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萱一邊演奏着曲子,一邊緩步的前行着,出了他們所住的院子,只隔着一條小小的甬道,就是另外的一個院子。
院門沒有開着,廖庸給廖庚遞了個眼神,廖庚走了過去,把傘把放,然後輕輕敲了敲門。
院子裡的琴聲戛然而止,賀萱也就此停住了蕭聲。
不大會兒的功夫,聽到了裡面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當院門被打開的一瞬間,廖庚眼中的光彩也彷彿被人從一個暗匣中打開一般,愈加明亮了起來。
立在院中,打開院門的人,正是錦瑟!
廖庚不得不佩服賀萱與廖庸的耳力,竟卻也能從琴音中斷出是誰來。
廖庚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錦瑟,總有一種不太真實的感覺。眼前的她,沒了以前的華貴,粗布的衣衫,頭髮也只挽了個髮髻,乾淨利落的盤在頭頂上,她比原來更加清瘦,臉色也似乎並不太好。
看得出,她在見到自己的時候,也如自己一般的意外。而自己除了意外之外,激動的幾乎全身都在發着顫。
“你……”
錦瑟與廖庚幾乎同時開了口,又同時停了下來。
錦瑟面對廖庚有許多的愧意,她有些黯然的低下頭來,等她再次擡起頭來的時候,看到了立在廖庚身後的廖庸,還有賀萱。
只是一個瞬間,就是看到賀萱的那一個瞬間,錦瑟的臉色立刻冷了下來,剛剛失神的樣子也一掃而光,她迅速的把目光移開,沒有說話,只是退了回去,再次把院門關上,並且上了拴。
“錦瑟……”
賀萱喊了一聲,應着自己的卻只有落栓的“哐當”聲。
看到錦瑟如此,賀萱真的覺得自己失敗至極,自己曾經有許多的機會可以對她說出真相,可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因爲這樣或者那樣的理由沒有去做。如今,她想說,她想解釋的時候,錦瑟似乎已經並不想聽自己說話了。
賀萱慢慢的垂下頭去,手裡的玉蕭也隨着落下的手臂而直磕到了地面,若不是有着一層厚厚的積雪,只怕這時,這柄玉蕭的頭上已經出現一個大大的缺口了……就和賀萱現在的心一般無二。
廖庸看着賀萱難過,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
“沒關係,給她些時間,找到她就好。”
賀萱點了點頭,然後低聲說道:“看來,她還是不想見我。你們去和她聊聊吧……不必提起我,只問問她好不好……就好了……”
說完,賀萱黯然的轉身,準備回去。
“忠俊,耳力不錯,果然是賀萱的蕭聲!”
賀萱還未邁出第二步,就聽到一個聲音從自己的前方傳了過來。
“老爺……”
一見到皇上,幾個年輕人趕緊過來施了禮。
“怎麼?你們幾個也有吃閉門羹的時候麼?難得一見啊!”
看來,今天皇上的心情大好,竟然有心思打趣這幾個年輕人。
三個人有些尷尬的一笑,並沒有說話。
“去,把門叫開。”
院主人對着身後的小道僮說道。
道僮應了一聲,走到門前去叩門。
“姐姐,太師來看您了。”
小道僮的聲音,清脆而乾淨。
錦瑟雖然關了門,可是卻並沒有離開門口半步,其實,她也不知道現在自己是不是還在生賀萱的氣,又或者,其實她根本就是在生自己的氣,而卻把這股怨氣發泄到了賀萱的身上。這些日子以來,她竭盡全力的想把自己曾經的一切,特別是遇到賀萱以後的事情全部都忘記,可是越想忘記,每天腦子裡反而想的就全都是這些事情。
想到賀萱的同時,她也就會想到允臻還有……廖庚……
錦瑟也不知道剛纔自己的反應,究竟是源自於羞愧還是其他,只是當時的自己幾乎就是條件反射一樣的,就那樣做了,等她再想開門的時候,卻又覺得不好意思了。
她一直聽着門外的動靜,聽到了賀萱的話,也知道廖庚一直立在門口,沒有移動半步……
就在她想着,要不要叫住賀萱,也讓那個有些時候有些愚的廖庚不要呆呆的守在門口的時候,則又聽到了另外的聲音,再不多時,就聽到了叩門的聲音。
別人的話,也許錦瑟會躊躇一下,可是對於自己的這位“太師”,錦瑟現在是不能拒絕的,若是沒有這位老人家,只怕現在自己還在四處無依的飄泊着,也或者,已經死在去年冬天的大雪之中了。
錦瑟開了門,見廖庚依然站在門口,雖然面揹着自己,但是卻依然是剛剛的位置動也沒動過。他的傘依然放在地上,頭頂和雙肩上,都已經落了不少的雪花了。
“錦瑟……”
皇上與左俊忠都是從小“看”着錦瑟長大的,對這張面孔自然也是再熟悉不過了。
“哦……原來你們認識啊。”院主微笑着看着衆人說道。
錦瑟看着滿臉笑意的太師,垂下目光,輕輕的點了點頭,應道:“外面雪大,屋子裡坐着說話吧。”
院主和皇上也不客氣,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院子,左俊忠也隨了進去,後面的侍衛道僮也已經走了進去,只剩下錦瑟與廖庸、廖庚還有賀萱立在院子外面了。
“你……們……不進去麼?”錦瑟低聲問道,目光卻一直看着自己的腳尖。
“進,怎麼不進。”
錦瑟的話問過之後,廖庚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是呆呆的看着錦瑟;而賀萱,卻不知道這“你們”之中,有沒有包括自己,所以也是沒有應聲。
倒是廖庸不想失了這個機會,忙應聲答道。
錦瑟彆扭着先轉身進了院子,廖庚想都沒想,也跟了進去,他想着,這一次,絕對不會讓錦瑟再從自己的眼前消失了。
廖庸看了看還站在原地的賀萱,輕聲問道:“不進去麼?”
“我……”賀萱明顯的有些底氣不足,“我不知道應該不應該進去。”
“不進去可以麼?”
“進去……可以麼?”
“爲什麼不可以?現在可是我們‘老爺’讓我們進去的,錦瑟也沒有特別的說不許‘你’進去,那爲什麼不進呢?你一直想找個機會,好好的和她解釋一下,眼下這不就是個機會,難道你想像上次那樣,被她悄悄的溜掉麼?”
“當然不想。我只是覺得……覺得她還在生我的氣,不一定會相信我說的話。”
“信或不信,那是她的事。可是如果你什麼都不做,那就是你自己的問題了。”廖庸看着賀萱說道,“我知道,最近發生的事情比較多……確切的說,打從我認識你以後,你身邊兒發生的事情就沒有斷過,可是,躲事不是你的性格啊。”
“我也不想躲……只是,眼下我的情況……”
聽了賀萱的話,廖庸“噗”的一笑,說道:“想的太多了。你的情況一直也就沒好過,估計也不會更糟了。走吧,機會是要自己找的,可不會送上門來。”
說完,廖庸拉着賀萱也進了院子。
他們進屋的時候,衆人皆已經落了座,賀萱悄無聲息的找了個角落坐了下來。
“可有些日子沒見到過你了,沒想到,你竟然到了這裡。”皇上看着錦瑟說道。
皇上所謂的“有些日子”,大約是從錦瑟離宮之後開始算的。
錦瑟只是微笑着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院主打從看到廖庚起,發現他的目光就一直沒有離開過錦瑟,可是看着他的樣子,那個專注卻並不像是一種貪戀美色的醜態,而更像是一種生怕一錯眼神眼前的東西就會消失的惶恐。
院子微微一笑,對着錦瑟說道:“我就說你是個斷不了塵緣的人,看來,你的緣份真的把你的情意牽到門上來了。”
聽着太師如此一說,錦瑟這才注意到廖庚的目光一直在隨着自己,她臉一紅,扭過臉去,說道:“您又打趣我。”
“您兩位看我像是在打趣麼?”
院主笑着對着皇上和左俊忠說道。
其實,並不用院主提醒,皇上與左俊忠也看到了廖庚的目光,但卻沒有去直接點破也就是了。不過,這並不是現在最讓皇上感興趣的事兒,他倒是更在意,眼前慄家的這兩位女兒在鬧什麼彆扭。
看樣子,賀萱對錦瑟的存在已經是心知肚明瞭,可是看着錦瑟的態度,卻似乎對賀萱有着百般的拒絕!
難道,她還不知道賀萱是誰麼?
想到這裡,皇上看了看左俊忠,左俊忠似乎也看透了皇上的想法,輕輕的搖了搖頭。
“無憂。”
被皇上忽然又點了名,賀萱忙站了起來。
“有什麼吩咐,老爺。”
“剛纔你吹的蕭聲甚好,是《蒹葭》吧?”
“正是。”
“這曲子是相思之曲,聽你曲中的意思,也大有此意,莫非,你也對誰起了相思之意了麼?”
皇上的問題完全的出乎了賀萱的所料,她微微的愣了一下,感覺這應該是個機會。
“回老爺的話,晚輩確有寄曲託思之意。不過,這倒無關風月,不過,是我欠了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一個解釋。這件事,讓我久久不能釋懷。晚輩的脾氣也也有些左強,若是此事不了,只怕這一生,都難以給自己一個解脫了。”
“哦?竟然如此,那好,我就給你這麼個機會,讓你給她個解釋。不過,這也要看人家想不想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