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寂寂,夜色沉沉。
夜色中的活人谷悽清幽冷,四周樹木蔥蘢,花團錦簇,整個空氣中飄散着花草的幽香。
一陣陣奔騰的馬蹄響徹夜空,劃破了谷中沉寂,密集地將活人谷包圍。
霎時間,整個活人谷外面,火光沖天,亮如白晝霰。
活人谷各個出口都已經放上稻草和乾柴。
半個時辰後,帶人進入谷中搜人的火雲帶了兩個人出來,祈雋一眼就認出那是瓔珞主僕倆。
他蹙眉,“怎麼只有她們兩個?”
“屬下的確只看到她們兩個,而且自稱神醫弟子的瓔珞姑娘身子骨好像也不太好。”火雲道。
“別把奴家跟那老頭扯上,他是神醫,我是毒醫。”瓔珞妖嬈地笑着澄清。
“瓔珞姑娘,既然是毒醫,那麼祈天澈的毒定是解了?”祈雋笑問。
“問你的狗他會清楚些,那鼻子比狗還靈。”瓔珞嗤笑。
祈雋看向火雲,火雲忿然瞪了眼瓔珞,才拱手道,“回爺,屬下確實在裡面看到了祈天澈的墳墓。”
祈雋一怔,祈天澈的墓?
死了,他真的死了?
“爺?”火雲喚回失神的主子。
祈雋看向瓔珞,見她神情沒有半點異樣,便翻身下馬,從火雲手裡接過火把,走向入口那堆稻草,望了眼沉寂在夜色中的活人谷。
“點火!”
一聲令下,手裡的火把也扔了出去。
噠噠噠……
疾奔的馬蹄聲在身後傳來,祈雋嘴角勾起,總算來了!
咻--
一把匕首飛刺穿火把,一條細細的絲線將那原本就要點燃稻草的火把卷起,翻飛在上空,直擊祈雋的面門。
祈雋利落避開,一腳踢開那把匕首,凜凜立於夜色下,含笑看着滿臉殺氣的女子。
懷瑾從馬上飛身而起,穩穩落在他面前,手拿天蠶絲,周身散發出駭人的戾氣。
“祈雋,你敢動這裡的一花一草,我絕對跟你拼到底!”
“你總算出現了。”祈雋輕笑。
懷瑾愕然,別告訴她,這變態之所以燒谷是爲了逼她現身。
“對!我出現了,你可以放開她們了嗎?”懷瑾瞥向一臉病態的瓔珞,看不到祈天澈,她很着急,很想問她,祈天澈在哪,是否安全。
“難道你就不想看看你的祈天澈嗎?”祈雋陰冷地邪笑。
懷瑾心裡一陣慌,他那表情,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不,應該說,已經發生了。
“他在哪?!”她冷厲地問。
祈雋笑,“跟我來。”
“等等!”懷瑾叫停,看向瓔珞,“讓她們走。”
“可以。”祈雋毫不猶豫地擺手讓火雲放人。
“風sao瓔,斐然他們馬上就來了,你們先走。”懷瑾道。
瓔珞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點頭,帶着當歸,上馬離去。
“可以走了。”懷瑾對祈雋道。
祈雋擺手讓所有人在谷外候着,只帶火雲一人進谷。
李培盛趕到的時候只來得及看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入口,他暗喊糟糕!
爺的墓必定會被娘娘發現了,這下真的要完了!
“祈雋,你別給我耍花樣!”懷瑾越跟着祈雋往林子裡走,越覺得不對勁。
“我能耍什麼花樣,我只是讓你認清事實而已。”祈雋回頭邪笑。
“認清事實?什麼事實?”
就在這時,祈雋忽然停下腳步,目光落在前方的一個土堆上。
懷瑾跟着看過去,霎時,渾身一震,臉色煞白。
她自欺地笑,“這個土堆還挺有趣。”
祈雋又上前一步,念出插在土堆前那個木牌上的字,“祈天澈之墓,五月十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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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瑾的臉色僵硬,如同晴天霹靂,拒絕相信地搖頭,“不!不可能!”
祈雋直接拔起那塊小木牌,丟到她面前。
木牌翻飛落在她腳下,正面朝上,她看到上面用血寫成的字已經被雨沖刷模糊,但仍能看出字跡。
“不!”懷瑾撕心裂肺地搖頭,蹲下,伸出手顫抖地撿起地上的木牌,“這不是真的!他昨天還給我寫信!今天也有,在來活人谷之前,李培盛才交給我的!我不信!”
懷瑾忽然瘋了地撲上前用雙手挖墳。
祈天澈明明活了的,他還寫信給她,要跟她一起到老。
他還要和她一起回去給寶寶貝貝過生日。
知道他醒來的那一刻起,她不止一次在心中憧憬他們的未來。
怎麼可以說……他死了?
“娘娘!”李培盛和柳雲修同時趕到,上前拉開她。
懷瑾看到李培盛,彷彿看到了希望,用滿是泥土的雙手抓住他,“李培盛,你說,你家爺怎麼可能死了,他明明還寫信給我!瞧,這是他剛讓你交給我的信。”
懷瑾從懷裡掏出那封信。
李培盛愧疚地低下頭,擡手從懷裡取出餘下的幾封信,萬般不忍地遞給她,“娘娘,這是爺以前在收到您的信後,抽空給您寫的回信。其實,當您在戰場上傳來您被一劍穿心了的消息時,爺聽到後就斷氣了……”
說到這裡,他哽咽,雙膝跪下,“娘娘,請原諒奴才,奴才不希望您繼續無邊無際地爲爺尋藥,又恐您受不住這個打擊,所以……”
“所以就用這些信來騙我?所以,是我那場假死害死了他?!”懷瑾用力捏着手裡的信,甚至陷入掌心肉層了也不覺得疼。
最後的最後,還是她害死了他嗎?
他之所以會倒下是因爲她,原本還有一線生機的,最終竟也是因爲她斷氣?
“娘娘,您千萬別這麼說,是奴才沒想到爺能聽得見,您要怪就怪奴才吧。”李培盛看到她萬念俱灰的模樣,真的不忍去看。
“不!我還是不信!除非我親眼看到他的屍體!”懷瑾撲上去又要挖墳。
祈雋上前一把拉起她,“他死了!你還要人說多少遍才肯接受這個事實!”
咻--
劇烈掙扎間,懷瑾倏地從火雲手裡拔劍直直指向祈雋眉間,“他跟你有什麼冤什麼怨,要你這樣看他不順眼?我早該殺了你的!早該--”
“現在動手也不遲。”祈雋勾脣挑釁。
懷瑾眸色一狠,手腕翻飛,劍影如狂地朝他攻去。
她是發了狠地要殺他,祈雋拔劍應對。
剎那間,整個天地風起雲涌。
林間,刀光劍影,一白一紫在半空中縱橫交錯,絕佳的輕功再加上懷瑾亂中有序的招式,祈雋開始有些難以招架。
若他也像她這般不要命地全力以赴,還不至於這麼快落於下風,但他始終對她下不了手。
懷瑾對敵人從來不手軟,尋到絕佳的機會,提氣,手上天蠶絲甩出去,捲住了他的劍,猛地運力甩開,同一瞬間,右手利劍狠狠朝他的胸口刺去。
她的腳步越來越快,劍也離他越來越近。
他退得快,她逼近的速度也更快。
“不要!”
千鈞一刻,一抹身影衝了過來,懷瑾看清是誰後,劍偏了些,利入纖細的肩頭一寸許。
“謝……謝……”薛紫夜感激地對她說。
懷瑾冷冷看了她一眼,拔劍,看都不看地狠狠擲向左邊,劍插在樹根上,入木三分!
“滾!”
她彷彿是用盡全部力氣暴吼,然後失魂落魄地走向那座墳,那座看起來一點兒也不起眼的墳。
她明白薛紫夜爲祈雋擋劍的那種感覺,就像她和祈天澈,都恨不得代對方受過。
可惜啊……
紫夜,值得嗎?
“爲何?不是寧可任人凌.辱也絕不
能死嗎?你此番做又是爲何?”祈雋看着在自己面前一點點滑下的女人。
“我……沒想那麼多。”薛紫夜氣息虛弱地道。
她真的沒想那麼多,只知道當那把劍要刺向他的時候,本能反應地衝出來了。
祈雋低頭,沉吟半響,才彎下腰抱起她,縱身離去。
懷瑾雙膝跪在墳前,抱着木牌,無聲落淚。
剛激戰過的她,髮絲凌亂,隨風飄散,滿眼空洞,沒了魂,像是瘋了,狂了。
“娘娘,是奴才的錯,奴才沒有照顧好爺,您打奴才罵奴才,或者殺了奴才都行。”只求她別這麼安靜。
懷瑾依舊只是抱着木牌,不言不語。
李培盛着急地求助柳雲修和肖媛,兩人也表示無計可施。
就在這時,懷瑾開口了,“我想一個人陪陪他,你們先回去。”
那過於冷靜的語調讓人沒法放心。
“娘娘,奴才就在暗處守着。”李培盛擔心地道。
“不用,都回去。”懷瑾堅決地口吻,不容置疑。
就在他們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時,斐然姍姍來遲,“你們在這裡,她沒法發泄心中的悲傷。”
三雙眼睛齊刷刷看向他。
“瓔珞說,不想她死的話最好讓她一個人。”斐然冷冷轉述。
“可是……”
“李培盛,瓔珞是瞭解她的,她不輕易在別人面前展現自己脆弱的一面,我們先到外面守着,別讓人進來打擾。”柳雲修拍拍李培盛的肩膀。
李培盛還是很不放心地看了眼跪坐在墳前一動不動的懷瑾,最後,掙扎了好久才同意。
“娘娘,請您別忘了小少爺還有小小姐,還那麼小的他們只剩下您了!”他之所以這樣大聲說,就是怕娘娘有輕生的念頭。
林中安靜了,只剩下一支火把在照亮着墳前的人兒。
終於,壓抑在心裡好久的悲傷終於徹底崩潰。
懷瑾開始瘋了地用雙手去挖,去刨。
“騙子!說好一起到白頭的,大騙子!”
“祈天澈,我不信!我不信你就這樣拋下我和孩子了!”
“你這個混蛋!你說你要一對兒女,好!我生給你了!可是你現在卻不要他們了,你怎麼忍心!他們還在等着你回去給他們過生辰呢!”
淚,不停地滑落,心好像已悲傷到麻木。
“祈天澈,如果你負了我,我一定還可以活得瀟灑自在,因爲對付前任最好的方法就是要過得比他好。可是,你要是因我而死,我沒辦法,我會過得痛不欲生。所以說,留……”
懷瑾的話忽然吞回喉嚨裡,她表情一僵,看着漸漸顯露出來的那個l字,隨即笑了,開掛似地去刨剛剛觸及的小木片,一邊刨,一邊擡手抹去礙眼的淚痕。
她一把摳出那塊方形木片,小心翼翼地用手撥去上面的泥土,用袖子去擦,用嘴去吹,直到確認是那個英文,她才徹底破涕而笑。
love!
那是她繡在他荷包上的字,花無闕告訴了他這個字的意思,而花無闕已經……
所以,現在這世上除了她以外,只有他知道這個英文!
也就是說,他沒死!
這是他留給她尋找他的記號!
懷瑾感覺自己整個人重新活過來了,她將木片視如珍寶地捧在心口,站起身,拿起火把,開始四周尋找別的記號。
他既然料準了她會扒他的墳,那他也一定在這附近留下了記號,讓她找得到他的記號。
很快,懷瑾在一棵樹上發現了刻字,同樣的是love,那不止是一個字,還是一個箭頭指引。
她滿血復活,心跳爆棚,繼續舉着火把按照他的指引前行。
這絕對是她的神偷生涯以來尋找的最最珍貴的一件寶貝,也是畢生最珍貴的!
小心翼翼地循着指引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她聽到前方傳來了水聲,心兒狂喜,連忙施展輕功朝那方
向飛去,也顧不上順着指引走了。
她迫不及待想見到他,確認他真的活着,然後,再狠狠揍他一頓,居然這樣嚇她!
然而,穿過這片林子後,懷瑾看到了一大片花海,一隻只螢火蟲帶着黃綠色的閃光在漫天花海中飛舞,像是從天上灑下點點繁星。
花海的前方有一座橋,橋的後面是一個大瀑布,這比她在現代看過的每一個瀑布都要震撼得多,真正領略了一把什麼叫做‘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的感覺。
懷瑾環顧四周,到處漆黑一片,冷月微光相伴,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
“祈……”
懷瑾方開口,就見橋的那端亮起一盞燈,點亮的燭火漸漸綻放出它的光芒。
她看到昏暗的火光下,那抹偉岸的身影,剎那間,淚水盈滿眼眶,奪眶而出。
那是喜極而泣的淚,那是重逢的淚,那是這陣子以來所受的煎熬終於得到釋放的淚,那更是……思念他的淚。
所以,當他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她除了落淚,真的忘了撲上去擁抱他,忘了之前想好的,上前狠揍他一頓,只是呆立在原地,看着他耐心地,點亮一盞盞燈火,朝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長髮如墨,一簪綰之,巧奪天工的俊臉,氣質清冷如月,但那雙眼看向她的時候,深情似海,一身藍白錦袍彷彿與天爭輝。
真的是他!她最愛的男人,也是最愛她的男人。
儘管不知不覺在捏大腿,也感覺到疼痛,但懷瑾還是好怕這是一場夢,因爲,眼前的場景真的好夢幻。
於是,就那樣傻傻站在原地,好像害怕一跨出去就會幻滅一樣。
看着他一盞盞地點燈而來,每點一盞,每一個轉身都會朝她投來深情的對視。
一盞,又一盞,他點亮了走向她的路,就好像,他們的未來從此一片光明。
最後兩盞燈,也是離她最近時,他看向她,眸光溫柔如水,淺淺一笑,低頭,捻袖點燈。
懷瑾掩嘴而泣,這一刻,她終於相信,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祈天澈點完最後一盞燈,吹熄火摺子,就站在原地,朝她張開雙臂,溫柔輕笑,“我以爲你早該撲過來了的。”
“混蛋!”懷瑾扔開火把,又哭又笑地奔向他。
五步左右的距離,最後一步,是他迎向她,將她抱了個滿懷,旋轉一圈後才停下來,雙方都很用力地擁抱。
“想我嗎?”他微擡起頭,尋到她的耳畔,親吻低語。
“不想!”埋在他懷裡的女人嗚咽否認內心如狂的思念。
祈天澈更加心疼地擁緊她,“我想,無時無刻的想。想再一次這樣抱着你。想你過得好不好,想你夜裡沒有我會不會睡不着,想你有沒有好好愛惜自己,想你是否能如我想象中的那般堅強……”
懷瑾使勁搖頭,淚水早已打溼了他胸前的衣襟,“如果不堅強就可以看到你的話,我寧願不堅強。”
雖然聲音很低,帶着哭腔,但祈天澈還是聽到了。他的心,只是一味地因心疼她而疼。
她不說想念,卻已道盡了想念。
他輕輕擡起埋在胸前的小臉,溫柔地以指腹抹去她滿臉的淚痕,俯首,柔聲細語,“不需要了,因爲,以後的每一天,每一刻,我都在你身邊,你不再需要一個人堅強。”
剛拭去的淚又再添新痕,懷瑾忽然踮起腳尖抱住他的脖頸,帶着所有的思念和喜悅,吻上他的脣。
祈天澈有力的大掌托住她的纖腰,俯首配合她的高度,奪回了主導權,彼此都熱切地迴應這個重逢之吻。
直到兩人都快喘不過氣來,他們才捨得停歇,柔軟的脣微微相貼,感受彼此急喘的氣息。
懷瑾啓齒輕咬了下他。
“讓你騙我!”
祈天澈反咬回去,輕輕在她脣上再齧咬,只留下牙印,“就因爲我知道那種感受,知道你會那樣做,所以纔將計就計。”
懷瑾昂着頭,眼睛睜得大大地看他,就怕一眨眼他又消失不見。
懂她的不安,他俯首,擡手輕撫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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