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柳,我把徵兒‘交’給你了。若是可以,等你離開,便帶他走吧。他以前被我們保護的太好,眼裡‘揉’不得一點兒沙子,也愛鑽牛角尖。這樣下去”百里容錦搖了搖頭,沒有接着往下說。
覃初柳看着眼前的百里容錦,想着他說的話,思緒漸漸飄遠。
記得那一年過年,百里容錦帶着百里徵突然而至,百里容錦也曾與她說過類似的話,那時他說“我就把徵兒‘交’給你了。”
那時可能是一句戲言,但是眼下,眼前這個未到中年已白髮的男人,絕不是與她說笑。
他是真的要把百里徵託付與她。
也許真的如百里容錦所說,百里徵心‘性’單純,眼裡‘揉’不得一點兒沙子。
就從百里徵進院子不願意四顧,提到百里容錦那瞬間失去笑容的臉等等方面都能夠看出,百里徵十分不喜繼母,且十分不贊同百里容錦續絃。
他,太不會掩藏自己了。
可是,即便如此,百里容錦也不必讓她帶百里徵走啊。
“百里叔叔,爲什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半晌之後,覃初柳纔開口問道。
百里容錦嘴角浮現一抹譏諷的笑來“這世道,錢壓不住權啊。任你有再多的錢,只要和權字沾了邊”
百里容錦又搖了搖頭,臉上寫滿了無奈。
覃初柳想到早前百里家扯上官司的事情,又想到百里容錦爲了保全百里家,不得不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有權人家的閨‘女’,有些理解百里容錦的話了。
只是
“百里叔叔,我恐怕要辜負您的信任了”覃初柳抱歉地說道“一來我錢不多,二來我也沒有權,若有心人真想對付徵兒。我恐怕無力護他。”
聯想到百里徵之前說自己從商是不想便宜了別人,覃初柳大概已經能猜到會對他不利的人了。
她一個小老百姓,在太平鎮還能算是個小地主,可是放到這京城。就是一隻螻蟻,誰想踩死她還不容易。
她自己都尚且如此,還哪有能力保護百里徵?再說,這其中的關鍵人物是百里徵,她就算應下來,他不願意,又能有什麼辦法?
“柳柳,遼河郡現下的掌權人你可知道是誰?”百里容錦突然轉了話題,問道。
覃初柳一愣,下意識地回道。“賀拔瑾瑜”
百里容錦看到覃初柳這反應,心下了然“你定然已經知道他是誰了。他現下是一方霸主,保徵兒平安順遂輕而易舉。你又曾救他一命,若你出面請他幫忙。他定然不會推脫。”
說完,百里容錦起身便要給覃初柳下跪行禮,覃初柳猜到他的意圖趕忙去扶。
“百里叔叔,你這是幹什麼?你給我一個小輩行大禮,豈不是要折我的壽”覃初柳扶住百里容錦的胳膊,才發現寬大的衣袍下他竟然這般的枯瘦。
覃初柳把百里容錦扶到圈椅上坐好。才道“百里叔叔,把百里徵送到遼河郡,讓賀拔瑾瑜照看,我能做到”。
百里容錦臉上剛現出笑意,就聽覃初柳繼續說道。“可是,百里叔叔,徵兒他願意走嗎?他去了遼河郡能開心嗎?他已經十一歲了,經歷了這些事,他也該長大了。有您和老東家暗中相護。放手讓他在外多摔打摔打,他定然會所有成就的。”
覃初柳重新坐回杌凳上,看着陷入沉思的百里容錦,也開始思索起來。
百里容錦是怎麼知道傻蛋就是賀拔瑾瑜的?當初他和百里徵離開太平鎮的時候,連她都不知道傻蛋的〖真〗實身份。
正想的頭痛的時候,百里容錦終於開了。“柳柳,興許你說的對,他若不願意,就算我們把他以後的路都鋪設好,他也不會走下去。”
他長長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活到這麼大歲數,竟然沒有你一個小姑娘看的通透。你說的不錯,以後的路他要自己走,只要他自己足夠強大,誰能奈他何?”
覃初柳笑着點頭“百里叔叔,以後若是徵兒有了麻煩,我定然全力相幫,您放心好了。”
以後,以後的事情誰說的準,她要離開京城,山高水長,想要相幫談何容易。
她這樣說,不過就是想讓百里容錦寬心罷了。
百里容錦又如何不知,卻也知道覃初柳都是好意,也受了她的好意。
之後,百里容錦又問了她此次來京的目的。覃初柳把對百里徵說的那番話又說了一遍。
百里容錦倒沒有百里徵那般驚訝,他只道“柳柳有出息,此番進京,說不準皇上他老人家龍顏大悅,就把你留在京城了。”
龍顏大悅,留在京城!覃初柳暗道那見到皇上的時候他老人家可千萬別龍顏大悅。
眼見已經過了午時,覃初柳想着百里徵還在外面等着,便與百里容錦告了辭。
“百里叔叔,我在京城還要待些時日,待有了空閒再來看您。”
百里容錦也沒有挽留,看着覃初柳走出院子,和院外等候的少年肩並肩的離開,久久都沒有移開目光。
而此時,百里府另外一個院子裡。
“啪”地一聲,細瓷茶盞摔落在地,坐在軟榻上的‘女’人惡狠狠地瞪視着跪在地上的邱管事“你剛纔說什麼?你再給我說一遍!”
邱管事真恨不得眼前有一個地縫,他好鑽進去。這‘女’人忒也可怕,剛剛的茶盞是貼着他的耳朵飛過去的,若是再偏一點兒,他的腦袋指定要被開瓢了。
“稟少夫人,小的剛纔說,剛纔說,那個姓覃的小姑娘剛纔去見了少爺,還與少爺單獨說了將近兩個時辰的話。”邱管事戰戰兢兢地答道。
纖細修長的手掌狠狠地拍在軟榻上,發出一聲悶響。
譚氏雙眼赤紅,身子也有些微微的發抖“他不是說他病了,見不了人了嗎?他不是快要死了,都不能與我同房了嗎?騙人的,都是騙人的!他就是不喜我,他就是躲着我!”
越說越氣憤,塗抹着蔻丹的長指甲深深地扣進掌心的皮‘肉’裡,鮮血從指縫間滴落,她卻無知無覺。
眼淚,從她赤紅的眸子裡一滴一滴滑落,她自言自語似得低聲呢喃“不喜我爲什麼要娶我?娶了我爲什麼還要這麼對我?你以爲利用完了我的家勢,便我把擺在一邊就成了嗎?你想的美,百里容錦,你想得美!”
說到最後,譚氏的情緒已進癲狂,她赤着腳從軟榻上走下來,走到邱管事身前,用滿是鮮血的手拍了拍邱管事的肩膀“給你一天時間,查清楚那姓覃的是什麼人?關於她的一切我都要知道。若是明日這個時候你沒有查到我想要聽的東西,你自己該知道怎麼辦。”
邱管事已經嚇的一身冷汗,若此時他是站在這裡回話,定然已經下癱在在地上了。
他連連磕頭“少夫人放心,少夫人放心,我定然查到,什麼都查到!”
譚氏收回手,朱‘脣’輕啓“滾!”
邱管事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跑到外面,明媚的陽光照在他臉上身上,他的心才慢慢放鬆下來。
另一邊,百里徵親自送覃初柳出了百里家大‘門’,覃初柳轉身“徵兒,不必送了,我就住在城南,距這裡也不多遠,你若是有閒暇,也可以去看我。”
百里徵不捨地看着覃初柳“柳姐姐,若是你能留在京城就好了,咱們以後就能常走動了。”
覃初柳沒接他的話,而是湊近他悄聲說道“徵兒,你不要怪你爹,他也是爲了你好。你多想一想,多想一想也就明白了。”
百里徵的表情晦暗難明,好一會兒才訥訥地點頭“柳姐姐說是爲我好,那就指定是爲我好的,我回去一定好好想一想。”
見少年應下,覃初柳也便放了心。百里容錦的做法其實不難猜測,百里徵也只是身在其中所以纔看不清楚罷了。
百里容錦稱病不見旁人,甚至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見,何嘗不是在保護百里徵。
只有他對百里徵不好,譚氏纔有可能不對百里徵下手啊。
可惜,他的一番苦心,百里徵並沒有領會到。
覃初柳轉身要走的時候,百里徵又拉住了她,把已經斷裂的一半‘玉’佩放到她手心。
“這‘玉’佩摔斷了,修好也不會是原來的樣子了,不若我和柳姐姐一人一半,好不好?”百里徵期許地看着覃初柳。
見他這個樣子,覃初柳就想到了他小時候,和她蹲在兔子窩前,一邊抹淚一邊說他不想要後孃的樣子。
“好”覃初柳輕聲應下。
百里徵臉上的笑容立時擴散開來。
從梅‘花’衚衕出來,谷良就一直板着臉。覃初柳有些納悶“谷良,你這是怎麼了?在百里家有人欺負你了?”
谷良輕哼一聲,悶了半晌,還是說道“柳柳,你剛纔怎麼能收那小子的斷‘玉’,還一人一半,這在外人看來,可不就是定情信物嗎!”
覃初柳一愣,繼而哈哈大笑起來“你想的也太多,我比徵兒大了好幾歲,也只有你會想那麼多吧。”
谷良無奈地搖搖頭,他們主子想的定然比他還多。
兩個人說說笑笑在大街上走着,忽聽身後有人試探地喚道:“覃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