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到夜晚,秋葉準備回學校。走出研究室他又想起了那日被綁架的情景,難免心裡有些陰影,腳下加快了步伐。
剛剛走到科學院門口,就看到有個人正從另一幢樓走來,視線相對兩人俱是愣了一下。
多米尼上下打量了一下秋葉,表情有些怪異,很沒營養地來了一句:“這麼快就來科學院了啊。”
秋葉應了聲:“幾個項目耽誤一個月了,得抓緊點。”
多米尼哦了一聲,走了幾步,猶豫了一下回頭看秋葉:“是回學校嗎?要搭我的車嗎?”
秋葉已從鳳起那裡聽說多米尼來提醒他小心法斯特的事,便應了下來。
車輛啓動,兩人目視前方,均是默不作聲,氣氛很是冷。
多米尼用餘光瞄秋葉的臉,暗暗驚心,一道道傷痕雖然淺淡成白色,但還是很明顯,可見當時受傷之嚴重。
秋葉突然扭過頭,兩人視線對上,多米尼尷尬無比。
“咳。”多米尼虛握拳壓了一下脣,“呃,我是看時間太晚,怕你路上又遇到麻煩,所以就順路載你。”
“謝謝。”秋葉黑亮的眼睛盯着多米尼。
多米尼摸了下鼻子,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爲什麼?”秋葉忽然開口。
多米尼疑惑地瞥了他一眼:“什麼爲什麼?我不是說時間太晚了嗎?”
“你跟法斯特不是關係不錯嘛?”
“真的是法斯特?”多米尼驚訝地脫口而出,但說出來後又有點後悔。
秋葉冷笑:“還能是誰呢?”
多米尼抿了一下脣,眼神朝窗外漂移。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多米尼還想裝傻,秋葉已追問道,“既然你會找鳳起說那邪,心裡肯定早就考慮好了吧?”
多米尼被他逼得有些不快,橫了秋葉一眼:“我就是不想把事情鬧大怎麼了?”
即使是同一陣營,也不是鐵板一塊,老牌貴族裡哪個家族不是流傳了幾百年,枝繁葉茂,誰能真正服氣誰?而新貴族裡,尤其是謝將父親犧牲後,各大家族爲了成爲魁首,少不了明爭暗鬥。更何況法斯特耀武揚威慣了,對待朋友也好不到哪裡去。
但是柯克家族根基深厚,輕易動彈不得,真要多米尼做出背離法斯特的事,他還不敢。
秋葉不再問了,假裝看車外風景。多米尼幾次欲言又止但終究什麼都沒有說,車一直開到了學校。
“多謝你送我。”秋葉跳下車。
多米尼扶着車門,探出頭:“暑假你準備去機戰訓練基地?”看到秋葉挑了下眉,多米尼補充道,“我不小心聽到了你跟卓教授的閒聊,別多心。”
“應該是的吧,我本來就想加強一下戰鬥輔助的練習。你呢?”秋葉反問。
“我沒興趣,我說了我寧可坐在實驗室裡煉化。”多米尼連連擺手,咬了咬牙道,“不過法斯特大概去機戰基地吧。”
秋葉望着多米尼,多米尼避開他的視線,低頭鑽進車:“我停車去,再見。”
不等秋葉說再見,多米尼的車已飛出了十來米。
從那以後秋葉與之前有了細微的不同,不管是上課還是訓練,進進出出戴了一副純白色的手套。學校裡戴增幅手套的人不多,秋葉這麼一來很是惹眼,不少人說他跟了竺曦風,連打扮都學他。
別人問起來,秋葉也不說,總是笑眯眯一臉無害的樣子。
鍊金師家園裡,秋葉一有空就泡在裡面進行戰鬥訓練。
一個個飛碟狀的東西從各個角度飛來,方向飄無不定,速度有快有慢,秋葉雙手各持一把刀,左右開弓,將飛碟擊碎。
英雄難度,全速,秋葉全神貫注,打碎的飛碟上爆出一個個數字,像跳動的心臟一樣越跳越大。
“19、20、21、22、23……哎呀！”秋葉打掉一個飛碟後來不及轉身,一個飛碟砸在他後腦勺上。
秋葉趴在地上直喘氣,他已經連續練了一個多斜了,一閉眼眼睛,眼前全是飛碟在亂飛。
“23連擊,真不錯！”王帥鼓掌。
秋葉翻了個身:“不錯什麼啊,你隨隨便便就能打出30連擊以上。”
王帥笑道:“什麼叫隨隨便便,我很努力才能保持住30連擊的好嗎?而且我可是從小就練習格鬥的,你才練了多久?”
“就是因爲我練得少,所以被人綁走的好嗎?”秋葉悶悶道。
令他十分感動的是,他回來後一上線,王帥這個萬年蹲點網蟲就發來了消息,問他那麼久不上線去哪裡了。
於是秋葉把被綁架的經過略去部分內容告訴王帥,並狠狠抱怨了一番。
“你確定是那個你擊敗過的大貴族策劃綁架你的?”王帥問。
秋葉還趴在地上調息,並沒有注意到王帥此刻話語中的冷意:“就是他,他後來又特意來威脅我,就差沒直說爲綁架事件負責了。”
王帥平凡但溫和的臉上嘴角微微下垂:“他還真夠膽大妄爲的。”
“唉,誰叫我無權無勢孤苦伶仃一個人,只能任人欺凌。”
秋葉本意只是自嘲,並沒有抱怨的意思,但王帥卻好像誤會他在自憐自哀:“你不要這麼想,像他這樣的人早就成爲人眼中釘了,不露陷也就算了,一旦被人抓住把柄,肯定除之後快。”
向來和氣的他放出這種狠絕的話,秋葉意外地瞥了他一眼,一翻身坐起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還沒生氣你氣成這樣幹什麼?”
“難道不可氣嗎?”王帥肅然。
“是挺可氣的。”秋葉點頭,可隨即又笑了起來,“不過這一個月也有開心的事,也算是塞翁失馬吧,而且還遇到了一些很重要的人。”
王帥沒有注意到他後半句,只聽到他說“開心”兩個字:“因爲和你那個朋友一起患難了一個月嗎?”
“是啊。”回想起他們抱在一起看肥皂劇的每個晚上,秋葉情不自禁地微笑,看似無聊,實則溫馨。
三維網完全把他沉浸陶醉的表情模擬了出來,王帥面色黯然,別過臉去。
秋葉自顧自笑了一會,忽然發現氣氛不太對,連忙把話題扯回來:“啊,當然啦,我還是很生氣的,我一會好好教訓那個傢伙的！”
“你現在那麼喜歡他了?”王帥突兀的問道。
秋葉怔了一會,才反應過來的這個“他”指的是誰,眼睛彎成了新月:“喜歡啊。”
王帥被他如此迅速如此直接的回答噎了一下,好半天才再問:“他也那麼喜歡你嗎?”
“是的吧,否則他那麼着急來救我幹什麼?而且他有的時候會說點很奇怪的話,讓我覺得他好像喜歡我很久很久了,哈哈哈！”秋葉難掩得意之情。
王帥不甘心道:“你以前不是喜歡另外一個人嗎?”
秋葉又愣了很久纔想起他在說誰:“啊,你說那個人啊……可那都是過去的事啦……”
遲鈍的反應被王帥看在眼裡,曾經的那個人早已被他遺忘在記憶的角落。王帥執拗地問:“你現在的朋友和你以前喜歡的人個性差別很大吧?喜歡一個人會有那麼大的改變嗎?”
“可以前那個都不是我……我是說,以前那個又不喜歡我,而且都那麼久了……”
“如果他喜歡你呢?”
秋葉對王帥的糾結感到莫名其妙:“他怎麼會喜歡我呢?他要是喜歡我,以前就不會那樣對我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如果現在喜歡你,會全心全意對你好呢?”
“晚啦,早幹什麼去了,我都喜歡別人了。”
輕飄飄的一句話,戳中王帥心窩,一時間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酸澀堵在喉嚨口,哽得難受。
晚啦,早幹什麼去了！
調侃性的話語振聾發聵。
我都喜歡別人了！
毫不猶豫的答案決斷了所有退路。
王帥啞然無語。
秋葉實在不解今晚王帥爲什麼要反覆糾纏這個問題,跟他有關係嗎?
“好啦,你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幹什麼?我們聊點開心的事不好嗎?我還想把你介紹給我朋友認識呢,一直沒有機會,你們都是很厲害的戰鬥系,說不定會成爲好朋友的。”
王帥只是苦笑。
秋葉不再管他在鬱悶什麼,又打開新的一局快打訓練。
還是英雄難度,最快速度,秋葉手持雙刀調整呼吸。
每一個飛碟飛來,他都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距離揮刀將飛碟擊碎,就好像有多個敵人從不同角度同時進攻,必須將每一個角度防得滴水不漏,必要的時候主動出擊,爭缺間。
22、23、24……
最高紀錄被刷新,秋葉既亢奮又緊張,專注力提升到了極致。
29、30、31、32……
兩隻飛碟一上一下幾乎同時飛來,秋葉劈中一隻,另一隻堪堪錯過。
“32！”秋葉興奮地大叫,“看！我也能做到,32連擊！”
王帥拍着手,笑容裡有喜悅也有哀嘆:“恭喜你！”
秋葉撲過來擁抱了他一下:“32哎！跟你一樣了！雖然只有一次！”
王帥望了撞過來的秋葉一眼,也想抱住他,可手臂還沒有收攏,秋葉又跳走了。
“再來一局再來一局！我好像找到感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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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募試順利結束,學校安排學生進入各假期訓練基地,秋葉和鳳起自然一起選擇去機戰訓練基地。
這次作爲接納他們的機戰訓練基地是命運軍團第三十六師戰機二團的訓練基地,除了戰鬥和戰鬥輔助的戰機訓練,還有大量戰機維修工作,所以吸引了不少機戰系和冶煉系的同學。
秋葉白天跟着教官訓練戰機駕駛,晚上跟着卓帆維護戰機。
很難想象像卓帆這樣一名聲名遠播的教授,維修起這些a級b級機來,如此認真仔細,就好像一名普通的戰機機械師。
這讓秋葉想起當初新生軍演時,他每晚也是這麼盡心盡力,巡檢過每一架學生駕駛的戰機才休息。
“教授,這種事你讓別的機械師做不就行了。”秋葉總覺他這雙手應該去摸s級機,去伺候這些低級戰機,簡直暴殄天物。
“我也是機械師啊。”卓帆笑道,“而且不是正好教你,難道你不願意嗎?”
“不不,我當然是很願意的！”秋葉忙道,“就是怕你辛苦。”
“給這些戰機做保養這可比製造s級機有趣多了。”卓帆擠了擠眼,表情很是頑他本來就長得清秀斯文,沒有架子,看上去十分年輕,不穿教授服時幾乎跟學生沒有太大的不同。
“教授,你真是好心。”
“不,我是認真的。”卓帆正色道,白淨的手撫摸着戰機光澤的金屬外殼,“在這些戰機身上我能感覺到戰鬥的氣息,比死氣沉沉的s級機有活力多了。”
戰鬥的氣息嗎?秋葉也摸了摸戰機,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袁大那天開出來的破爛組裝機。
“教授,跟你說件好玩的事。我前陣子認識了一個人,他駕駛了一架民用機可奇葩了,每個零件都像是從不同戰機身上拆下來再拼接起來似的,我差點以爲那人開着一架移動的大垃圾。”秋葉想想就覺好玩。
“是嗎?”卓帆也笑道,“那製造那架戰機的人一定對戰機非常瞭解,否則是不可能做到的,戰機零件表面上看上去都一樣,其實內部構造差別很大,隨隨便便拼可是拼不起來的,你鍛造過配件應該知道的。”
“嗯,我也很佩服那人,你別說,那架戰機看上去破,噪音大了點,真飛起來還挺穩當的。”
卓帆眼波微轉,思緒飄遠:“說起來,我年輕時也幹過這種事。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一開始學的是煉藥,後來想改學冶煉,家族裡的都反對,斷絕我的資源來逼我放棄,我就在戰機垃圾場泡了好幾個月,拼出了一架戰機。現在想想幸好那時候咬牙堅持下來了,否則學煉蟻定不如竺院長和克拉克家的人,估計桑德拉家的人也比不過。”
“那真是堅持得太對啦,你現在算得上是帝國第一機械師了,除了幾個年邁的老頭,青壯年裡面就數你了。那麼那架戰機後來怎麼樣了?現在還在嗎?”
卓帆搖頭,笑容慘淡了幾分,微微嘆了口氣:“送人了,應該早就沒了吧。”
“啊,那真是太可惜了。”秋葉遺憾道。
兩人邊聊邊爲每一架戰機做檢查,爲了保證駕駛員們第二天的訓練安全,這是他們每天必做的功課,雖然一些駕駛員自己兼做機械師,可只能修復機械問題,遇到冶煉問題必須得靠輔助系的機械師。
卓帆認真的態度深深感染了秋葉,他的神情變得無比專注。
“白天你的訓練我看到了,相當不錯。”卓帆說,“帝國的戰鬥輔助人員還是太少了,如果多一些的話,戰鬥力會有很大提升。”
“這邪我以前在一個要塞裡聽一位少尉說過,但好像很難。”
“的確很難,戰鬥力強的人往往追求更強大的力量,專注於研究的人往往缺乏必要的戰鬥能力,戰鬥輔助正好夾在中間,最難平衡,最難出成就,所以也就最容易被忽略。”卓帆忽又笑道,“說起來我以前也想做過戰鬥輔助人員,只可惜我的運動能力實在太差,只能乖乖地做機械師了。”
“教授你做戰鬥輔助就太浪費啦,帝國就失去一位強大的機械師了。”
“戰鬥輔助更接近戰場,只可惜我實力不夠。”
秋葉一點看不出斯斯文文的卓帆對戰場如此執着,甚至比許多士兵都來得執着:“爲什麼你那麼想上戰場?”
卓帆正把一束攪亂的神經線拖出來整理,聽到他這個問題,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沉默許久才道:“說起來,我曾經錯過了一場非常重要的戰役。”
“什麼?”
“就是那場著名的黑色漩渦。”
“啊,幸好你沒去……”秋葉看卓帆霎時變白的臉色,閉上了嘴,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說纔好,畢竟那是一場有去無回的戰鬥。
卓帆低着頭不緊不慢的梳理神經線,語氣也平淡無奇:“那個時候我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跟隨軍隊去前線,隨軍維護戰機,另一個是當時帝國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機械師正好開設他最後一次機械課。”
“你選擇去上課了?”
“我考慮再三,想着戰場以後總有機會上,那位老師的課錯過就再也聽不到了,就選擇了去上課,沒想到那些人……”卓帆黯然。
氣氛忽然沉重了起來,秋葉不敢亂插嘴,怔怔地看着出神的卓帆,雖然經常會有人祭奠那場戰爭,但卓帆此時的哀慟,讓人不忍打擾。
“……那些人……就再也沒有回來……”卓帆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這句話說完。
秋葉的心情也變得潮溼,又想起了遠在奎瑟星那黑漆漆洞窟裡閃着金光的物體。
半晌,卓帆又笑了起來:“唉,我不該跟你說這麼傷感的話題,好好幹活吧,沒幾臺機器了,加把勁,幹完就能回去睡覺了。”
秋葉嗯了一聲,加快手上動作,可盯着卓帆看了半天,吞吞吐吐地開口:“教授,你手裡的神經線都打結了……”
卓帆似乎這才注意到手裡的東西,重重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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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場上,學生們在基地教官的指導下捉對廝殺。
秋葉駕駛着藍色戰機,左手持盾,右手持劍,是標準的戰鬥輔助配置。雖然來這個基地的輔助系學生不少,可是戰鬥輔助人員少得可憐,四個年級加起來總共才二十多個。
意外的是,秋霆居然是其中之一。明明記得他戰機駕駛技術並不好,基本還是以鍛造爲主,爲什麼他也會來參加戰鬥輔助的機戰訓練?
說起秋霆,秋葉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很長一段時間他都躲着自己,似乎是害怕再招惹自己。
不過今天很奇怪的是,他又晃晃悠悠出現在了秋葉面前。
“秋霆,好久不見。”秋葉通過通訊頻道笑眯眯地打招呼。
畫面上秋霆的表情明顯一抽,似乎並不願意與他面對面,可他視線不知道朝機艙裡哪個屏幕看了一眼,硬着頭皮迎上秋葉:“見什麼,我根本就不想見你。”
“這裡一共就這麼點人,那麼客氣幹什麼?”秋葉忍笑。
秋霆面色黑沉,視線又歪了一下,鼓起勇氣道:“來切磋一把?”
這回秋葉真的意外了:“你跟我?”
秋霆惱火道:“對啊,你跟我！幹什麼,你怕了嗎?”
秋葉雖然不能說戰機駕駛技術一流,但是畢竟被鳳起訓練了那麼久,總是跟鳳起、鳳林、遊子薰這種高手切磋,所以在輔助系裡面也算上乘,而且他還有斬殺過魔龍人的記錄,到底秋霆是有怎樣的自信,來主動向他發起挑戰呢?
這實在是太古怪了！
不過既然有人下戰書,當然不會畏於迎戰,秋葉微微一笑,欣然答應:“好啊,那就切磋切磋。”
秋霆緊咬着後牙槽,滿心怨懟地看着秋葉,眼中流露出畏懼之色,可似乎總有什麼在催促他,急得他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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