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獨孤炫並沒有說半句葉知秋的壞話,但是那種深惡痛絕的口氣,就足以說明一切了。
葉尋並不受歡迎。
蕭紫依爲難地看着在門口幾乎是換了個人一樣的葉尋。雖然若竹給他重新洗了澡,重新梳了頭髮,讓他從頭到腳換上了一身嶄新的藏青色窄袖衣衫。可是也無法改變他面上那種震驚、屈辱、悲憤等心情混合在一起的表情。
如果連獨孤炫這麼小的孩子都知道葉知秋是誰,那麼足以見得葉知秋的影響有多麼深遠。
也許在突厥,葉尋所受的歧視是來源他奇異的異色雙瞳,那麼在中原,恐怕他將受到的歧視恐怕將遠遠大於前一種。
這回因爲的並不是他的自身,而是因爲他的父親。
蕭紫依無聲地嘆了口氣,她萬分不明白究竟爲什麼蕭景陽要把葉知秋找回來。也許他是掛念着自己的老師,但是這該需要多大的勇氣啊。
屋內屋外都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獨孤炫挑釁地看着屋外的葉尋,而後者則咬緊淡色的下脣,兩隻小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李雲渲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地開口問道:“葉知秋是誰?叛國投降……?”
南宮簫雙手環胸,淡淡地解釋道:“聽我爹說過的,是一個在戰場上投降敵軍的一個將軍。zZz”他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下,隱去了其中的詳細詞句。其實若是以前的他,會毫不猶豫地把所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並不會體諒他人的感受。但是前幾天他才學到一個句子,叫“得饒人處且饒人”。
可是顯然獨孤炫上課並沒有聽講,他哈哈大笑道:“南宮,你怎麼變得這麼健忘?難道你不記得關於街坊流傳的關於葉知秋叛國投敵的十八種版本?這可是街頭地茶館評書天天必說的節目!”
“叛國?”李雲渲終於體會出來這兩個字到底是什麼意思,心一驚。手上的阿布就再也抱不住了,無力地鬆開了手。
叛國?這兩個字她知道。她哥哥曾經告訴她,就算李家在最受壓迫最艱苦的時候,也絲毫沒有想過這兩個字。
阿布“嗚”地一聲,跳落在地,然後立刻跑向自己的主人。
葉尋把向他撲來的阿布抱在懷中,看着那個方纔對他笑誇他眼睛漂亮的女孩子對他露出懷疑地目光。葉尋的心碎得一片一片的。.
“吶吶,公主,你不會讓這個葉尋和我們一起上課吧?”獨孤炫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一個軍人最重要的就是要精忠報國,這是從前朝他們獨孤家地獨孤皇后傳下來的家訓。即使他現在才五歲,也聽說過這四個字。因爲這四個字就掛在他們家一進門的門廳內,他從會識字的那天起,他爹就要求他每天要寫一遍。
蕭紫依頭疼地按了按額角,昨夜沒有睡好的後遺症現在全都反饋到她身上了,太陽穴隱隱作痛。這令她無暇思考。誰知道今天會是這麼一個爛攤子啊?
“那個。他先要在這裡住一陣。”蕭紫依最終吸了口氣,平靜地陳述道。
“什麼?這個叛國賊地兒子?”獨孤炫誇張地揚高聲調說道。
葉尋再也忍不住了,抱着阿布走進屋內。一直走到獨孤炫的面前才停下,厲聲道:“不許你……這麼說我爹爹!”他的漢語雖然不純正,有些字地音都不準,可是他心中憤怒的很清楚地表達出來了。
獨孤炫輕蔑地冷哼一聲道:“不許說?他能做得出來,爲什麼我就不能說得出來?”他邊說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站在葉尋身前,鬱悶地發現兩人身高都差不多。
葉尋一張白皙的臉被氣得通紅,光火道:“胡說!我爹……他纔不是那樣的人!”
獨孤炫這時才發現葉尋和旁人不大一樣的瞳色。一藍一黑。獨孤炫的大眼睛眨了眨,花費了幾個呼吸的時間思考了一下,然後鄙夷地說道:“你啊,該不會不知道你爹的事吧?他背叛了自己地親人和國家,最後還和異族女子生下了你。真是……沒有言語來形容了。也是。你可能不認爲你的父親叛國,因爲你身上一半的血是突厥的。哈哈!”
蕭紫依皺了皺眉。這獨孤炫一點都不留情面的譏諷,一點都不像平時嘻嘻哈哈地他。看着抿着脣正在消化獨孤炫這麼一大長串話語的葉尋,蕭紫依忍不住想要開口阻止獨孤炫繼續再說下去了。
可是南宮簫這時候走過來,伸手拽了拽她地衣角。
“什麼事?”蕭紫依蹲下身,輕聲問道。
南宮簫朝獨孤炫努了努嘴,悄聲無奈地說道:“公主,你別勸他。獨孤從小家裡教的就和別人不一樣。他家裡什麼都可以放任不管,唯獨對家族忠誠、對皇上忠誠這兩項是耳提面命的。而他平常最喜歡聽的故事就都是忠烈之士的事。”
蕭紫依目閃奇光,暗地裡咀嚼着南宮簫的話。爲什麼獨孤家,要求自己的族人對家族忠誠這個放在對皇上忠誠的前面?
她忽然想到,這個獨孤家,應該就是隋朝那個獨孤皇后的家族。
可是現在並不是深究這個的時候。蕭紫依嘆了口氣,看着殿廳裡那對峙在一起,誰都不讓誰一步的兩個小孩,無奈地說道:“所以獨孤纔對葉尋的父親那麼反感嗎?”
南宮簫點了點頭,隨着蕭紫依的視線看向那兩人,口中續道:“不止如此。當年葉知秋兵敗投降的時候,作爲副官的,正是現在獨孤大將軍的二弟獨孤焱。算起來應該是獨孤的二叔,傳說是上輩獨孤家族最出色的一個人。”
“然後呢?他怎麼樣了?”蕭紫依突然有股不好的預感。
“兵敗的當時,獨孤焱就自盡殉國了。”也許是無法領會到其中的意義,也許也是聽着這個故事太多次了,南宮簫用超乎他年齡的語氣,平靜地說道。
蕭紫依的眼皮一跳,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就聽到獨孤炫大吼一聲叫道:“公主!我不能容忍他也在這裡!有我沒他!有他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