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袖香領着緋兒等四人過來時,看到蘇如繪正坐在銅鏡前梳妝,身邊除了紫陌外卻多出了幾個年紀差不多的女子,看穿戴並不比紫陌差,目光頓時閃了閃。其中一個穿藕荷色交領短襦襯綠羅裙挽雙丫髻的少女站在蘇如繪身後,拿着牙梳替她細細的梳理着滿頭烏髮。
“蘇小姐的發生得當真是好,既濃密又漆黑如墨,當真是可以做鏡子用了。”袖香行過禮後,微笑着道。
“我聽母親說,這卻是傳了我那祖母。”蘇如繪聽出她話裡的意思,明着誇獎自己發生得好,其實卻有暗責這個時辰了居然還在梳洗的話意在裡面,她假裝沒聽見,也不回頭,淡淡一笑道,“也是這新送過來的首烏玫瑰滋養膏確實不錯的緣故。”
紫陌領着室中的使女給袖香請安,袖香免了禮,目光落在了妝臺上一個半開的銀盒上面:“便是這個嗎?”
“可不是?”蘇如繪笑着說道,“青州那邊恰好來了人,順便送了幾盒這個過來,首烏本就有使白髮轉黑之用,加了玫瑰更加滋養人了。”
“奴婢雖然沒見過曜國太夫人,但如今只看蘇小姐這一頭髮就知道太夫人當年如何了。”袖香含笑恭維了一句,打量起爲蘇如繪梳髮的少女,“這幾位姑娘倒看着眼生。”
蘇如繪微微一笑:“我從小進宮,原本這召南苑裡的人就都遣散出去嫁人了,從前偶爾回來小住幾日,多半用的是我母親那邊臨時撥一兩個人來打點下,這一回……母親便想給我幾個合用的人。”
“蘇小姐是大家閨秀,身邊自是該有幾個象樣的使喚人的。”袖香點了點頭,迅速掃了幾人一眼,安氏爲女兒預備的陪嫁一共是六人,蘇如繪介紹完了,便吩咐她們一一向袖香再次行禮:“袖香姑姑是太后身邊貼心的人兒,你們若能得着姑姑隻字片語的教導,將來便是受用不盡了,從今日起啊都給我好生聽着姑姑的話,若有不依的,看我怎麼罰你們!”
幾人都恭敬應了是,給蘇如繪梳髮的少女便率先落落大方的端過茶水敬給了袖香,笑眯眯的道:“奴婢名叫南子,今年十六,是蘇家家生子,奉夫人之命前來侍奉四小姐,今後還求姑姑多多指點!”
“鄭野郡夫人的賢名滿城皆知,南子姑娘既然是鄭野郡夫人親自教導出來的,自然不會有錯。”袖香溫和的喝了茶水,拔了頭上一隻梅花銀簪給她,南子接了下來,卻跟着從袖子裡取出了一隻錦緞繡成的荷包雙手奉上,恭恭敬敬道:“奴婢謝姑姑的賞賜,這是奴婢平日裡做的針線,還求姑姑指點。”
那荷包繡工且不去說,單看着卻不似裝了東西的模樣,不用想也知道多半是銀票,蘇家千年望族,極爲富裕,爲了嫡女,出手豈會俗氣?袖香含笑接了。
蘇如繪此刻才彷彿抱怨的嗔南子道:“叫你們給姑姑問好,你們倒訛起姑姑的東西來了!”
南子看起來性情極爲活潑,膽子也大,纔到蘇如繪身邊,居然就敢回嘴笑道:“姑姑是太后身邊的貼心人,四小姐是太后膝下養大的,也可以說是四小姐是被姑姑看着長大的,姑姑這是覷在了四小姐的面子上,有意給奴婢臉面呢!”
蘇如繪淡淡的笑了笑,也不和她多言,只指着其他幾人依次爲袖香介紹道:“這幾個分別叫做南韻、南華、南芝、南暖並南藍。”她笑着道,“因着我住的這裡叫做召南苑,母親便給她們名字裡都用了南字打頭。”
“鄭野郡夫人愛女之心……”袖香不動聲色的應合着,這時候南子也終於爲蘇如繪梳好了發,蘇如繪站起身,旁邊叫南韻的使女趕緊遞上帔帶,與南華一起替她披上了:“今兒的規矩,還請姑姑指導!”
這一日到了晚間,蘇如繪毫不客氣的讓南子趕走緋兒等人,要留袖香獨自陪伴自己用飯,緋兒自是不允:“皇后娘娘着咱們來武德侯府是爲了伺候姑姑也是爲了供蘇小姐差遣一二的,南子姑娘卻叫我們先下去吃飯,奴婢們這麼做了若回宮裡皇后娘娘問了起來,奴婢們可怎麼交代呢?”
“四位姑娘隨袖香姑姑到敝府也已經有幾日了,這段時間承蒙幾位的關照,但夫人將咱們送過來也是爲了伺候四小姐,何況四小姐如今還在閨中,怎麼敢用皇后娘娘身邊伺候的人呢?這不是逾越了嗎?”南子笑眯眯的,手下力氣卻不小,差不多是將緋兒一迭的往外拖,語氣卻始終溫和,“而且咱們今後是要跟着四小姐陪嫁的……”她大大方方的把這兩個字說了出來,微笑,“袖香姑姑是奉了懿旨來教導四小姐的姑姑,姑姑雖然親切,咱們做奴婢的卻怎麼敢打擾了姑姑指導四小姐?所以啊,緋兒姑娘,還求你發一發善心,姑姑教導四小姐,你們豈不是該來教導咱們嗎?皇后娘娘思想周到,想來陪四位姑娘前來,定然是爲了這個緣故!對不對?”
問到最後一句,緋兒的聲音都快聽不見了,袖香側頭看到蘇如繪嘴角一絲促狹的笑意,不由失笑搖頭道:“往日在宮裡看着蘇小姐端莊大方,原來在家中卻也是極活潑的。”
“我早便想與姑姑好好的待一待,故此才叫南子把緋兒她們帶走,姑姑可不要生氣。”蘇如繪親自拿起酒壺替袖香斟了一盞,袖香趕緊道:“奴婢怎麼敢當?”
“這兒就只有紫陌一個人,姑姑何必客氣?方纔南子說的不錯,我也算是姑姑看着長大的,當初纔到德泰殿前等待太后召見,遇見了三殿下,還是姑姑出來替我解了圍……”蘇如繪替自己也滿了一盞,微笑着道,“這酒啊雖然不是荔枝綠,但入口綿軟沒什麼後勁,是用青州那邊一種特有的果子釀的,姑姑儘管放心,不會醉人的。”
袖香掩袖飲了一口,道:“不瞞蘇小姐,奴婢酒量倒也有些,只是蘇小姐今兒忽然使人將她們拖走,太后固然不能管事,皇后那邊說不得要向陛下說些什麼。”
“無非是我恃寵生驕、不敬皇后派來之人罷了……”蘇如繪無所謂的笑了笑,淡淡的道,“可別說如今我與蘇家都接了聖旨,就憑我是太后撫養長大這一點,未央宮裡出來四個宮女,就是皇后娘娘身邊安字輩的姑姑們,也值得我低聲下氣去瞧眼色不成?皇家媳婦莫非連皇家奴婢都不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