這麼一折騰,人就躺在牀上昏迷不醒了。
此時此刻,屋子裡已經圍了一圈兒人。
除了鳳淵和鳳世朝在吏部,還沒來得及趕回來,其餘的鳳家人都已經到齊。鳳太夫人昏睡在牀上,二老爺鳳澤悲傷的坐在牀邊,大夫人、鳳大奶奶忙着吩咐丫頭們,甄氏旁邊坐着喝茶,龔姨娘和鳳貞娘、鳳世傑則縮在一角。
鳳家幾個小爺正在屏風另外一邊,拉着大夫問長問短。
鳳鸞住的望星抱月閣最遠,是最後一個到的。她上前打了招呼,然後在母親身邊默默坐下,心裡一直琢磨,真是奇怪,前世裡祖母並沒有昏迷不醒過啊。難道是因爲自己重生,改了不少事,所以連帶把祖母給影響了?
正在百思不得其解,就聽外面有人喊道:“母親、母親……”大老爺鳳淵跌跌撞撞快步進來,一時不防,居然被門檻絆的摔了下去!
“老爺!”大夫人見狀驚呼,趕忙上前。
鳳淵摔了一個狗啃屎,被人扶起來,額頭上給蹭破了一層油皮,他擺手道:“不妨事,不妨事。”他嘴裡這麼說着,腳下一動,卻“噝”了一聲,“不好,像是把腳給崴着了。”
鳳家幾個小爺將父親扶了椅子裡坐下,正巧大夫在,請了過來瞧,結果還真的是把腳給崴了。大夫搖了搖頭,嘆道:“老爺這是扭着了腳筋,怕是一會兒就要腫,沒個十天半個月,一時難以痊癒啊。”
鳳淵皺眉,“你開點藥罷。”
大夫人一臉晦氣之色,抱怨道:“這是怎麼說來着?老爺又把腳給崴了。”
******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不到半日功夫,滿京城的人都聽說了鳳家的倒黴事兒。先是太夫人吃湯圓兒給噎了個昏迷不醒,接着是鳳大老爺急着看望母親病情,竟然在家裡把腳給崴了。
第二天,分別領命去穆家和王家的鳳家僕婦,口徑一致說道:“我們家太夫人的情形有些不好,不知道要拖到幾時,萬一出了白喜事,怕是要耽擱小姐的青春年華。所以我們老爺和夫人商議過了,不如早點定下婚期,連着辦兩件喜事衝一衝,沒準兒太夫人的病也跟着好了。”
王家還好說,這門親事本來就是高攀鳳家的,好不容易纔和鳳家結親,聽說爲了太夫人提前婚期,沒有二話就答應了。
穆家這邊可就難纏了。
穆夫人氣得不行,打發了鳳家的僕婦回去以後,在屋裡大發脾氣,“難道我的柔嘉是給沖喜用的?本來嫁柔嘉過去,我就不願意,現在居然還要提前婚期!還要跟王家那破落戶前後挨着辦,我……,我可咽不下這口氣!”
她一直閉口不答應,鳳家僕婦就三天兩頭上門來求情。
穆夫人雖然性子高傲、脾氣大,但也不能把鳳家的人給攆出去,畢竟掃了孃家人的面子,也是掃了她自己的面子。因而憋了一口惡氣,氣得心口疼,沒幾天,連端王府那邊都聽說了。
端王妃因懷着身孕,不便出們,特命人請了母親過去說話。
穆夫人一進門,便道:“是誰這麼不懂事?娘娘你有身子,居然還讓你知道這些煩心事兒?真是太沒有規矩了。”
“眼下滿京城的人都聽說了,我能不知道嗎?”端王妃微笑道。
昨兒在花園子裡嘴碎的小丫頭,到底是無心嚼舌根,還是受人指使,故意想讓自己煩心,還真不好說。至於背後的人是誰,……李氏?還是陸氏?罷了,回頭再慢慢的查便是了。
自己犯不着跟她們上火,免得正中別人詭計,傷了胎氣可就不好了。
穆夫人正在火頭上面,沒有多想,只罵了幾句,“下面的奴才太嘴碎了。”又勸大女兒,“娘娘,你正養着胎,可千萬別跟她們一般見識,動了胎氣。”
“這個我知道。”端王妃笑着點頭,不想在這上面過多糾纏,轉而道:“鳳家的親事,母親還是別太固執了。”
說到這個,穆夫人心裡頓時一陣不快,“是他們欺人太甚!本來柔嘉嫁過去,就是他們佔了便宜,竟然……,竟然還要柔嘉去沖喜?太欺負人了。”
端王妃卻淡淡道:“畢竟鳳家太夫人情形不好,急着見孫媳,也是人之常情。”她勸道:“柔嘉是要嫁去鳳家做媳婦的,孝順祖母,原是孫媳婦應盡的情分,母親何苦讓她難做人?再者說了,太夫人總歸是母親的繼母,母親再這麼擰着,只怕要落一個‘不孝’的名聲,不好聽。”
“難道要我嚥了一口氣,再咽一口?”穆夫人沉了臉。
端王妃雖然是她的女兒,但是給皇室做了兒媳,處處都是打磨棱角的地方,性子不似母親那般驕狂,柔聲勸道:“母親何必非要賭氣?親事既然已經定下來了,柔嘉早點嫁過去,和晚點嫁過去有多大區別?不如順着婆家的意思,歡歡喜喜嫁了,至少得一個孝敬祖母的好名兒,總歸是好事啊。”
穆夫人找不出理由來反駁,但就是憋屈,又是恨恨,“不知道那鳳老二給柔嘉灌了什麼*湯?弄得柔嘉哭着、喊着,非他不嫁!”不免一陣傷心,“我把她捧在手心裡十幾年養大,寶貝似的,她居然自己鬧得滿城風雨,非要嫁到鳳家去……”
“母親。”端王妃遞了一塊帕子過去,輕嘆道:“柔嘉嫁去鳳家其實不錯。”她眼裡閃過一絲淡淡黯然,“王妃娘娘聽着好聽,當起來……,卻不是那麼美的。”
她的目光,靜靜落在窗臺的美人觚上面。
帶了些許清愁淺怨。
穆夫人先還在憤憤不已,繼而聽着女兒的話不對,擡頭問道:“怎麼……,是不是端王殿下待你不好?”旋即發覺自己失言,趕忙改口,“是府裡哪個侍妾給你添堵了?你說說,娘幫你想想法子。”
“沒有,殿下待我挺好的。”端王妃很快收斂了情緒,微笑道:“只是皇上的兒子多,王妃也多,而能做王妃的姑娘,誰不是家裡拔尖兒挑出來的?我的那些妯娌們,沒有一個是簡單的人物。”她不着痕跡轉移了話題,“柔嘉性子簡單,並不適合走這麼辛苦的道路,她嫁去鳳家,嫁給自己的表哥,過點簡單小日子挺好的。”
穆夫人被女兒勸得沒了脾氣,無奈道:“娘娘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端王妃喝了一口蜂蜜水兒,潤了潤嗓子,“所以,母親回去以後就應了吧。”她將手放在肚子上,輕輕摩挲,“至於我這邊,還好……,要是這一胎是個哥兒就更好了。”
----王府裡還沒有男丁。
穆夫人的注意力被轉移了,看向女兒的肚子,笑了起來,“你這胎肚子尖尖的,肯定是個兒子!”越說越是歡喜,“生下來,可就是王府裡面的嫡長子了。”
端王妃微微一笑,“那就借母親吉言了。”
*****
到了晚間,蕭鐸從外面回來。
得知岳母來過,順口問了一句,“是爲了鳳家和穆家的親事?”
“是。”端王妃面有赧色,替母親遮掩道:“柔嘉在家是嬌生慣養的小女兒,母親最是疼愛,總捨不得讓妹妹早嫁了,有些不捨。”又笑了笑,“不過我和母親說了說,鳳家不比別家,原是親戚,讓柔嘉早點嫁過去也沒關係,反正以後常能見着的。母親雖不捨,但念着太夫人身子不好,還是體恤點頭了。”
蕭鐸對自己的岳母,還是有一定了解的,知她性子傲。多半是穆夫人覺得鳳家提前婚期,又是趕着沖喜,怠慢了自己女兒。心下不由搖頭,女人吶,就是喜歡在這些無所的瑣碎上計較,真是無趣的緊。
擡眼看了看自己的王妃。
好在她性子柔和,溫婉大度,並非岳母那種斤斤計較的性子。
“外面忙嗎?”端王妃微笑問道。
“還好。”蕭鐸想着最近發生的大事,英親王出征,應該會掙個榮耀回來,只是他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父皇又該怎麼封賞呢?說起來,父皇就不應該讓英親王出征的,這裡面……,總覺得就透着些許怪異。
只是君心難測,臣子們、兒子們都不便妄自揣測。
端王妃見丈夫沉默不語,便想找點話題,來打破夫妻間的默默無語,“其實就柔嘉來說,只怕早就想嫁去鳳家了。”她抿嘴笑,“柔嘉自幼和鳳家二表妹相熟,兩人恨不得一個碗裡吃飯,一張牀上睡,這下做了姑嫂可就能天天見了。”
蕭鐸回神一怔,點點頭,“嗯。”
被王妃一提,不免又想起那個念而不得,一直讓自己心裡惋惜的鳳二小姐,要是那天沒在鳳家見過她就好了。見了,驚豔了,就總有根羽毛在心裡,不時的拂一下,癢癢的,偏偏夠不着撓不到。
“王爺。”端王妃咳了咳,“我說的這些小兒女話甚是無聊,不愛聽罷。”
蕭鐸擡眸,“沒有,挺好的。”他沒有接妻子的話題,陪着坐了一會兒,便道:“你是雙身子的人,早點歇,我明兒再來看你。”
端王妃緩緩起身,相送道:“王爺慢走。”
她看着那個高大頎長的背影,有一點點迷惑,好像……,自己兩次提起鳳家表妹的時候,王爺都有點恍惚出神。可是王爺並沒有見過她,有什麼好掛念的呢?
唔……,是自己多心了吧。
“王妃。”沒多會兒,一個大丫頭從快步外面進來,低聲笑道:“王爺出門就往右拐,過了山子門,領着人往梧竹幽居那邊去了。”
梧竹幽居是蕭鐸的書房。
“嗯。”端王妃的氣色頓時紅潤了一些,添了幾分光澤,她將頭上沉甸甸的鳳釵拔了下來,讓丫頭過來服侍,“我也早點睡罷。”伸手撫摸肚子,輕嘆着,生養一個孩子真是太費時間了。
早點生完孩子,才能早點將丈夫重新攏在自己身邊啊。
******
因爲穆夫人鬆了口,穆家和王家的吉日很快都敲定下來。
二爺鳳世玉和穆柔嘉的黃道吉日,是六月初八。三爺鳳世達和王家小姐,則避開了哥哥嫂嫂幾天,挑在六月十六。
所謂雙喜臨門,並不能真的趕在同一天成親。
那樣的話,兩邊的親戚客人都坐不下,還可能重疊,到時候叫人家去坐哪一桌?再說也太亂,不能那樣辦,免得讓兩位新娘子受了委屈。
六月初八,鳳家和穆家都熱鬧喧譁起來。
穆夫人原是想把女兒嫁去襄親王府的,嫁妝自不必說,從穆柔嘉幾歲時,就開始陸陸續續辦置了。只比當年嫁端王妃稍減了一點兒,表示穆柔嘉敬重王妃娘娘,不敢壓過姐姐的意思。
一百零八臺嫁妝,每一擡都裝的沉甸甸、滿當當的。
宮裡的儀嬪娘娘賜了一對玉如意,而穆柔嘉的兩位姐姐,端王妃和廣昌侯夫人則更是大方,一人送了妹妹一擡嫁妝,湊成一百一十擡。穆柔嘉出嫁的那天,前面的嫁妝都進了奉國公府鳳家,後面的……,還在理國公府穆家沒有出門呢。
接親的時候,鳳世玉騎着高頭大馬來接新娘子,穆家更是辦得熱鬧非凡。
穆柔嘉的兩位嫂嫂,四位堂嫂,每人帶了一箱子紅包等在內廳門口,只要是鳳家來接親的人報名號,來一個人,就讓丫頭打賞一個大紅包。
一個十兩銀票,六個就是六十兩銀子,可把接親的人給歡喜壞了。
過後有人私下算了算,別的不說,光是當天穆家幾位奶奶打發的紅包,加一起就得千把兩銀子呢!乖乖,都夠小戶人家嫁兩個閨女了。
消息傳到王家人的耳朵裡,王夫人趕緊交待女兒,“咱們家祖上雖然榮耀過,現今卻是不夠看了。你二嫂出自理國公府穆家,你是比不上的。嫁過去以後,萬萬不要跟她爭風,好好孝敬公婆、尊着嫂嫂們,過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王家小姐柔順乖巧,應道:“娘,女兒省得。”
王夫人嘆息道:“原本我是不看好這門親事的,齊大非偶,再者聽說那鳳三爺有些脾氣,怕你嫁過去吃苦。”摸了摸女兒的頭,“偏你哥哥功名心太重,一心想着光耀王家門楣,執意要結這門親事,哎……,可是受累你了。”
這番話,說得王家小姐憂心忡忡的。
哪知道嫁過去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新婚那夜,丈夫鳳世達是有那麼一點粗魯,弄得自己不好受,可除了這點,暫且沒看出別的毛病來。次日見過公婆,都對自己和顏悅色的,兩位嫂嫂一個端莊,一個活潑有趣,瞧着亦是好相處的人。
小叔子年紀還小,一團孩氣,只消銀子糖果哄着便行了。
到了下午,鳳三奶奶認親的時候,先去給祖母磕頭,然後見着了鳳家二房的人。
鳳二老爺病歪歪的,說了幾句話,就讓人攙扶回屋了。
鳳二夫人卻是叫讓人移不開眼睛,----荔枝紅的錦繡團紋大襖,配牡丹煙雲逶迤地長裙,頭上珠翠環繞,身上環佩叮噹。如此繁複奢華的打扮,若是平常人穿了必定不合適,偏她貌美絕色,反襯得她寶光流轉不定。
彷彿戲文裡走出來的神妃仙子,無一處不美。
就連旁邊明眸皓齒、眉目如畫的鳳二小姐,站在她母親身邊,都顯得清淡素雅了一些,反倒成了鳳二夫人的陪襯。
至於旁邊的龔姨娘、鳳三小姐等人,就更不值一提了。
“今兒我可又做嬸孃了。”甄氏讓丫頭拿了見面禮出來,盈盈笑道:“每次多一個晚輩,就讓我覺得自己多老了幾分,可比不得你們小年輕了。”
鳳三奶奶誠惶誠恐接了東西,忙道:“二嬸嬸光彩照人,旁人……、旁人怎麼比得上?”她是新媳婦,說多幾句便開始臉紅,“我、我……”
鳳鸞想着這位嫂嫂前世死於非命,不免多了幾分憐惜,見她此刻窘迫的很,便搭話解圍道:“三嫂,你頭上這支碧璽石長簪挺好看的,不知是哪家店鋪的貨?”漫漫閒話說起首飾來,轉移話題,“改天我也去瞧瞧……”
“我也要去!”穆柔嘉已經進門好些天,加上從小常來鳳家,本身就熟,笑盈盈湊趣道:“好東西我當然得去瞧一瞧,不能只便宜了你。”
wωw▲ тт kán▲ C〇 鳳三奶奶雖然羞澀緊張,但心裡還是明白的,小姑子和嫂嫂都是公卿家的小姐,哪裡看得上自己的簪子?不過是解圍罷了。
帶了三分感激,加上氣氛同齡人的投機,很快就聊了起來。
鳳大奶奶在旁邊笑道:“好,好,你們幾個成一夥兒了。”拉了鳳貞娘,“可憐我們兩個笨笨的,又老實,咱們一處說話罷。”
鳳貞娘微微一笑,不言語。
穆柔嘉趕緊扭回頭,上來拉她們倆,“來來,你們自己過來啊。”她從小就在鳳家混熟了的,並不生疏,已然安排起來,“等過幾天空了,咱們一起出門多有趣兒。”
甄氏插嘴道:“你們去玩兒,我也去。”
她一向玩心很重,並不忌諱長輩晚輩的,只圖找個樂子。
反正丈夫都那樣了,怎麼樂,不是樂呢?像那些怨婦一般的以淚洗面,虛度光陰耗去年華,自己可學不來,更不會傻到那種地步!
“好好,二嬸嬸也去。”穆柔嘉素來喜歡甄氏會打扮,高興道:“咱們姑嫂五個再加上二嬸嬸,光是主子的馬車就六輛,還有丫頭們的……”她掰着手頭算,“不對,不對,我要和阿鸞坐一輛,嗯……,總得十來輛馬車吧。”
王家人丁稀少、且式微,鳳三奶奶在家中做姑娘的時候,哪有見過這種熱鬧出門的排場?當即歡喜道:“真有意思,一聽就很是威風。”
鳳鸞笑道:“聽你們意思,咱們竟是仗着人多勢衆,一起出門打架的呢。”
逗得衆人一笑。
鳳大奶奶也跟着發笑,心下麼,則是有一番思量。
原本婆婆跟自己說好了的,要娶堂妹過來,做自己的二弟媳,沒想到突然改變主意娶了穆氏,----想想她成親那份喧天排場,想想她那放都放不下的豐厚嫁妝,自己這個做大嫂的,哪裡比得上?往後要是被人提起來比對,臉都沒地方擱,丟死人了。
眼下瞧着老三媳婦是個天真的,且出身不顯,倒是可以拉攏一下。
自己只有和老三媳婦聯合起來,才能壓得住穆氏。否則穆氏把老三媳婦拉了過去,再加上小姑子助陣,自己還如何在鳳家上下行走?忍不住心中感慨,自己說是鳳家的長房長媳,是大嫂,這做起來可真難吶。
******
鳳鸞回了望星抱月閣,心事重重。
她不是留意到了大堂嫂的那點小算盤,而是心裡說不出的詭異,----祖母被湯圓噎住的時間,實在是太巧了。
別人不知道內情,看起來固然像是一場簡單的意外。
自己卻覺得更像是刻意人爲。
難道這就是……,大伯父“安排”的其中一步?
本來之前還在想,就算大伯父跟穆家和王家訂了親,等到迎親的時候,最快也是一年多以後了。而那會兒,鳳家是生是死早就已經落定,穆柔嘉和王氏還沒有嫁進來,即便鳳家出事,她們家也未必肯伸出援手,甚至還可能悔婚!
但現在不一樣了。
祖母突然就倒黴的噎住,昏迷不醒,所謂“急着想看孫媳進門,沖沖喜”,竟然在半個月的時間內,愣是把穆柔嘉和王氏給娶進門了。
前世裡,穆夫人根本不管鳳家女眷的死活。
如今穆柔嘉做了鳳家兒媳,穆夫人她……,總不能不管自己女兒吧?
現在好了,穆家和王家都給綁在一條船上!雖說不能保證鳳家有麻煩時,穆家和王家會傾族相救,但是他們有兩個女兒在鳳家,想來只要不是“通敵叛國”的滅門罪,總是會出手幫忙的。
依照大伯父的城府深厚,應該不會讓鳳家再次牽扯“通敵叛國”吧?也就是說,穆家和王家的兩步棋算是佈置好了。
那麼這一切是天意呢,還是人爲呢?
鳳鸞沒法去證實心中猜測,隱隱的,也不想去證實那樣驚駭的猜測,只得暫且壓在一旁,權當祖母恰巧倒黴病了。
繼而又想到,如果只是和穆家、王家聯姻,似乎還是不夠。
鳳家需要徹底抽身,暫時退出官場,才能躲開這一場狂風暴雨,那麼下一步,大伯父又會怎麼做?“天意”又會如何?
這個問題,整日整夜糾結的鳳鸞不得安生。
“阿鸞。”穆柔嘉自從嫁進鳳家,便成了望星抱月閣的常客,一天少說也得過來一趟,多則兩、三趟。自己上了美人榻,歪着說道:“沒勁透了!二表哥最近總是忙,忙忙忙,成天到晚都不見人影兒。”
她嫁了人,嘴裡的稱呼卻還沒有改過來。
鳳鸞暫且止住困擾思緒,打趣她道:“你們天天晚上在一起,還不夠?白天也要成天膩歪成一團兒啊?二哥好歹任着公職,雖說鴻臚寺算是清閒的地方,但總會有事兒,忙一忙也是常理兒啊。”
穆柔嘉嘀咕道:“那也沒道理整天忙啊?再說二表哥在鴻臚寺忙還罷了,他回來以後,居然又去舅舅的書房說話,一說就個沒完,好幾次他回來我都睡着了。”
鳳鸞好笑道:“那你不會多等一會兒?”
心下卻是明白,二哥去找大伯父忙些什麼的。
“我是想等他的啊。”穆柔嘉一臉鬱悶,“可我愛犯困,天一黑就想睡覺。每次我等啊等啊,跟自己說,堅持、再堅持一小會兒就好了。”用力揉着自己的眉頭,“偏偏總是眼皮打架困死了,然後就睡着了。”
死?!鳳鸞腦海中忽地劃過一道亮光,心下驚駭起來。
“二表哥他是忙死了,我是困死了。”穆柔嘉還在嘀咕,哼哼道:“白天又沒有時間見面,兩個人總是不湊巧,一天都說不上幾句話……”
死!死……,自己似乎明白了。
鳳鸞呼吸一窒,完全沒有聽清她後面說些什麼。
“喂喂!”穆柔嘉捶了捶桌子,說了半天,都不見她有反應,不悅道:“你到底有沒有在聽啊?小壞蛋,最近總是喜歡自己走神。”
鳳鸞心不在焉應道:“在聽,在聽。”
“你在撒謊……”穆柔嘉不滿抱怨,嚇唬道:“要是你以後嫁了人,姑爺跟你說也這麼心不在焉的,看不嫌棄你呢。”
鳳鸞心緒煩亂,陪着笑了笑,“別胡說了。”
“可惜啊。”穆柔嘉故作垂涎之相,伸手捏了捏她的臉頰,“可惜我已經嫁給你二哥了,要不然……,等下輩子我投個男胎,娶了你。”她笑嘻嘻道:“嘖嘖,好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正在說笑,外面忽地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二小姐,二奶奶!”只聽珠簾“嘩啦”一響,外面進來一個上房當差的丫頭,她臉色煞白,“太、太夫人……,氣上不來,剛剛過世了。”
祖母死了?!鳳鸞的腦子“嗡”的一聲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