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蘭身穿一件石榴紅掐牙鑲邊交領通袖上衣,下着板岩藍印花蝴蝶暗紋衣裙,腰繫珠線穗子腰封,上面掛着一個繡蝴蝶雙|飛的香袋。
若是一般的女子這樣打扮興許還能贏得一個端莊大氣的名頭,可是穿在才十三歲的趙蘭身上就有些不倫不類。
光是衣着還不足以讓覃初柳驚訝,更讓她驚訝的是趙蘭身上佩戴的首飾頭面。
她的頭髮綰成垂鬟分肖髻,雲鬢裡插着嵌珠喜上眉梢漢白玉步搖,髮髻上還插了兩個簇珠蜻蜓密臘笄,耳朵上綴着紅寶石鑲金耳墜,手腕上還帶着一對赤金掛鈴鐺的手鐲和一對琉璃翠鐲。
這還僅僅是覃初柳能看到的,髮髻後面看不到的地方似乎也插了不少東西。
覃初柳真心歎服,這柴陽城的治安可真是好,趙蘭打扮的這般惹眼竟然還能平平安安地出來逛街。
趙蘭把覃初柳呆怔的樣子看在眼裡,只以爲是自己這一身打扮震撼到了覃初柳,心裡得意的不行。
“大姨母,大姐姐,咱們好久沒見了。聽說大姐姐去了京城,不知道得了什麼賞賜沒有?”不用別人請,趙蘭便十分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掌櫃一看兩撥客人竟然是相熟的,便也沒攔着趙蘭。
覃初柳奉旨赴京的事情在小小的太平鎮早已經傳開,趙蘭知道也不足爲奇。不過看她的反應,似乎還不知道覃初柳被封了縣主,還被賜婚的事情。
也是,這裡天高皇帝遠的,若不是刻意打聽,京城的消息慢慢傳過來怎麼還不要個一年半載的。
覃初柳看到這個樣子的趙蘭腦海裡就浮現出當初崔氏金光閃閃地出現在她家門口時的樣子,心裡說不出的膈應。
“蘭妹妹怎麼會在這裡?”覃初柳不答反問。
“我現下就住在柴陽城裡,和京城是沒法比,卻比太平鎮好太多。你說是吧大姐姐?”趙蘭歪着頭,天真的問道。
覃初柳真心受不了她這般樣子,不想再與她糾纏,只道。“蘭妹妹說的是,太平鎮確實比不上柴陽城。剛剛聽說蘭妹妹要看東西,正巧我們也看完了,那我們就不打攪蘭妹妹了,告辭。”
說完,覃初柳便去扶元娘,卻有人比她還要快一步地扶住元孃的另外一隻胳膊。
“既然碰到了,哪有讓你們就這麼走的道理,不若大姨母和大姐姐去我家吃頓便飯吧,也讓我盡一下地主之誼如何?”趙蘭挽着元孃的胳膊不撒手。大有你們不去也得去的架勢。
元娘也不大喜歡這樣的趙蘭,使勁兒的地掙開趙蘭的胳膊,“蘭蘭啊,就不用麻煩了,我和你大姐現下住在驛站裡。明日纔會走,等你挑好了東西再去見我們也不遲。”
趙蘭撇了撇嘴,也沒有再挽留她們,只說一會兒定然去驛站找她們。
覃初柳只以爲趙蘭是客氣一下,沒想到她還真來了!
趙蘭過來的時候正是吃完飯的時候,因爲是送親的隊伍,所以官驛裡並不允許外人進入。
趙蘭在外面只看到裡面灰撲撲的一片。全都是送嫁的官兵。
她與驛丞解釋了來意,直說自己是來找覃初柳的,但是驛丞卻並沒有放她進去,只說驛站里根本沒有這個人。
這也不怪驛丞,他只知道來和親的是莊良縣主,至於縣主叫什麼名字哪裡是他這樣身份的人能打聽的。
趙蘭還當元娘是誆騙她。根本就不想她找過來呢。心裡正憤憤,就見二樓下來幾個人,不是覃初柳幾個是誰。
她趕忙叫過驛丞,“就是她,就是她。我要找的就是她。”趙蘭急急說道。
驛丞奇怪地看了趙蘭一眼,對她的態度明顯好了許多,“剛纔多有得罪。那是咱們莊良縣主,我這就去給你稟報去。”
說着,驛丞登登登地就朝着覃初柳跑過去,對着覃初柳點頭哈腰的樣子,竟和剛纔判若兩人。
趙蘭有些發怔,莊良縣主,她剛纔沒有聽錯吧?驛丞說的莊良縣主是不是覃初柳?
下一刻,驛丞便告訴了她答案。
“莊良縣主請姑娘過去呢。”驛丞直接引着她去到了覃初柳他們那一桌邊上,然後又恭恭敬敬地退開了。
覃初柳原本是打算在房間裡吃的,下面人多,吵吵嚷嚷的她十分不喜。元娘卻覺得房間裡太憋屈,不若大堂裡寬敞,便想下來吃。
最後自然是覃初柳服從元娘,這才讓趙蘭撞個正着。
“蘭妹妹愣着幹嘛,快坐下啊。”覃初柳笑着請趙蘭坐。
趙蘭還有些緩不過神來,呆呆怔怔地坐下來,好半晌纔不敢置信地問覃初柳,“你是莊良縣主?”
覃初柳只笑笑並沒有回答她。
其實也不用覃初柳回答,剛纔驛丞就只與覃初柳說了話,驛丞所說的莊良縣主除了覃初柳還能是誰?
只是,怎麼會這樣?她怎麼變成了縣主?
今天見到覃初柳的時候,她心裡還得意。就算見過皇上能怎樣?就算去了京城又能怎樣?現下不還是那副窮酸的樣子,和她比起來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她之所以回家又好好收拾一番,把自己最好最值錢的東西都戴上來找她,不就是想證明自己比她過得好,比她更如意嗎。
可是,她怎麼就成縣主了呢?只這一個身份,就是她無論如何也比不上的啊。
“大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變成莊良縣主了?”趙蘭逐漸冷靜下來,問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怎麼就變成了縣主”,覃初柳淡淡地回道,“蘭妹妹吃飯了沒有?若是沒吃,不若也跟着我們一起吃一點兒吧。”
在京城發生的事情覃初柳不想和她說,便轉移了話題。
不過在趙蘭看來,覃初柳不願多說指定是別有內情,這內情指定不是多好的事情,否則覃初柳怎麼會不說。
趙蘭心下好奇,哪裡還有心情吃飯,只推脫吃過了,乾乾地坐了一會兒,見覃初柳他們兀自吃飯也沒人搭理她,她便也識趣地離開了。
回到家,還沒進到院子裡就聽到裡面黑子娘咯咯地笑聲。
現下黑子娘很少對着她笑了,也只有對着蕭白的時候才能笑得這般開心。
是,蕭白回來了!
想到找個可能,趙蘭急急地推開院門,果然看到蕭白正陪着他娘吃飯。
“蕭白,你來了,怎麼也不提前派人知會我一聲?”趙蘭看到狼吞虎嚥地黑子娘,心裡有些惴惴。
她從銀樓回來就光顧着自己打扮了,早把黑子娘吃飯這件事忘到了腦後。院子裡雖然有好幾個丫頭伺候,但是真正能震住這個瘋女人的也只有她。
蕭白擡頭看了她一眼,眉頭緊緊地蹙了起來,但是卻什麼都沒有說,只繼續看他娘吃飯。
“我,我今日見到大姐姐了,她從京城回來,正好路過柴陽城,現下正住在驛站裡,我就去與她說說話,所以才……”她站在蕭白身邊,手因爲緊張緊緊地抓着衣袖,腳也不安地來回挪動着。
“柳柳回來了?”蕭白終於開口了,“在這裡待幾日?什麼時候回安家村?”
趙蘭心裡憤恨,蕭白眼裡心裡就只有覃初柳,但凡事情牽扯到覃初柳,他總有無數個問題要問。
“不知道。”趙蘭的語氣也有些不好,“她現在可是莊良縣主,我哪裡敢問那麼多,去了也只見一面就回來了。”
“莊良縣主?”蕭白疑惑地低語。
因爲京城發生了變故,京城那邊只准消息往外送,根本就不允許他去打聽情況。
而京城那邊差不多已經有兩個月沒有消息送過來了,所以可以說他現下對京城的事情一無所知。
蕭白一直看着他娘吃完飯,讓小丫頭把他娘送回房間休息,這才讓趙蘭坐下說話。
趙蘭以爲他會繼續問覃初柳的事情,沒想到他開口問的竟然是,“這個月,你第幾次忘記陪我娘吃飯了?”
“只,只這一次……”趙蘭心虛地道。
事實上,她早已經忘記有多少次了。早前爲了躲避家裡的是是非非,爲了心裡的那個念想,她對黑子娘一直盡心盡力。
當蕭白真的出現在她的眼前,並且接納她之後,她對黑子娘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般全心全意了。
她知道這樣不對,蕭白最在乎的就是他娘,她想抓住蕭白的心,就必然要伺候好那個瘋女人。
可是,當她幾次偷懶都沒有被蕭白髮現後,她就存了僥倖心理,以後蕭白永遠也不會發現,然後她對黑子孃的態度也越來越惡劣。
開始她還心慌,可以次數多了,她也就習慣了。
不過顯然,現下蕭白髮現了什麼,已經開始懷疑她了。
“真的只有一次?”蕭白再次問道,聲音已經比剛纔冷冽許多,面色也十分不好。
趙蘭不敢看他,只垂頭絞着手指不說話。
蕭白盯視了趙蘭許久,最後也只長嘆一聲,“當初你若表現出一絲的不願意,我定然不會帶你走。現下你既然跟了我,爲何又這般不知道珍惜?”
趙蘭心有些發慌,聽蕭白話裡的意思,是要拋棄她了。
她霍然擡頭,剛要說話,蕭白已經先開了口,“你知道我爲什麼會留下你,所以,別再給我理由趕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