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說差了!”蘇如繪伸手在他手背上又掐出幾個月牙印來,這才嗔道,“人家和你說正經的……”她口氣一柔,甘然立刻神色肅穆,略帶警覺,見狀蘇如繪又要伸指,藕荷色宮裝袖底露出的纖纖十指固然沒有戴護甲,卻留了足足半寸來長、修剪得優美又尖利的指甲,簡直就是防不勝防的利器……
不過這回蘇如繪指甲隔着薄薄春衫搭在甘然臂上頓了頓,卻沒下手,輕哼一聲:“膽子啊這麼小,難得心情好說話語氣好些,看來對你是不能給好臉色!”
她話音剛落,甘然已經眯眼輕輕笑道:“如繪,你可知道說男子膽子小,會有什麼下場?”
“你待如何?”蘇如繪挑釁的看了他一眼,“你若敢用強,信不信我將這一罐扶芳飲倒在你身上,叫你一路躲着回東宮?”
甘然嘆道:“當年好心帶着全身是水的我回鹿鳴臺換衣裳,還把晚膳分給我的那個小女孩子是何等善良可愛,怎麼歲月變遷如今長大了卻如此的狠心?卻也太叫我傷心了些。”
蘇如繪提醒道:“你怎麼不提那個善良可愛的小女孩不但叫你穿了女裝,後面還想着法子要趕你走來着?我可從來沒變過!”
“是是是,你沒變過。”甘然眼中閃過一絲瞭然,輕笑道,“我也未變,你可放心了?”
蘇如繪咬一咬脣,片刻才微微一笑。
兩人這才把一點隔閡拋去,甘然揉着額角道:“總之,太傅去世,皇祖母因此選擇了你們蘇家下手,作爲被迫廢棄甘霖的報復,以挽回皇室尊嚴。因此纔有你剛回宮,去曲臺宮覲見光奕長公主時,長公主向你透露崔氏身份之事。”
“太后實在是算無遺策,若崔氏的身份是別人告訴我的,說不準我還要猜測一二,可是當初是我自己求長公主遠嫁秋狄時帶上崔氏的,她又和慧妃動了胎氣的時間連起來,這等大事有了這兩個難以解釋的疑點,我怎麼還能留崔氏活着?其實就算懷疑長公主是受了太后指使,我也沒辦法叫崔氏繼續活下去……”蘇如繪呻吟道,“崔氏活着我坐立難安,崔氏死了照樣是個禍害……當初明光宮裡陛下盛怒之下打死了青雀留下崔氏,如今想來未嘗沒有太后的意思!”
“你不懷疑光奕長公主,除了她說的極有可能全是真的外,還有一點就是當初澂嬪許氏溺斃於太液池中時,孤忽插了進來,叫我免了進退兩難的局面,因此你心裡隱隱的認爲,閥閱聯手逼迫皇祖母和父皇廢棄甘霖,長公主未必全然不知,只是她雖然是大雍子民,到底也要爲自己考慮考慮,秋狄距離帝都山高水長,而西涼沈氏卻近在咫尺,得罪了沈家對她沒什麼好處……尤其那時候,你也一心以爲是沈家主導這場暗流。”甘然伸手在她鼻子上捏了捏,調笑道,“美人,你可是這麼想的?”
蘇如繪就着他手指張口就要咬,甘然笑着住手任她咬下去,蘇如繪卻又偏頭避開,嫌棄道:“還沾着糕粉。”
“那糕點你不也吃了?”甘然說着,從碟子裡拈了一小塊遞到她脣邊,這回蘇如繪倒是爽快張口吃下:“我若不嫌棄哪來的現成糕點吃?”
甘然看了看她一臉得意,忽然手一擡,若無其事的把指上沾的薄薄一層糕粉抹在她臉上……
“哎呀!”蘇如繪驚叫一聲,對他怒目而視!甘然很是順溜的伸出手臂,爽快道:“掐吧!”
蘇如繪拿帕子擦乾淨臉,這回卻偏偏不掐他手臂了,改成捏着甘然的臉用力拉了拉,恨恨道:“叫你戲弄我?”
“美人,我可真是冤枉……”甘然輕嘆,“不過一層粉,你下的纔是狠手啊!如今不用潑我一身扶芳飲,就能叫我一路狼狽躲回東宮裡去了。”
“哼,活該!”蘇如繪可不同情他,瞪他一眼道,“我就是那麼想的,你可有什麼說的?”
甘然苦惱的扶住了額角:“我就是想不明白,皇祖母她那麼疼愛父皇,怎麼會捨得叫崔氏做佳麗?”
“崔氏雖然是奸細,卻也只是個弱女子,陛下可是自幼習武!”蘇如繪倒不覺得不可能,提醒道,“而且崔氏位份不高……”她咬了咬脣,“聽說宮妃侍寢都是要先由宮女服侍着更衣沐浴的,崔氏進了宮,太后有了提防還看不住她嗎?她身邊那幾個宮女……不給她留利器,她能把陛下怎麼樣?再說外面還守着記載彤史的人並張安之類。”
甘然手不老實的摸到她手背上:“你方纔似乎也沐浴過……”
蘇如繪朝他甜甜一笑,笑得甘然立刻坐好。
“若是如此,那麼當初皇祖母叫你和小周氏的家中各自送進使女來也是爲了崔氏?”甘然撫着下巴疑惑的問道。
蘇如繪嘆了口氣,真心實意的道:“太后她老人家的計謀又豈是我所能料到的?如今也是太后病着,許多計策她都未來得及跟上,我纔有時間慢慢想通一些。”
“若崔氏到你家時皇祖母就知道她的身份,那時候想辦法給她機會進宮倒也不是不可能……”甘然若有所思,“主要你叫她去了一回秋狄,回到帝都之後又沒什麼反應,想來皇祖母等來等去不見她動作,想想索性弄進宮裡看着放心些……哦?不對,崔氏進宮,是年初的事,那時候……朝中都以爲,大雍就快要對秋狄用兵!皇祖母……”
他看了眼蘇如繪。
“自然還是爲了防我們蘇家。”蘇如繪苦笑着道,“兵權拿在臣子手裡到底是兩邊都不放心的,所以父親已經決定,等我侄子出世,求顧師兄收爲弟子。”
甘然輕輕道:“這也未必,國無良將,文官再厲害又能奈何?”
蘇如繪未和他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只道:“崔氏進宮也不只是爲了將來對付我們蘇家,她是暹羅奸細,這些年潛伏我家一直未被尋到破綻,自然也查不出帝都其他奸細,這也許是因爲她始終都是我家一個使女,身份不高,接觸不到什麼秘密的緣故,也許呢,是她另有重任輕易不能暴露。無論是哪一種,她進了宮,做了帝妃,自然漸漸有人會與她聯絡,或者幫助她晉位,太后正可順藤摸瓜;若是後者,那崔氏可能就關係到暹羅在我大雍的重大安排了,放在深宮裡一則方便監視,二則若有用到她時她行動不便也可趁機覷出敵國破綻……太后這是一箭數雕,當初還叫我與小周氏都感激得很……”
“我甚至在想,太后若未病倒,拿了崔氏這個證據,也未必會就此將蘇家剪除。”蘇如繪悠悠道,“而是會給蘇家自辯機會,到時候蘇家會是南平暹羅的急先鋒!畢竟需要以此來洗清自己裡通外國的嫌疑——想來,以和親拖住狄、戎,太后首要對付的,未必會是閥閱,而是……暹羅啊!”
閥閱的暗衛固然不顯,卻始終都是一支精悍的力量,若嘉懿太后沒有病倒至於無法視事,被捏了重罪必須洗清自己的蘇氏,無論情願不情願,爲了取勝,都必定會將黛鋒拼上,以爭取儘早攻克暹羅!
什麼?你說大雍四破軍麼?呵,軍權固然下放各軍統帥,可糧草卻捏在了帝都這邊,帝都此去暹羅何止是千里?就算蘇家富貴,可以一閥閱滅一國,還未到這等程度!而太后與長泰,自然會掐着蘇家的暗衛數目與水準,利用暹羅耗掉蘇家元氣!
這纔是以大局爲重的嘉懿太后……物盡其用,即使要殺你,也要利用完畢!
蘇如繪可以想象,暹羅平定之後,剩下的狄、戎,太后也會用同樣的方法,逼迫閥閱打頭拼命……然後,纔是削弱閥閱,鞏固皇權。總之,儘量讓自己處在漁翁的位置。秋狄有光奕長公主,哪怕是僞造一份西涼沈通敵的證據也不難,而戎人那邊,一個柔淑郡主又何嘗只是去挑唆北戎可汗爭位的?帝都盧王府裡可還有幾位沒出閣又容貌出色的郡主,太后挑選閨譽不佳的她,毫無疑問是看中了她與端木氏、宋氏之間的關係……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到時候,讓東胡劉氏故意大敗幾回犧牲幾個子弟,藉口查內奸,順理成章的讓端木、宋家去和戎人拼命!
如此鈍刀割肉,內外同治,讓雍太祖都頭疼的閥閱勢大,讓先帝隆和都爲難的狄、戎之患,一點一點,如烹小鮮……纔是當初爲稚子撐起危局的太后!
這張網不知道何時開始編織,但若太后不曾病倒,即使看破,蘇如繪也不知道該如何破解。她知道崔氏是奸細時,崔氏已經是崔御妻,還是懷着孕的崔御妻,若不是太后病着,無力管轄宮闈,而她又利用甘美處騙到的衛家玉佩,逼劉修儀出手,加上宮中新貴甘然幫助,哪裡能那麼容易幹掉崔氏而不留把柄?
說來說去……太后一生縱橫捭闔,臨了卻栽在她最不重視的四殿下一碗藥手裡!
蘇如繪在心底吐了口氣,暗道:下次去瓊桐宮,真該對甘美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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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我木有把嘉懿太后寫崩,當初設定時伊就是絕對的宮鬥朝斗大家,主角就算有光環,在她手裡也翻不出太大浪花的那種……這樣一個人,就算倒下也得體現下睿智啊睿智!
然後,下面開始收拾秀女了,宋氏啊小沈氏啊神馬的,多多留言鼓勵我吧。
此外表示又填了幾個坑,欣慰……我有時候就後悔當初挖那麼多坑幹什麼,從進三月開始說收尾,下場你們看到了……掩面……
另外想看一生的人那麼多嗎?這書都110萬+了,汝等居然木厭煩……
額,我可以說感到榮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