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放亮,廖庸看披着晨衣下了牀。
今天是左良大婚的日子,很早以前,兩人就已經說好,這一天,廖庸要到府左家府上去幫忙的。自然,今天自己的父母以及二弟也會前去,但是,也只是做爲賓客,倒是自己,要提前些過去的。
左良說過,宮裡的規矩大,所以,文溪只怕要到將近未時的時候才能出發,所以,左良他們從相府動身迎親的時辰定在了巳。看看時辰,現在大約也就是剛剛纔到卯時三刻左右吧。
“少爺,您也起這麼早啊?”雨墨剛巧從外面進來,看到廖庸已經起身,忙笑着說道,“我還琢磨着讓您再多睡會兒才叫您呢!”
“什麼叫我‘也’起的這麼早?還有誰早起來了?父親和母親都已經起身了麼?”
“沒呢。不過,賀公子這會子早就進宮了。”
“無憂已經進宮了?”廖庸自言自語的問道,然後接着又有些懊惱着低聲說道,“自己這是個什麼記性,明明知道她今天還有一整天的事情要忙,昨天怎麼還拉着她在外面呆到那個時候!”
“可不是……”聽着廖庸這樣講,雨墨也說了起來,“我前幾天就聽雨青說了,說什麼今兒寅時左右就得進宮,最後再把要用的禮器吉物再檢查一遍,然後,還要到相府去,再檢查一次相府所用之物。這些東西,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聽雨青說,那些東西若細數起來,也得有個上千件了……”
雨墨一邊準備廖庸洗漱用的東西,一邊嘟嘟噥噥的嘴裡也沒呆着……直到廖庸洗完了臉,然後拿起桌上擺着的點心把他的嘴塞住,他才停了下來。
……
正如雨墨所言,今天的賀萱真的是要忙瘋了。雖然,這些東西自然不可能由她一個人一個一個的去數,可是,單看着那數以百計的人窩在一個院子裡面,像一羣螞蟻一樣的走動,有如蜜蜂一樣的鳴鳴說話,賀萱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了……
好不容易弄完了這宮裡的一切,賀萱又馬不停蹄的趕到了相府。
賀萱才一到門口,就被相府的站門家人給迎了進去。賀萱沒有休息,而是與相府的大管家一起直接開始一處處看了起來,何處更衣,何處置處,何處燕坐……諸如此類,皆又一一看檢過一遍……
等把這些大面上的東西看過之後,賀萱纔有功夫坐下來休息上一會兒。然後,等着時辰再看着儀仗出門自己也就算可以功成身退了!
“大人,累了吧?”大管家笑着問道。
“哪裡,哪裡……”
累?開玩笑!累死也不敢說累啊。這可是給天家辦差,誰敢說累。
賀萱臉上微笑着,心裡暗暗說道。
“大人也操勞了許久了,離儀仗出門還得個把個時辰,老爺和夫人已經進宮去謝恩了,剛纔看您正忙着,也就沒有打擾,老爺讓小人轉告,賀大人若不嫌棄就請用些糕點茶水,略休息一下……”
此時已經是又累又餓的賀萱自然領了主人家的這份心意了,管家引着她,來到了一處相對安靜的小院兒,賀萱一進屋,就見室內桌上已經擺了吃食,管家請了賀萱落座之後,也並沒有留人伺候着,自己也告了罪,繼續回前面去忙活去了。
賀萱看着這隻有自己一個人的屋子,撇了撇嘴,想着:人家都說,宰相門上三品管,那站在門上的都有三品,更別說能在這院子裡走動的了。不過這樣也好,免得自己時時處處說話還要警惕着。
想到這兒,賀萱倒鬆了口氣下來,來到桌邊兒,先給自己倒了杯茶喝。
從早起到現在,除了每天早起時候必喝的那杯溫水之外,賀萱真的是水米沒打着牙,肚子裡早就唱起了空城計來了!現在正好四下無人,賀萱毫無優雅之態的大吃大嚼了起來。她這邊吃的正歡,卻不知有一個人,一直暗中看着自己。
這幾個月以來,左良一直希望有一個機會,能夠讓自己再一次,可以安安靜靜的,近距離的與賀萱接觸上一次,哪怕只是安安靜靜的看看她,也是好的。可是,這段時間裡,自己每日裡都被文溪纏的死死的,即使是見到賀萱,也是因爲婚事,完全沒有機會讓自己能夠靜心的看看她,和她說上幾句話……
今天的這一切,是左良特意讓家人安排的,他知道賀萱今天的辛苦肯定不會少於自己,只怕早起進宮處理諸事,只怕是連喝口水的功夫也不見得有。所以,打從賀萱一離宮,左良就悄悄的躲在了這個屋子裡,等着賀萱的到來……
就在剛纔賀萱進屋的那一個瞬間,原本以爲自己可以平靜面對她的左良,忽然發現,自己的心情再一次激動了起來……人總是很貪心的,在得到某一點自己的希望之後,總會想要更多……所以,左良臨時改變了自己的初衷,想再爲自己爭取一次,雖然,他也知道,自己的這一次努力在沒有開始的時候,其實就已經輸掉了一半,而且,這樣做,也有些對不起廖庸,可是,若不是這樣,只怕自己真的心有不甘。
“好吃麼?”左良先輕咳了一聲,才又用低沉柔和的聲音,輕輕問道,生怕嚇到了賀萱,“一直忙着,都沒顧得上吃東西吧!”
就算是左良小心再加小心,可是這突然傳出來的聲音,還是嚇了賀萱一跳,連手裡的茶蠱都一下子掉在了桌上,把茶水濺了滿身。
一見賀萱如此,左良幾步走了過來,取出自己的巾帕,想幫賀萱擦乾身上的水印。
“怎麼這麼不小心?我嚇着你了?”左良問道。
看到左良走了出來,賀萱慌慌張張的站起身來,再看他準備幫自己擦水,賀萱更是忙不迭的閃到了一旁。
“你……你怎麼在這兒?”賀萱故作鎮定的說道,她打量了一下左良,看他還是一身的常服,頓時有些不快起來,剛纔的那股子不安也頓時消失的煙消雲散了,“你怎麼還沒換衣服?再有半個時辰就要進宮演禮了!你還在這兒幹什麼呢?快去換衣服去……”
說着,賀萱拉起左良的手腕就要向外走去。
“先別管我的衣服,我有話和你說!”左良一翻手,把賀萱的手死死的握在自己的手裡。
看着左良的樣子,再看看他現在的舉動,不屑他再說一個字,賀萱也明白左良想說什麼了,她停下了腳步,硬生生的把自己的手從左良那只有力的大手裡抽了出來。
“你……先別不要說什麼,且先聽聽我想說的,好麼?”
賀萱走開了兩步,與左良之間拉開了一點兒距離,然後低聲說道,左良一聽賀萱也有話要與自己講,雖然並不清楚她想說的究竟是什麼,但有話說,總比沒話講要好許多,左良點了點頭,等着賀萱開口。
“我……我這個人,從小就是半男半女,不男不女的長大,所以,對感情這回事,就算是到了現在,也是懵懵懂懂的。我不知道應該怎麼主動,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拒絕。所以,當有人對我示好的時候,我只是一味的接受這番好意,卻並不清楚自己的心究竟是怎麼樣想的。”說着,賀萱看了看左良,“一直以來,我對你都虧欠一句抱歉。我無心戲弄你的心意,只是……行至眼下,我才明白,我對你,並非你對我那般的情意。”
“我不介意,我會讓你的心意改變……”
“你先聽我說!”賀萱打斷左良,接着說道,“更何況,我這個人,心氣高傲,雖然對父母之間的事情記憶並不算清楚,但也希望自己將來也可以如他們一般舉案齊眉,我不願與他人分享自己所愛之人……”
“那我……”
“你做不到!我說過,就算你放得下所有的一切榮華富貴,願意從此如市井匹夫一般,草草一生,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因爲你一念執着,會牽累到多少人?你的父母,宮中的娘娘和她剛剛出生的孩子,還有你左良府中莊上,上上下下幾百口子人的性命……更不用說,那個已經視你爲天一樣的文溪郡主……”
賀萱說到這裡,頓了頓,然後接着說道:“更何況,就算是你願意,我也不願意。這些日子以來,我也算是看清楚了自己的心了。我的心不在你這兒,所以,你還是放棄吧。”
聽了賀萱的話,左良愣愣的站在那裡,半晌才低聲問道:“是入凡麼?你的心,是在入凡那裡麼?可是你有沒有想過,我做不到的,他也許也做不到?那你會怎麼樣?他又會怎麼樣呢?”
賀萱見左良問的直接,自己也沒有迴避,她淡淡的笑了笑,說道:“我沒有想過要許多,就算是到了今時今日,我也不能確定自己還有沒有明天。”她停下來,看了看左良,微笑着說道,“我願意覺得,你現在的這句話,依然是因爲關心……子卿,好好的,做你自己,好好的,對待文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