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冬青又去勸了幾次,崔氏的態度很堅決,興許是受了崔氏的影響,安貴對旱地改水田也開始信心滿滿。
眼見就要過年了,安冬青誰家也沒勸動,自己卻急上了火。
紫蘇上課的時候和覃初柳抱怨了好幾回,直說她爹自從當了里正之後,那嘴上的大火泡就沒下去過。
覃初柳也知道安冬青爲難,他是個實誠的人,當了里正就想讓全村都好。
但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想要讓大家都有一樣的想法太難了,說到底,也是安冬青的要求太高。
她念在安冬青往日對他們一家還不錯的份上,決定好好勸勸他,至少也得過個好年。
只是還不等她找上安冬青,安冬青就自己找上了門,他直接對覃初柳道,“柳柳,你覺不覺着今年冬天很特別?”
覃初柳想了想,心思也沉了下來,她點了點頭,“今天冬天到現在只下了一場小雪,連地皮都沒蓋上,比去年的雪還少!”
冬天雪不豐,來年的雨水就少,今年就趕上了春旱,不知道明年會不會旱。
“是啊,我有些憂心,若是明年大旱,大河若是枯了,他們改了水田的可怎麼辦?”說話間,安冬青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安冬青當里正還不到一年,覃初柳仔細看他,卻好像是憔悴了很多,他的心思太重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攬在自己身上,凡事都要親歷親爲,確實太累了。
以前安祿當里正的時候,除非收錢,什麼時候見過他挨家挨戶地通知過什麼消息,安冬青則不一樣,但凡有什麼消息,他指定會挨家挨戶的通知到。
想到這裡,覃初柳忽然想到自己前世當村官的時候聽到過的一句話。“村支書的性格決定了這個村的性格!”
以前她是不大信的,但是現在,她似乎有點兒信了。
安祿爲人市儈,心機重。所以那時候村裡烏煙瘴氣,安冬青爲人耿直,心地純善,所以他上任的這段時間,安家村才逐漸清明起來。
雖然說想讓全村的百姓都心地純善不大可能,但是,哪怕只有一大部分這樣,安家村也必然更好。
覃初柳想了很多,連安冬青後面與她說了什麼都沒聽到。
臨到最後,她只對安冬青道。“表舅舅,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要把自己逼的太緊,人心不是咱們能控制的,等他們撞了南牆。自己就回頭了。”
道理安冬青都懂,可是,他的心就是鬆泛不下來。
安冬青長嘆口氣,“自小崔氏的事情之後,二祖爺爺就病了,現在也不見好,我心裡怪難受的……”
二祖爺爺病了?
覃初柳想到那個慈眉善目。一心爲安氏的老頭兒,心裡也難受的緊,他指定是對安家村的子孫失望了,纔會一病不起的。
送走安冬青,覃初柳就籌劃着去看看二祖爺爺,元娘卻勸住了她。“二祖爺爺家裡沒傳出他病了的消息,指定就是不想有人去打擾他,你只當不知道就好了,若是他想見你,自然就會讓人來叫你了。”
覃初柳知道元娘說的有道理。卻還是有些失落,元娘見不得她這樣,想到家裡的油沒有了,於是便對覃初柳道,“柳柳,要不要跟娘去榨油?”
榨油?去趙家屯!
覃初柳只興奮了一小下,繼而想到那個心眼兒比什麼都多的趙蘭,立時就沒有興趣了。
只是,還不等她搖頭,元娘已經把她拽出去了,“叫你戚姥爺套上牛車,再帶上谷良,咱們一起去。”
戚老頭兒和谷良的動作也快,一會兒的功夫就把牛車套好,把黃豆裝好了。
元娘此去趙家屯,一是爲了榨油,二是爲了看二妮兒。
二妮兒被接回去也快一年了,這麼長時間竟然一點兒消息也沒傳過來,問趙家屯的人,他們也只說沒見過二妮兒出來竄門,不知道她現下咋樣了。
元娘便想着趁着這次榨油的機會,見一見二妮兒,只要知道她好好的,她也就放心了。
去到榨油坊的時候,正有兩戶別的村的村民在榨油,他們便只得排隊等候。
元娘正好趁這個機會去見二妮兒,覃初柳自然也是要跟着的。
見到二妮兒的時候,覃初柳着實是吃了一驚,她這個二姨母,不到一年的時間裡,變化也太大。
身形粗壯了不少,面色也十分紅潤,見到元娘來了,還招呼小丫頭給元娘和覃初柳上茶上點心。
元娘也很驚訝,看着那忙前忙後的小丫頭,低聲問二妮兒,“二妹,你家買使喚丫頭了?”
二妮兒笑得很開懷,也小聲回元娘,“嗯,早就買了,長鬆說家裡的活多,我一個人也忙不過來,蘭蘭和蓮蓮年紀也大了,身邊也得有人伺候,這纔買了個小丫頭。”
聽她說話的語氣,趙長鬆這段時間對她不錯。覃初柳有些想不明白,二妮兒之前那麼折騰,讓趙長鬆裡子面子丟的乾淨,那趙長鬆得有多大的胸懷才能對二妮兒比以前還好。
還有,趙家太太能容得下這般落她兒子臉面,落整個趙家臉面的媳婦?
這件事,怎麼想怎麼怪異。
不過,這到底是人家的家務事,與她無干,她也只是想一想,很快就忘到了腦後。
元娘和二妮兒說了好一會兒話,二妮兒忽然一拍粗壯了許多的大腿,“瞧我,把柳柳都忘了!”
說着,她從炕櫃裡拿出一個小荷包,遞給覃初柳,“這是二姨母給你的壓歲錢,年後二姨母可能不回孃家了,這個就提前給你了。”
覃初柳也沒看元孃的眼色,直接接了過來,當初元娘可是給過二妮兒碎銀子的,她就是接了二妮兒的壓歲錢也應該。
接到手裡捏了捏,果然硬邦邦的兩小塊,是碎銀子。
覃初柳道了謝,二妮兒又道,“蘭蘭和蓮蓮抱着三丫頭去陪她們奶奶了,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你們姐妹許久不見,合該好好說說話。”
她的話音剛落,屋門就被推開了,趙蓮小跑着進來,看到炕上坐着的元娘和覃初柳有些呆怔,她畢竟年紀小,忘性大,這麼長時間不見,已經記不起她們了。
倒是元娘,一眼就認出了她,笑着逗她,“不認識大姨母了?看來大姨母白給你吃糕點了。”
小姑娘想了好一會兒纔想起來,三兩下爬上炕,就往元娘懷裡鑽,嘴裡甜甜的喚着,“大姨母,大姨母……”逗的元娘直笑。
“是大姨母來了,大姐姐來了沒有?”人還未至,聲已傳來。緊接着,就見一個穿着一身大紅襖裙的,十歲左右的小姑娘盈盈走了進來。
若不是眉眼沒多大變化,覃初柳簡直都要認不出她來了。
趙蘭先給元娘行了禮,又和二妮兒交代道,“奶奶心疼妹妹,讓妹妹多陪陪她,我們姐倆就先回來了。”
她的聲音也比以前好聽了不少,也長大了不少,再加上她已經抽條的身高,乍看上去倒好似比覃初柳還大一些。
覃初柳汗顏,趙蘭比她還小一歲,發育的速度是不是快了點兒,還是她發自己發育的太慢……
與大人說完話,趙蘭很親熱地與覃初柳打招呼,“大姐姐,咱們姐妹好久不見了,前些天我還和娘唸叨着大姐姐呢,沒想到今日就見到大姐姐了,就和做夢似的。”
覃初柳只勉強擠出個笑來,淡淡地點了點頭。
二妮兒有話要說,就對趙蘭道,“蘭蘭,你帶你大姐姐去你屋裡玩兒吧,你大姐姐還沒去過你的屋呢。”
趙蘭應下,又把趙蓮從元娘懷裡拉出來,招呼着覃初柳去她的房間。
說實話,她一點兒都不想去趙蘭的房間,這趙蘭變化實在太大,她心裡有些沒底。
只是,見元娘和二妮兒嘮的歡實,她在這裡確實害事,最後還是硬着頭皮跟趙蘭走了。
她剛走出屋,就聽元娘驚喜地高聲道,“又有了,幾個月……”
後面的聲音又低了下來,覃初柳猜想應該是二妮兒提醒元娘要小聲些了。
懷了孩子是好事,二妮兒卻不張揚,那麼很有可能就是她懷孕還不足三個月,胎還沒坐穩,這就難怪了,怪不得她剛纔說過年不回孃家了呢。
趙蘭的房間不大,收拾的卻很乾淨,一進屋,覃初柳就被炕桌上擺放的針線笸籮和鋪展開的紙張吸引住了。
趙蘭見覃初柳站在門口不動,便順着她的目光看過去,登時臉就有些紅了,趕緊上前把紙疊起來,“大姐姐莫笑我,我就是隨便寫着玩兒的,奶奶說女孩子會些針線,竈房上的事就成了,這讀書識字沒啥用處,就沒讓我和妹妹去學堂,這些都是我求着娘買的,沒事就寫寫那些大姐姐教過的字。”
覃初柳有趣地挑了挑眉,她遠遠看去,不過就是覺得那黑漆漆地一團字拼湊起來像一個人的名字,不由多看了兩眼,沒想到趙蘭會解釋這麼多。
這是不是就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
覃初柳覺得有趣,便也順着她的話往下說,“蘭妹妹真是有心,我可自愧不如了。左右現在也無事,不如讓我看看蘭妹妹的字,以後也少叫自己偷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