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京城之後,賀萱就開始忙碌起來。
其實,這禮部本是個不太辛苦的地方,而賀萱這個所謂的侍郎,其實幹的不過是典儀的活兒,說白了就是個虛閒的差事。
可是,這接二連三的事情發展下來,賀萱想躲個懶偷個清閒都沒有什麼機會了。不過這對賀萱也是件好事,這些天,雖然能經常見到左良,可是也只是見面,點頭,告別這三步曲。兩個人都是非常的忙,忙的都沒有什麼機會說話。
雖然說,他們回到京裡之後,端陽已到,自不必提,就連允臻的壽典及冠禮諸多事都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
可是,有件不太容易的差事卻落到了賀萱的肩上——再過一月左右,日莊王將要到京都覲見。同時,他的女兒,文溪郡主也會隨行前來。聽其他人話裡話外的意思,這一次日莊王與郡主同行,意在和親。
賀萱想想都覺得好笑,大老遠的,把自己的女兒帶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來,就爲了給她找個婆家。這日莊王也是奇怪,你瞭解對方是什麼樣的人家麼?知道這人的人性品格是什麼樣的麼?只要你看上了眼,就用手那麼一比劃,你女兒的一生就這麼給比劃沒了……
女人啊!這一生真是悲哀……
不過想來,若是講門當戶對的話,這郡主怎麼也會被指到個王侯公卿的家中吧。想想都覺得可憐,若那郡主是個脾氣爽朗之人還好,若是個柔性之人,只怕真的會被活活憋悶死在那所院子裡吧。
該不會是指給賢王爺吧……賀萱回過神來,聳了聳肩,算了,自己還是別爲別人操這個閒心了。現在,有不少的事情還要自己去細查呢。
收了東西,天色已經不早了。賀萱出了禮部的院子,纔沒走出去幾步,就遇到了左良。
“就知道你沒走。”
“有事?”
左良也不答話,拉着賀萱的手就往屋裡走。
“你,你,你……你放手。讓別人看着,像什麼樣子?”
“你不跑,我自然就放開。若是跑……”
“好,好。我不跑就是了。快放手吧。”賀萱又坐回到桌邊,看着左良,“你不好好的在宮裡當差,跑這兒來幹什麼?”
“你也會說,我是當差,不是奴才,自然也有容我休息的時候。今兒,娘娘託我給你帶樣東西過來。”
“什麼?”
左良微微一笑,從懷裡取個扇套子來,遞給賀萱。
“娘娘知道,王爺的那把扇子在你這兒,讓我轉告你,別管皇上怎麼講,那東西還是得當心着些,別讓旁人有機會借題發揮。娘娘還親手給你做了個扇套子,讓我給你送過來。”
“娘娘現在懷着身孕,怎麼還做這勞神的活兒。”
賀萱邊說,邊接過套子來,水藍色的貢絹之上,兩隻靈鶴一立一翔,秀的呼之欲出。
“真好看。這得花多少心神啊?”
左良沒答話,只是拉過賀萱的手來,握在自己的手裡。
“好好,又拉拉扯扯的做什麼。也不怕人看見。”賀萱想掙開,卻被左良捏的更緊。
“這滿院子,除了你,就只剩下些站崗的兵士了。誰能看見?”
賀萱嘟着嘴,羞的滿臉通紅。
“別噘着嘴。咱們好好說會兒話。這回來都有七八日了,和你說的話都沒超過十句。”
賀萱點了點頭,她也想着,趁着這個機會,問些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與此同時,在皇宮。
允臻這一次又來太后的宮裡請安。才走到宮門口,就聽到太后屋子裡,傳出陣陣的笑聲來。允臻問了太監,才知道有幾位大人的親眷今日進宮請安。允臻一笑,這才明白爲什麼今天太后一定要自己提早一個時辰入宮了。
聽了太監的傳報,屋子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允臻走進屋子,雖然目不斜視,但也看得到滿屋子的花枝金翠。問過安之後,衆人見過了允臻。
太后與賢王爺閒坐家常,旁人自然也不好多坐。沒多久,這些女子便紛紛起身,告了辭。
等他們都出去了,太后才拉着允臻的手問道:“你可仔細看了麼?”
“太后讓我看什麼?”
“你這孩子!哀家也想過了,那日莊王雖然是一方值守,可是畢竟是教化不及中原。想來,那郡主也不見是個溫柔得體之人。這次爲你立正妃,必得選個大方之人,才能爲一家之主母。穩的住你的後宅,你才能沒有後顧之憂不是……”
允臻一笑,做個恍然大悟狀的看着自己的母親。
“原來今日太后讓兒臣提早進宮,就是這件事啊。母親可覺得誰好了?我以前不就說過,這件事,全憑太后做主麼。”
“這些孩子,都是將門之後。兒啊,現在這兵權對我們來說,可是越來越遠了。若是能趁此機會……豈不是一舉兩得了。”
允臻微微一笑,說道:“其實說到底,也不過是場交易。”
太后剛剛拿起茶杯,聽到允臻如此一言,又重重的放下。
“有句話,我一直思量着要不要說。若說了,怕這話太重,傷了你;苛是若不說……”
“太后只管吩咐就是。”
“我只是想勸勸你,千萬莫要學當今的皇上……”
聽了這話,允臻一怔。這是從哪裡說起的一句話呢?
“想來,你也應該有些耳聞,當年,先帝在世,皇上不審愉親王的時候,也是風流韻事不斷的。他還曾經娶了位坊間的女子做了正妻,這些你都知道的吧?”
允臻點點頭。這些話,雖然不能上臺面,可是自己也是聽聞了不少。
“那位嬸嬸,不是在皇上剛剛繼位的時候,就不幸獲難了麼?”
“是啊。不只是她,還有她剛剛出生不久的孩子……一場大火,算上他們母子二人,七八條人命啊……”
聽到這兒,允臻的臉冷了下來,挑了挑眉,低聲問道:“太后想暗示兒臣什麼?”
“今兒,咱們就把話說明了吧。錦瑟,我是絕不容她進你的府的,別說正妃,側妃,就算是侍妾,丫頭也是不行的。我當日送她出去,就是想絕了你的這個念頭,沒想到,你倒更得了方便了,三天兩頭的去。別怪哀家沒有提醒你,這如果日後,萬一你……”
“太后的意思,本王明白了。您放心,我沒這個萬一……”
說完,允臻拂袖而去。
這一個瞬間裡,這母子兩人心裡想着同一件事:該把錦瑟怎麼辦?
允臻滿心是氣的來到宮外,這才又轉回頭看了看這同和殿,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太監請允臻上轎,他卻搖了搖頭,心裡煩亂,想自己走走。
才走了兩三百步,只見一個年輕女子與着一個侍女一起,迎着面向自己走了過來。
見到允臻,那女子一個萬安。
“你是……?”
“回王爺的話,小女子朱語含,家父朱峰。”
允臻點了點頭,“是你。剛纔你也在太后宮裡麼?”
“是。”
“怎麼又回來了?”
“小女子剛纔落下了只耳環……特意回來尋的……”
允臻看了看,淡淡一笑,果然少戴了一隻。
“本王怎麼覺着,你不是回來找耳環的,倒像是來找本王的呢?”
朱語含臉一紅,“王爺您說笑了。”
允臻對着旁邊的侍女,以及自己身後的太監揮了揮手,衆人識趣的退後了些。
“你的事,太后已經和我說了……”
聽賢王這樣講,朱語含的頭垂的更低了,小聲說道:“小女自知沒有那個的福份,只求能留在王爺身邊伺候王爺便好。”
“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是爲了你父親和你的家人……那件事,已經過去了。你父親被降了職,也算是被罰過了。可是,我希望你能回家勸你父親一句,皇上現在不再追究,不等於永遠不會追究……若是你父親真有心保住自己和家人,還是激流勇退吧。遠遠的離開這個官場,比把自己的女兒送到王府裡,更妥當些。”
“王爺。”
聽了允臻的話,朱小姐滿眼詫異的看着他。
“我從來都認爲那以女子換平安的想法是可笑的。你若入了我的府,生死便是由我做主的。你連自保都不能,還能保得住誰?當然,我也可以接了你和你父親的美意,反正是自己送上門來的,不要白不要。可是……”允臻嘆了一口氣,“我現在想爲一個人積點福廕,所以,才放你一條生路。也想上天,放了那人一條生路。”
聽了允臻之言,朱小姐心中雖然羞愧,但卻也是滿心感激,“王爺之意,小女一定轉告家父。多謝王爺成全之言,小女子無所爲報,只有在家中爲王爺祈福,盼王爺心念之人,也可此生平安。”
允臻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孩,笑了笑,“回去吧。遠遠的離開這兒,你父親爲官這些年,可足夠你們豐衣足食的了。記着,越快越好。”
朱小姐點頭向允臻拜了別,離開了皇宮。
允臻擡起頭來,仰望着天邊的那一抹有如殘血一樣的夕陽,心裡想着:我這一生,是逃不出這個牢籠了,還不知哪個不幸之人將與我爲伴……
錦瑟啊錦瑟,爲了你,我想要這江山,得了這江山,我便能給你所有;可是爲了你,我更想放棄這江山,與你閒雲也好,野鶴也罷,就此一生,相依爲伴,那該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