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大半月時間過去了,遼河郡的戰事還沒有停歇的意思,且難民還在源源不斷的涌來。
安家村祠堂前的空地上已經收留了一百多女人和孩子,已經沒有空餘的地方了。
可是,外面還有更多的女人和孩子受凍捱餓,不是不想管,而是實在管不了。
在這件事情上,覃初柳竟然和元孃的想法完全一致,她們的能力有限,管得了一日兩日,哪管得了一月兩月,莫不如讓他們自己去尋活路。
谷良這些天情緒很低迷,整日裡皺着眉頭。
覃初柳在與谷良的聊天中才知道,谷良不過才十六歲,這讓覃初柳着實驚訝了一下,這谷良長得也太着急,活脫脫像二十六歲。
“喂,想啥呢?”覃初柳從谷良背後大吼一聲,繼而扒了扒牛草料,坐在了谷良身邊,“你每日皺着眉頭,梅姥姥看着都心疼了,特意派我過來勸解勸解你呢。”
梅姥姥確實心疼了,整日在覃初柳耳邊叨叨,“谷良這孩子心裡難受啊,那麼多北遼人受凍捱餓他卻幫不上手。唉,他得想開點兒才行啊……”
覃初柳想說,你在我耳邊說這些有啥用,你得說給谷良聽啊。
沒奈何,爲了自己耳根子清靜,覃初柳只得親自來勸谷良了。
“我沒啥,”谷良撓了撓腦袋,緊了緊身上的衣裳,“就是揪心外面的戰事,聽說四皇子打了敗仗,也不知道現下如何了?”
“你向着四皇子?”覃初柳驚疑道,“你咋能向着四皇子,若是沒有他,也不會有這場戰事,你應該希望他早點兒戰敗投降纔是啊。”
“你不支持四皇子?”谷良更加驚奇,繼而想到了什麼似的,“你不支持也正常。”
“你們北遼的事兒與我有什麼關係?我知道那四皇子是哪根蔥。爲啥要支持他!”覃初柳不明所以。
谷良吸了吸鼻子,嘴脣動了動,最後還是啥也沒說。
覃初柳把他的動作看在眼裡,“走。進屋,我去給你找件厚衣裳穿。梅姥姥說過幾天去鎮上買了布再給你做新的。進屋之後你就別哭喪着臉了,竟讓梅姥姥擔心。”
覃初柳給谷良找的厚衣裳正是元娘給傻蛋做的,傻蛋一直沒捨得穿的那兩身兒。
谷良已經套上一隻袖子了,就聽坐在炕桌邊喝水的戚老頭兒突然說了句,“也不知道傻蛋咋樣了,給他做的棉衣他也不穿,不知道挨凍沒有?”
谷良低頭看了看穿了一半兒的衣裳開始猶豫起來,屋外的覃初柳等得不耐煩,“你到底穿好沒有?穿好了趕快去把隼尋回來。”
谷良咬了咬牙。還是把衣裳穿上了。
“隼昨晚上出去的,到現在都還沒回來,也不知道咋樣了,你快去尋尋它,莫不是讓人抓住燉肉吃了。”覃初柳催促谷良。
谷良不以爲意。“隼的本事可大着呢,誰能抓住它?”
說是這樣說,谷良還是出去尋隼了。
他這一去,竟是直到天黑纔回來。
谷良不僅把隼帶回來了,竟還牽着一頭鹿,一頭身量和隼差不多的鹿。
看鹿身上的花紋,應該是梅花鹿。且還是母的梅花鹿。
隼的嘴裡依然叼着獵物,今日它竟然逮到一直兔子,覃初柳心裡歡喜,終於可以不用吃野雞肉了,野雞肉是好吃,可也架不住天天吃啊。
“咋這麼晚纔回來?”覃初柳一邊把隼嘴裡的兔子拿出來。一邊問谷良。
“自然是捉鹿去了,咱們這四周山太高,也沒有草原,很少見鹿,沒想到今日竟然讓隼碰到了。”谷良興致很好。笑嘻嘻地與覃初柳說道。
覃初柳撇了撇嘴,心道既然是隼碰到的,怎地又成了你去抓鹿了。
其實,覃初柳倒是冤枉谷良了,這鹿要真是隼抓到的,只怕不死也半殘了。鹿確實是隼發現的,當時谷良已經找到隼了,於是,谷良在隼的幫助下抓住了鹿。
元娘和梅婆子他們聽到動靜也都出來看,藉着皎白的月光和盈盈雪光,都瞅見了栓在牛棚邊上的鹿。
“呦,這是母鹿吧,頭上沒有角,”梅婆子不無遺憾的道,“這要是公的就好了,鹿茸還能賣錢。”
谷良嘻嘻一笑,“咱可一點兒不虧”,伸手摸了摸鹿的肚皮,“這裡面可有貨呢。”
覃初柳恍然,“這鹿竟然懷着崽兒呢!”
“可不是,明年五六月就能生了。”谷良道。
最高興的莫過於元娘了,她早就想在家裡養豬,養雞鴨什麼的了,不過等她手裡有餘錢的時候已經是深秋了,不適合養這些。現下好了,家裡有了鹿,她也有個盼頭了。
覃初柳思忖了下,“谷良,你趕明兒再去抓幾隻鹿來,咱們修個鹿圈,把鹿養起來,公的咱們就割鹿茸賣,母的咱們就賣肉。”
鹿肉就賣給永盛酒樓,這也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覃初柳已經開始暢想未來的養鹿大業了,她要建一個養鹿場,養上百十隻鹿,就交給元娘打理,真好。
可是,想象很美好,現實卻總令人失望。
谷良一連出去五六日,野雞野兔之類的野物倒是拿回來不少,可是卻再也沒抓到過鹿。
見覃初柳面露失望之色,谷良安慰道,“咱們這地界兒不適合鹿生長,之前逮那一隻,估摸着也是從北遼跑過來的,等遼河郡的戰事停了,我回去抓他個十幾二十只給你送來,如何?”
覃初柳點頭應下,看來,她的養鹿大計短時間內是實施不了了。
眼見月末了,覃初柳盤算着該去永盛酒樓拿分紅了,臨熄燈前和元娘打了招呼,上炕之後竟是興奮的一點兒睡意都沒有。
她的腦海裡一直在想現下可以做的拌菜,現下已經過了醃鹹菜的時候了,就讓她這樣憑白的拿一冬天分紅她又不落忍,總想着爲永盛酒樓做些什麼。
想了一晚上,也還是一點兒頭緒都沒有。
第二天覃初柳頂着兩個大黑眼圈兒在谷良的陪同下去了太平鎮。
爲啥要谷良陪着呢?用梅婆子的話說,“現下外面那麼亂,咱們柳柳又這麼漂亮,讓人拐了去咋整?谷良長着兇相,壞人見了他指定害怕!”
被誇漂亮的覃初柳喜滋滋的,谷良就不大開心了,去太平鎮的一路上問了覃初柳不下二十遍,“我真的長着兇相嗎?”
覃初柳被問得煩了,便同情的看着他,“谷良,其實這話我憋在心裡很久了……”
谷良直覺接下來覃初柳要說的不是好話,果不其然,覃初柳道,“你不僅長了兇相,還長了老相!跟你站在一起,你就像我叔叔……”
覃初柳自認爲自己的話已經很委婉了,這年頭孩子多,侄輩比叔輩年長也是有的,她不就和小河才差三歲。
她原想說“你就像我爹爹似的”,不過她怕這樣說太打擊谷良,便好心地換了說辭。
饒是這樣,谷良還是被打擊到了,之後就一直沉默不語,任覃初柳怎麼逗弄他都不說話了。
到了太平鎮覃初柳才發現,鎮上的北遼難民着實不少,走上幾步就能碰上一個。
這些人也乖覺,絕不主動上前向人要吃食,只乖乖地坐在角落裡。
正往永盛酒樓走的時候,忽聽不遠處有人喊道,“鎮西博泰布莊施粥了,大家快去吧。”
話音一落,坐在角落的難民紛紛起身,急慌慌地往鎮西去了。
覃初柳和谷良站在一邊,給這些難民讓路。
這時,一對母女從他們身邊走過,母親身子似是不好,走路踉踉蹌蹌,把身子的大半重量都壓在女兒身上。
那女孩兒看上去年歲不大,也就是十一二歲的樣子,覃初柳打眼兒一看,心裡不由讚道,這女孩兒真漂亮。
她們堅持着走了幾步,那女孩兒實在支撐不住,身子一歪,母女兩個就栽倒在路邊了。
路上行人匆匆,都奔着鎮西的方向,沒有人上前扶她們。
女孩兒累極,身上已經沒了力氣,試了好幾次也沒把她娘扶起來。
母親推搡了那女孩兒一下,“莫管娘了,你快去鎮西,去晚了可就沒有了。”
女孩兒搖頭,還要再扶她娘。
覃初柳動容,正想着要不要上去幫把手的時候,身邊的谷良已經率先動作,幫着女孩兒把她娘扶了起來。
“多謝大叔相助。”女孩兒見谷良也是北遼人,自然就多了份親暱,對着谷良燦然一笑。
谷良哪有心思欣賞小姑娘笑得有多漂亮,一句“大叔”無疑在他千瘡百孔的心上又撒了把鹽。
“不謝,是我們小姐讓我相助的。”冷冷說完,谷良就回到了覃初柳身邊。
女孩兒對覃初柳行了一禮,“多謝小姐。”
覃初柳回以一笑,就和谷良轉身走了。
“谷良,你剛纔咋說我是你家小姐?”覃初柳好奇地道。
“不說小姐,難道說救命恩人?”谷良反問。
覃初柳無語,看來心情不佳的谷良還是少惹爲妙。
不過一想到那女孩兒竟然叫谷良大叔,她就想笑,嘴裡還輕聲呢喃了句,“大叔……”
她以爲谷良聽不到,殊不知,谷良的聽覺較常人不知道好了多少,登時一張又老又兇的臉便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