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轉彎處蹄聲又起,周宣低聲說:“林副董,可能是三癡又過來了,你少說話,我來應付。”
林涵蘊聽過不少“五癡遊俠”的傳說,無不是陰森森、血淋淋的,最近一次是兩年前吳越國一位姓錢的太尉,不知得罪了誰,“五癡遊俠”中的四癡就在錢太尉三千甲兵重重護衛的府第中割去了他的腦袋,當時錢太尉還和小妾睡在牀上,那小妾竟然直到天亮了才知道和一個無頭人睡了半夜——
林涵蘊心想:“四癡就已經那麼厲害,排名在前的三癡就更了不得了,周宣不會武藝吧,這人要是行兇可怎麼辦?老董又慢騰騰還不來,不然的話他應該還能抵擋一陣的。”
這幾天都護府內外都加強了警戒,就是爲了防備這個三癡,沒想到卻在這裡遇上了,林涵蘊雖然任性,這時一顆心也禁不住“怦怦”亂跳。
大青馬小跑着過來了,馬背上的麻衣男子已將竹笠取下,露出峻傲的容顏,生硬一笑:“原來是周公子,差點擦肩錯過。”
周宣笑道:“原來是三癡老兄,老兄好威風啊,不是擦肩錯過,是你的馬蹄差點把我頭皮掀掉一塊。”
三癡在離周宣馬頭三丈處勒住馬,說道:“周公子,那道珍瓏題我已得出正解,絕不會錯了。”
周宣聳聳肩說:“解開就解開唄。老兄該不會是隔了這麼多天解開那道不算太難的珍瓏題。還想到我這裡取回那把劍吧!”
三癡淡淡道:“怎麼會,我只是想問一下那把劍還在不在你那裡?”
周宣看了看三癡肩膀,一截劍柄斜斜露出:“當然在。我珍藏着呢,原來老兄找到一把更好的劍了,很好,那把劍就算是你送我地了。”
三癡冷冷道:“我輸出去地劍就一定要贏回來,我還想和你賭一賭。”
周宣精神一振:“要賭可以,你得拿出讓我動心的彩頭來。”
三癡嘴角勾出冷酷的笑意:“我原沒想好用什麼彩頭。這會想到了,這回我們賭個大地,就怕你不敢賭。”
周宣笑道:“只要我認爲值得的,就沒什麼不敢賭的。”
一邊的林涵蘊見三癡和周宣有問有答,似乎不象傳說中那麼凶神惡煞,插嘴說:“賭什麼大的?”
三癡對林涵蘊毫不理睬,緩緩掉轉馬頭,對周宣說道:“想必你也知道我是什麼人了。兩個時辰內我會帶彩頭來找你,請不要回城就是,如果過了未時我沒趕來,就請自便。”說罷。拍馬而去。
林涵蘊“哼”一聲說:“我們到處跑,不信他能找得着!喂。周宣,你說他會拿什麼來和你賭?”
周宣皺眉說:“說實話,我不想和這個人賭,這人是亡命之徒,很危險!這樣吧,我先送你回城,順便通報都護府,就說三癡又出現了。”
林涵蘊嚷道:“出現就出現嘛,也沒什麼大不了,江州那麼大,就不允許人家到處走走!我纔不回去呢,我要看你和他賭。”
周宣笑道:“那好吧,我們先看水軍去,我猜他是要和我賭棋,上回輸了不服氣,嘿嘿,這回我出一個超級難解的圍棋珍瓏,讓他把頭髮都想白了纔好,省得出來到處嚇人。”
林涵蘊提醒說:“若是他提出要和你比劍怎麼辦?他可不是劍、蟲、棋三癡哦。”
周宣咧着嘴說:“不會吧,比劍根本沒得比,一劍就把我捅死了,這算什麼賭,三癡不會這麼不道德吧!”
林涵蘊嘻嘻笑道:“難說哦,你怕了嗎?”
周宣說:“怕也沒用,難道躲起來?只要是公平地賭,就是賭劍,我也不怕他,賭博怕就怕象你這樣不講理的。”
“啊!”林涵蘊眼睛瞪得比牛眼睛還大:“我怎麼不講理了,你說,我怎麼不講理了?”揚起手中的鞭子作勢要打。
周宣雙腿一夾馬腹,棗紅馬朝前衝去,林涵蘊尖叫着催馬追來。
出了五里山道,眼前就是浩蕩的長江,江水平緩,江面開闊,從南岸望北岸,至少有十里之隔,幾乎是遠水接天了。
周宣手搭涼篷眺望了一陣,問:“林副董,這哪有什麼水軍啊,船都沒有看到一隻。”
林涵蘊皺了皺鼻子說:“好象不是在這裡,應該是上游一些,那裡有個很大的水寨,佔據江面好大一片,一眼就能看到的。”
周宣擦汗說:“你怎麼帶路的,害我跟你瞎跑,熱死了。”
林涵蘊脫下家丁帽當扇子扇:“我不是要甩掉老董嗎,老董雖
很好,但整天跟着,也很煩不是!我們沿江岸往上游能看到水寨的。”
兩個人騎馬溯江而上,走了一程,遠遠地見一人一馬立在江堤上象雕塑一樣,周宣眼睛稍微有點近視,看不甚分明,問林涵蘊:“那個是不是三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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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涵蘊譏笑道:“你是害怕三癡和你比劍嚇破了膽了吧,那明明是老薰嘛,倒走到前面來截我們了。”
老董見到周宣、林涵蘊也沒半句話,只跟在二人後面。
江面上隱隱傳來“咚咚”的鼓聲,在周宣聽來很象端午節賽龍舟的鼓聲。
林涵蘊喜道:“這就是水軍訓練的鼓聲,我們快去,晚了怕收船歸寨那就不好玩了。”
催馬趕了數裡,江面上出現了兩艘二十多米長地大船,從首到尾伸出很多船槳,好象百腿蜈蚣,在水面上劃得飛快。
烈日下,遠處的水寨清晰可見,高高地哨塔聳立在江面上。
三個人立在江岸上等着看熱鬧,但水寨冷冷清清,除剛纔那兩條百足蜈蚣船外,再沒看到其他戰船。
林涵蘊意興闌珊,說:“爹爹陪李大人不知陪到哪裡去了,真沒意思!周宣,我口好渴,我們去找點茶來喝,從這邊繞過去五里路不到就是甘棠湖了,那時有賣茶水的。”
說起甘棠湖,周宣印象太深刻了,他就是在甘棠湖畔的茶攤邊遇到了現在的岳父大人秦博士,然後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想想都有點不可思議。
三人繞過江邊一片低矮的灌木叢,沿一條小路來到細波粼粼的甘棠湖畔,找到那個賣茶的老頭,老頭已不認識周宣,看他騎着高頭大馬而來,顯然是有錢人家公子,趕緊斟茶奉上。
林涵蘊解了渴,四面看看,說:“現在已經過了午時了,那個三癡怎麼還不來?我說那人有點傻,我們是大活人,到處走的,他怎麼好找到我們。”
“周公子、林二小姐,兩位是在這裡賞玩湖光山色嗎?”
周宣聽到一個有點耳熟的聲音在背後響起,轉身一看,那個和他鬥過三場蟋蟀的清瘦文士騎在一頭白鼻子黑騾上,向他點頭致意。
林涵蘊很不客氣地說:“原來是你,是不是還想與我們鬥蟲,這次非贏光你的銀子不可。”
清瘦文士說:“暫時不鬥,等我覓到更厲害的蟲再鬥不遲。”擡手施禮,跨騾而去。
林涵蘊指着甘棠湖長堤說:“湖心有個煙水亭,我們去那邊坐坐。”
三個人牽着馬剛走上長堤,就聽得茶攤邊有人喚道:“周公子,在下等你多時了。”
只見斗笠麻衣的遊俠三癡牽着馬,正將手裡的一碗茶一飲而盡。
周宣回去,笑道:“老兄真厲害,就找到我們了。”
三癡正了正斗笠,說道:“這地方很好找,你們除了入城就是來這裡——你這就隨我走吧。”
“去哪裡?”
“自然是找個清淨的地方大賭一場。”
林涵蘊趕緊說:“我也要去。”
三癡不置可否,上馬朝廬山方向行去,周宣騎馬跟在後面,看到三癡的大青馬後鞍上擱着一個大麻袋,不知裝的是什麼?
大約走了七、八里,道路蜿蜒向上,地勢逐漸高峻,騎着馬已經不好上去了。
林涵蘊不耐煩,問:“這麼走,都快走到廬山上去了。”
三癡應聲道:“沒錯,正是要上廬山。”突然從馬背上一個倒翻,直撲老董,“啪”的一聲,交手一招,老董身子向後一仰就栽下馬來,三癡不等老董爬起來,踢起地上一個石子,撞在老董腰眼上,老董又倒下了。
“你幹什麼!”周宣怒道:“要賭就賭,爲什麼要傷人?”
三癡慢條斯理地將剛纔空中翻身掉落到地上的寬沿竹笠拾起,戴在頭上,說:“這個人一直想要對我動手,我只是先下手爲強而已。”
林涵蘊叫道:“你胡說。”跑到老董身邊,一邊扶他一邊問:“老薰,你沒事吧?”
三癡不再看老董,面向周宣,問:“你可知我帶來了什麼彩頭?”
周宣說:“不管你帶來了什麼彩頭,你先把林小姐和老董放了,我纔會和你賭。”
三癡微微一笑,將後鞍的麻袋拎下,解開束口,從麻袋裡滾出一個人來,蜷曲着四肢綁得結結實實,應該是一個身材中等的成年男子卻被捆成糉子似的一團。
三癡把那人臉扳過來向着周宣,周宣一看,吃一驚,這不是選秀使李大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