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心亂如麻的懷瑾微微抗拒,腦海裡全是‘替身’兩個字在盤旋。
過往,他對她的好,對她的寵,都是不容懷疑的。
可是,若他是怕她出意外,導致肖燕回不來,又或者是因爲她是替身,所以之前在不知道自己是孩子的爹以前,才能那般輕易的接受寶寶貝貝。
不不不!!蹂!
好亂!不能這樣想!
“怎麼?爲別的男人挺身擋劍後,我連抱都抱不得了?”嗓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卻是刺耳。
“對!就是不想讓你抱,行嗎?!”
懷瑾負氣地說,翻身,一把推開他,越過他,下牀,穿鞋,離開營帳。
祈天澈慢慢坐起,沒追,目光落在衣架上的外袍,微微蹙眉。
“李培盛。”
外邊隱身得極好的李培盛立即閃進來,等候吩咐。
“把衣服送去。”
李培盛看了看衣服,又看了看主子的臉色,再想起方纔那抹氣沖沖出去的身影。
這,又是在鬧哪樣?
上前默默地取衣裳,轉身後,又傳來主子的嗟嘆,“罷了,下去吧。”
李培盛皺了皺眉,又把衣裳掛回去,躬身退出營帳外。
掃向對他搖尾巴,睜着雙眼,仿似在等他允許的劈風,他淡淡勾脣,“去吧,看好她。”
劈風聽令,立即掉頭,循着女主人的味道追去。
……
懷瑾最後在瓔珞的營帳裡擠了一夜。
男人坐在案前,手持茶盞,靜靜翻閱兵書,一豆燭火燃至天明。
第二天,糧草被半路劫走,援兵也被撤回的消息傳來。
第三天,朝廷傳來第一道命令。
要肖家軍撤離邊關,即刻班師回朝。
懷瑾接到這命令的時候,整個人都怒了,直接把文書刷刷刷地砍了個粉碎。
“他姥姥的,蘇敬那死老頭在搞什麼!要是他現在出現在我眼前,我第一個砍了他!”
看向一旁始終冷靜得過分的男人,他總是永遠給人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他們這算是冷戰嗎?
那一夜,從營帳裡跑出來後,她等了又等,他沒有追出來,她賭氣地跑到瓔珞營帳裡去睡,這一睡就是幾夜。
果然,不在乎了,若不然,怎會捨得讓她在外邊喂蚊子。
“皇上,怎麼辦?”斐然問。
懷瑾的目光跟着看去,他卻沒有看她。
那道總是無時無刻都對得上的目光又消失了。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簡練的一句話,表明了他的意思。
聞言,她放心了。
可是,她心疼啊,被朝廷輕易放棄了,而今毫無兵力,卻還要在這裡死守邊關,只爲完成對他皇爺爺的承諾,保住朔夜國。
“話是這般說沒錯,但月朗國又集結十萬兵馬在即,咱們的兵力呢,武器呢,糧草呢?”肖晉南道出他們的緊缺之物。
“兵力不急,倒是武器和糧草……”祈天澈凝眉深思。
“武器和糧草我有辦法弄到。”懷瑾舉手,聲音清脆悅耳,自信十足。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落在她身上,包括她最想要的那一道。
他的目光淡淡的,就跟看別人是一樣的。
心,微涼。
“我曾說過,人不夠,錢來湊。”
祈天澈這纔想起她從龐清那裡挖了不少錢,再加上她的經商有道,只怕名下財產已經比得上京城皇商了。
“燕兒,你真的有辦法?”肖晉南驚喜的問。
“爹啊,你不信我?”
“信信信!”肖晉南磨拳霍霍,“他奶奶的,從這一刻起,肖家軍只認一個主,管他遠在千里那些狗屁倒竈的事!”
<
/p>
說罷,領着兒女跪在祈天澈面前,齊呼,“肖家軍聽候皇上差遣!”
營帳外,同樣傳來了肖家軍將士們的附和,齊聲震耳。
懷瑾幽幽看着男人,暗下決心,不管怎麼樣,她都會履行當初的承諾,替他一起扛這天下。
※
決定違背朝廷召回的命令後,祈天澈便下令當天夜裡縱情狂歡。
於是,不知打哪請來的歌姬,絲竹樂隊,在夜空下舞動。
懷瑾很疑惑,他不是縱情聲色的人,爲何突然要這麼做?
在這裡也沒有他需要犒勞討好的人,她實在想不通他這麼做的目的。
月色當空,寂寥的邊關,笙歌樂舞。
“你是否坐錯位子了?”瓔珞看着一屁股坐到自個身邊來的女人。
“如果這位子是斐然的,我自然坐不得。”懷瑾一把搶過她手上的肉串吃,嚼着嚼着,食不知味。
是不是,不是出自那人的手,就覺得味道沒那麼好。
那麼尊貴的男人卻事事以她爲先,對她事事親爲,讓她眷戀上被他照顧的感覺。
“我的手藝自然沒有皇上的好。”瓔珞一把搶回來,吃就吃,有必要露出很難吃的表情?
懷瑾撇了她一眼,索性撿起一根枝條心不在焉的撥弄火苗。
“天底下也就你敢跟他賭氣了,不是每次賭氣都得他來哄你的。”
什麼啊,本來就是他的錯,是他默認了楚墨說她是替身的話,更重要的是,他也承認了他千辛萬苦找真正的肖燕是因爲心裡有她。
她一千個,一萬個不願去懷疑他對她的愛,但是,她又該如何去定位自己?
原來,愛情真的會把人折磨瘋。
患得患失,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
那個楚墨一定開心得睡不着吧,聽到他那般承認。
“別一副你受了委屈的樣子,要換做是我,我比他還生氣,他用命護你,你卻用命護別的男人。”瓔珞以爲兩人是因爲救楚墨一事鬧彆扭。
“也許,他護的不是我,只是這個身子。”懷瑾喃喃回答,有些魂不守舍。
瓔珞笑了,“誒喲!這是奴家聽過的,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了。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他對你是怎樣的,你卻在這裡懷疑他待你的真心?”
懷瑾怔怔看向瓔珞。
她知道,這樣的懷疑很叫人寒心。
“想知道那日他知道寶寶貝貝是他孩子後的表情嗎?像他那樣性情清冷的人,居然扇了自個一巴掌,只爲證實那不是夢。奴家當時可被嚇得不輕,一個平日裡清清冷冷,淡淡漠漠的男人,突然在你面前自打耳光,簡直是破天荒般罕見。”
“他只是……”只是太渴望親情,想要有一雙兒女。
可是,後面那些話懷瑾怎麼也說不出口,因爲,打心底不願去褻瀆他對她的愛,對寶寶貝貝的愛。
“別忘了,他沒知道孩子是他的之前,他也因爲你而一併接受了,視如己出。”
是啊,那是她最不能否認的事。
“月朗國太子到!”突然,響起了唱名。
打斷了兩個女人交心的好機會,懷瑾擡眸看去,心中燃起怒火。
那夜她沒聽完就跑了,也不知後來他有沒有告訴祈天澈他就是肖燕的事。
應該是沒有,否則祈天澈不可能還那麼冷靜,而且還叫人綁了他,嚴加看管。
對上楚墨的視線,懷瑾在他臉上看到一絲得意。
他該不會對祈天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吧?
楚墨收回目光,他怎能不得意,聽聞他們已經分開睡了,平日裡時時刻刻都黏在一塊,此時卻是各自一邊,他心裡可痛快了。
上前參拜過後,得以賜坐。
“月朗國太子,朕已查出那刺客爲何要急着刺殺你,想必就是怕你泄露月朗國內的佈防圖。所謂,兩軍交戰,不斬來使,既然你的國家已放棄了你,朕自是也不該將你當俘虜看待。”高位上的祈天澈端着茶盞
淺啜,淡淡道。
還沒坐穩的楚墨,怒然而起,“好個月朗國,居然如此待我!好歹我也是一國太子,豈是他們說殺就殺的!”
看向座上坦蕩蕩的男子,既然月朗國不仁,那就休怪她不義了,反正幫了月朗國也沒好處,當太子坐擁江山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想當個小鳥依人的小女人,在心儀的男子身邊受盡寵愛,有了他,她便能榮華一生,可比做太子做皇帝好多了。
“皇上,既然月朗國如此無情,本宮不做些什麼好像太對不起他們了。”是的,若畫出佈防圖能討得上邊這男子的歡心,何樂而不爲。
“太子果然是個聰明人,朕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祈天澈淡淡地讚道,舉杯相敬。
楚墨心悅。
天知道,過去,想要得到他的讚美可比登天還難。
這邊,懷瑾滿心不爽,兩個大男人有必要這樣眉來眼去的嗎?
“看着不順眼?上去劈了他啊。”瓔珞湊過來笑道。
懷瑾轉動手鐲,她倒是想!
如果可以,她一定先挖了那雙眼睛。
“這舞好生無趣,可有懂彈琴的?”座上的祈天澈微微眯眼,似是喝茶微醺。
“我來!”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衆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落在其中一道聲音的主人身上,頭頂上都冒着同一問號。
太孫妃會彈琴嗎?
呃,不對,太孫妃是懂彈琴的,在她還沒惡名昭彰以前,是以擅長琴棋書畫出名的。
“本宮自是不敢跟娘娘比,娘娘請。”楚墨對她一揖,帶着看好戲的笑容。
懷瑾輕身一閃,穩穩落在已擺在距離祈天澈面前不遠的古琴上,盤膝坐下。
儘管不是第一次看到她這般俊的輕功,但楚墨每次見到都不甘心,那是她怎麼練都達不到這個境界的。
懷瑾看着古琴,頭疼了。
感覺到四周萬籟寂靜,就等她表演了。
深深吐納幾下,十根手指試着放在上面,居然是以打電腦的手勢!
真是丟臉丟到古代來了。
要她打鼓還行,古箏……這上面的琴絃認得她,她不認得它們啊。
“乓……”
琴聲響,比鋸木的聲音還要刺耳,所有人都被刺激到,立即捂住耳朵,後退,再後退。
原來,琴棋書畫了得也不過是傳說啊。
“夠了。”座上的男子出聲喝止,所有人大大鬆了口氣,他們的耳朵得救了。
不然,若是皇上不出聲,誰敢阻止那魔音穿耳。
懷瑾賭氣地收手,卻不小心讓琴絃割傷了指腹,她心裡的火球滾得越大了,尤其在擡頭看到楚墨臉上那可惡的嘲笑後。
再看向祈天澈,他只是淡淡地看她,俊臉比平時冰冷,眼裡跳躍着火光。
他怒了是嗎?終於覺得她讓他丟臉了。
瞪了他一眼,起身,甩開裙襬,傲然回到瓔珞身邊,“止血藥!”
“奴家還以爲你該趁機上前讓人心疼一下的。”瓔珞撇了眼她右手中指指腹上溢血的淺淺劃傷。
“沒必要!沒人疼,就該自己疼自己!”懷瑾一把奪過瓔珞拿出來的藥瓶子,咬開瓶塞,直接倒在傷口上。
藥粉深入傷口,微微刺痛,像她此時的心。
她很享受,很享受這種感覺!
殊不知,她的話讓座上的男人聽了去,黑眸微沉。
楚墨自薦上前彈一曲,祈天澈淡淡地允了。
琴聲起,一曲幽蘭,聽得人如癡如醉。
祈天澈黑眸微微眯起,直勾勾地盯着彈琴的人瞧。
真是,好一曲幽蘭!
懷瑾見此,一口氣堵在心口,需要發泄。
於是,狂吃猛吃,舉凡是誰面前有烤好的東西,或者現成的吃的,直接被她搶去,像土匪似的。
“誒!燕兒,那是我好不容易纔烤好的一串……”肖颯埋怨,看他們個個吃着自己動手烤出來的成果,他也忍不住試一試,試了一次又一次,好不容易烤成了卻被搶去,好不甘心。
“鹹了。”咬了一口,任性地扔回去,往下一攤。
“沒油。”這次,是連老爹的面子都不給。
“加點辣醬好麼!”大哥肖默也被嫌棄了。
“凌瓏不愛吃辣。”肖默傻憨憨地笑道。
懷瑾好想劈了他,這麼用心烤只爲回去烤給大嫂吃,這等於是戳她痛處。
到李培盛那一攤,劈風早已在那裡佔位久久,李培盛一見她過來,笑臉相迎,手悄悄往後藏。
“乖乖交出來。”懷瑾對他勾手,皮笑肉不笑。
李培盛掙扎了下,扛不住那惡魔般的笑容,怕怕地交上剛烤好的一尾鮮魚。
懷瑾滿意地笑了笑,掐了一小口放進嘴裡,頓時,表情僵住。
因爲,味道太熟悉,熟悉得酥了她的味蕾。
那是他替她烤的味道。
還記得在京城,她與楚嫣槓上,大鬧觀魚池,然後他聽說她要烤魚吃,他直接把觀魚池裡的魚都換成能吃的魚,還特地親自爲她烤。
擡頭,看向那個男人。
是他嗎?是他吩咐李培盛特地爲她烤的嗎?
他知道她已經吃慣了他替她張羅的味道?
可是,男人卻沒有接收到她目光發出的電波,只是一個勁的盯着楚墨瞧,彷彿真的被那琴聲勾住了。
他喜歡聽琴是嗎?正好,她有一個琴藝了得的師父,那個師父總算派上用場了。
這肖燕+楚墨的合體,不就是因爲有秋離楓教嗎?那麼笨的人都彈得這麼好了,她要學的話一定能彈得更好。
“啓稟皇上,有一名叫秋離楓的男子在外求見。”軍營外站崗的人來報。
懷瑾有些吃驚,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聽到這名字,琴音戛然而止。
懷瑾看向楚墨,就見他下意識地往軍營外看去,臉色喜憂參半。
是啊,她都忘了,秋離楓以前爲了躲開肖燕的糾纏,還特地封住了她的內力。
花癡這詞用在肖燕身上還真不爲過。
纏不了秋離楓,然後就轉了目標,纏上祈天澈。
前任和現任,這下有趣了。
她也正好解一解今夜積壓的鳥氣!
再看向冷落了她一整晚的男人,居然還盯着楚墨那個男人瞧!
難道楚墨已經告訴他,他就是肖燕了嗎!
“帶他進來。”
祈天澈話音未落,一抹倩影已經迫不及待地跑出去迎接。
黑眸半眯,陰沉,不悅。
懷瑾看到了秋離楓,一襲純色白衫,勝雪。顏如舜華,溫雅依舊。
“師父,連邊關你也是經過嗎?”她跑上去,打趣道。
“不是。”秋離楓溫和的對她笑笑,隔着距離,看向前方的男子,道,“我在邊關城裡辦事,他請我前來一聚。”
懷瑾詫異,居然是祈天澈請的他?
想起祈天澈說三番兩次救走楚嫣的是聽風樓的人,兩軍交戰,他把秋離楓找來做啥?
“無需擔心。”秋離楓回頭,就看到她擰緊的眉心,輕笑道,手險些就剋制不住想撫上她的頭。
他信步上前,掃了眼散漫而隨意的全場,最後目光落在中間還坐在古琴前的楚墨身上。
“方纔,那琴是你彈的?”
楚墨沒料到他一來就先對自己開口,對昔日癡迷過的男子,眼神有些閃爍。
“可不就是他嘛,月朗國太子才藝了得。”懷瑾跟上來,笑得純良無害。
秋離楓溫溫的眸狐疑地眯起,怎會,如此像?連走調也像。
楚墨感覺得到那道溫和的目光所折射出來
的犀利,不禁緊張起來,開始害怕他會懷疑自己的身份。
現在,還不行。
在還沒徹底有把握祈天澈是真的喜歡自己之前,他的身份不能暴露。
“師父,你和月朗國太子是不是認識?怎麼他看你的眼神好像很敬畏?又驚又怕?”懷瑾很疑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