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小姐本名叫沈昕,除了自家人外,知道她閨名的人沒有幾個。
昕有黎明之意,沈三的爹孃給她取這個名字本是想讓她像初朝那般生機勃勃。
可是這些日子,沈三的心情卻無論如何也生機不起來。
沈國公已經與她談過幾次了,開始沈國公對她的態度還算和煦,說話時臉上也一直帶笑。
可是後來,她的沉默和一臉不願意的表情徹底激怒了沈國公,一向和藹的老人家也發了火,直接告訴沈三,“你記住你是沈家人,沈家給了你一切,沒有沈家你什麼都不是!記住你的本分,莫讓全家人都失望!”
自那日後,她便被沈國公禁了足。就算是她以死相脅,沈國公也不動分毫。
這一日沈三正對鏡自憐,門外小丫頭便小心翼翼地道,“小姐,二皇子殿下來了。”
沈三的表情更加愁苦,二皇子殿下是沈家傾力輔佐的對象,也是沈家想讓她嫁的人,可是,她不喜歡啊。
呆坐了一刻,她還是悵然道,“請表哥進來吧。”
沈致遠進來的時候,沈三已經收起了自怨自憐的表情,對着他還能擠出一抹笑來。
“聽說三表妹最近身子不大舒爽,我便來看看。”沈致遠解釋自己的來意。
沈三愣了一下,對沈致遠感激地笑了笑。
沈致遠怎麼可能不知道她被禁足了,可是當着她的面,他還想着替她遮掩,若不是她心裡有了別人,只怕早晚也會被沈致遠的溫柔細心融化。
“表哥快坐,我沒有大事”,沈三請沈致遠坐下,又親自給她斟了杯茶。
沈致遠拿起茶盞喝茶,室內的氣氛一下子便凝滯下來。兩個人都有話說,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
“三表妹……”
“表哥……”
兩個人同時開口,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三表妹有話儘管說”,沈致遠客氣而禮貌地請沈三先講。
沈三也喝了口茶。這才垂頭有些羞赧地問道,“表哥,聽說你與北遼四皇子關係甚篤。我,我想知道……”
“三表妹”,沈三剛開口,沈致遠便打斷了她的話,擰眉肅然道,“我要與你說的也是賀拔瑾瑜的事情。”
他先把賀拔瑾瑜現下的尷尬地位說了,又介紹了遼河郡現下的情況,最後才道。“三表妹,你年紀還小,可曾想過嫁過去會過什麼樣的日子?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麼?”
沈三早已經被沈致遠的話震住。這些細緻的事情她確實不知道,她只知道賀拔瑾瑜是北遼的四皇子,現下據守遼河郡。算是一方霸主。
他確實是一方霸主,可是那一方太窮,窮的經不起一點兒風吹草動。
她能過那樣的日子嗎?
沈三沉默了許久,再擡頭時已經淚流滿面。
“三表妹,咱們這樣的出身,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你若想活的舒心。就得學會放下。”沈致遠的情緒也低沉起來。
他想到了自己放下的,那麼不捨,卻還是要放下。
因爲他姓周,這個姓氏賦予了別人夢寐以求的一切,他自然也要爲這個姓氏付出一定的代價。
沈三看着沈致遠晦暗難明的表情和深邃難懂的眼神,若有所悟。
“表哥是來勸我歡歡喜喜地聽從祖父安排的。是不是?”沈三一邊擦眼淚一邊問道。
沈致遠搖頭,“我知你不會歡喜,你只要不那麼傷悲就好!日後的日子還長,你總不可能整日以淚洗面。”
沈三點了點頭,她雖然還不能完全釋懷。但是沈致遠的意思她是明白的。
“表哥,你既然知道我心裡……你怎麼還願意……”娶我兩個字當着沈致遠的面她實在說不出口,便也只含糊過去。
沈致遠自然明白她是什麼意思,苦澀一笑,“表妹,我與你一樣。”
我與你一樣,心裡裝着別人,不可得,只能放下。
沈三面露驚訝,卻沒有多問。不知怎地,她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酸澀之感。
沈致遠與沈三聊了許久才離開。
離開沈家之後,他直接回宮去見了皇帝。
此時皇帝還在衡量和親的人選問題,就見沈致遠進來之後直接跪到地上,說道,“父皇,兒臣心悅外祖家三表妹久矣,請父皇成全。”
皇帝陰鬱多日的表情終於鬆動下來,他滿意地看着自己的兒子,終於有一件順心事了。
“好,既然是你親口提的,父皇就允了!”皇帝笑呵呵地說道,一邊的黎叔很眼色地鋪開宣紙,皇帝開始在上面書寫起來。
沈致遠垂着頭,旁人根本看不到他的表情。
他親口提的,確實是他親口提的。
皇上與他說過,皇上也給沈家暗示過,雖然明眼人都知道皇上是什麼意思,但是皇上卻要沈致遠主動開口。
皇上,他已經看出了他的心思還在外面飄着呢,所以給了他一次自己選擇的機會。
可是,他還有別的選擇嗎?沈致遠苦笑,沒有,他的外祖一家上下幾百條人命,他母妃多年的謀劃算計,哪裡是他說不要就不要的。
聖旨寫好,黎叔喜滋滋地去宣旨,書房裡只剩下皇帝和還在地上跪着的沈致遠。
“快起吧,”皇帝的喜悅毫不掩飾,“馬上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再不能像以前一樣任性了。”
沈致遠垂頭認真的聽着,時不時還會輕聲應和一句。
皇帝說了好半晌興奮勁兒纔算過去,然後又想到了煩心的事情。
手指輕輕敲了敲桌案,他突然問沈致遠,“致遠,你可去過遼河郡?真如下面人說的那般破敗?”
“兒臣不曾去過”,沈致遠老老實實地回答,“不過安家村距離遼河郡不遠,戰亂和天災的年份有不少遼河郡的百姓逃到咱們大周,我多多少少還是接觸了一些,事實卻是如此。”
別人的話皇帝總不能盡信,不過這是他兒子說的,他才放下心來。
既然這樣……
“致遠啊,覃初柳殺人的案子查的如何了?”皇帝別有深意地問道。
沈致遠憨憨一笑,“果然是瞞不住父皇,我畢竟做過她的先生,幾年的情分還是有的。她出了事,我總要多關照關照。”
頓了一下,他纔回答皇帝,“至於案子,我只聽說大理寺還沒有查到證據。”
沒有證據,那很有可能就是誣告啊。
皇帝點了點頭,“既然這樣,就讓大理寺快些結案吧。”
沈致遠把頭埋的更深,嘴角扯開一個大大的弧度。
成了,所有的事情,都按着賀拔瑾瑜設計的那般,成了!
被關進大牢二十七天後,安香告覃初柳指派冬霜殺人一案終於有了結果。
因爲證據不足,判安香誣告,打了十大板,覃初柳和冬霜被判無罪,當堂釋放。
覃初柳沒急着走,她一直看着安香的十大板打完,她和冬霜兩個人這才攙扶起安香往家去。
在外人看來,覃初柳這是有情有義,被自己的三姨母誣告了還能顧念着親情饒她一回。
不過安香清楚,這一次,她恐怕真的完了。
若不是被打了板子之後身子疼得根本動不了,她是寧可一頭撞在柱子上也不會任覃初柳帶她走的。
她們剛出公堂,元娘並百里容錦他們就迎了上來。
覃初柳在人羣裡看了一眼,她在京城認識的人能來的差不多都來了,只除了賀拔瑾瑜。
她心裡有些失望,她以爲出了大牢會在第一時間見到他呢。
高壯很有眼色地上前接過安香,有些嫌棄地把她甩在肩頭上,就像扛麻袋似的往前走。
“噗嗤”,覃初柳的那一點兒小失望瞬間消失無蹤,她笑着對高壯道,“你這樣一路把她扛回去,到家她指定就沒命了!”
高壯撇了撇嘴,心道誰管她有命沒命,死了最好。
不過他還是聽了覃初柳的話,改扛爲夾,把安香夾在咯吱窩下。
雖然看上去還是很可笑,但是至少能保證安香回家之後還能有一個口氣。
“柳柳,你看你都瘦了,回家之後娘給你做好吃的補一補”,從她們出來元娘就拉住她的手,仔仔細細地把她看了個遍纔開口說話。
其實覃初柳一點兒都沒瘦,不過在母親眼裡,孩子就沒有胖的時候,所以覃初柳也只是笑盈盈地挽住元娘,“娘說的是,我可想吃娘做的飯了呢。”
一行人把覃初柳她們送到家,都知道覃初柳要好好梳洗一番,便都沒有多留,一一告辭離開。
待人都走了,元娘纔不贊同地問覃初柳,“你咋把她又弄回來了?不管她,就讓她在外面自生自滅好了!”
敢算計她的柳柳,活該被打死!元娘心裡憤憤地想。
覃初柳卻對元娘神秘一笑,“娘,你就別管了,我自然有我的想法。”
元娘還能說什麼,只能由着覃初柳去了。
早前元娘就得了賀拔瑾瑜的通知,說是今天覃初柳就能放出來,熱水已經燒好,整整兩大鍋,覃初柳和冬霜痛痛快快地洗了澡。
梳洗妥當之後,元娘把覃初柳和冬霜都叫到自己的房間裡,問覃初柳,“柳柳,娘到現在還有些不大相信,傻蛋說的那些是不是真的?你親姥爺,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