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禮拜天,又正值公司給莫立明放病假,所以他有時間回家去,平日裡每逢禮拜天莫立明多半會走回家裡去,他要幫着母親和嫂子照顧病重的父親,爲了減輕整個家庭的負擔,他不得不付出十二分的心,勤勤勉勉。
剛纔從中心醫院正門口走出來了的時候莫立明恰恰接到了一個電話,他沒想電話會是母親從家裡面打來的,平時母親如果沒有什麼比較大的事情她是不會打電話來找自己的,因爲她害怕打擾自己影響到正在做的工作,下班後和節假日她也一樣極少來電,卻不知今日此時爲的什麼事,她打來了這麼急的一個電話,關鍵是她在電話裡頭的語氣聽上去有些怪異像是很生氣的樣子。
莫立明本想向母親問明先了解一下情況,可莫母什麼都沒告訴他就掛上了電話,說他立馬、必須趕回家裡去。
母親匆匆掛斷電話之後,莫立明是滿頭大霧,不過他也早想盡快趕回去了,償還嫂嫂吳文慧那兩千塊錢並把這個大好消息說給父母親他們聽,讓家人來分享自己這份莫大的快樂。
於是莫立明一收起手機便快步走去街邊打的直趕家所在的方向了。
由於家所在的區域距離中心醫院很遠,再加上路上堵車嚴重,因此莫立明足足用了將近小時的時間才趕到家中,在這一路上,莫母一連打來了兩三個催促的電話,她卻什麼正題話也沒說,只是詢問莫立明動身了沒有什麼時候纔到家,口氣咄咄,十萬火急一樣,如此一來,莫立明犯的疑惑比較重了,他真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了。
輕輕推開家門走進了屋來,房內並不寬敞的客廳之中赫然只見正前方的沙發上並排坐着三個人,莫立明一眼望見後頗爲驚異,這除了兩個臥牀不能起的病人,一家人都團聚了,不過這下子的氣氛卻彷彿不怎麼好,並不是莫立明所希望看到的那樣。
其實很快莫立明就隱隱地察覺出來了不對勁,以前每次從公司裡回來走進門的那一刻,總會迎見嫂子溫心的笑容或是母親那充滿慈愛的笑容,然而這一次情況乍然大變,只見正坐在那裡的母親和嫂嫂神色都顯得很嚴肅很沉重,尤其是母親,一張臉鐵青鐵青的,就好像是氣得不行似的。
莫立明那個比他大出五歲的哥哥莫立兵也在其中,他同樣是冷眉冷眼瞪着正剛走進來的弟弟莫立明。
莫立兵膚色黝黑,畢竟是血肉相連的親兄弟,他眉宇間與莫立明長得有幾分相似,不過他人顯老得多,幾年前因爲與人鬥毆,留在右側脖子上的那一道長長的刀疤非常顯眼。
說起來,他們兄弟兩個的感情並不是很好,彼此之間的關係可以說是挺差的了,莫立明時常已兄長老大的身份自居,動不動口就數落教訓莫立明,他看不起弟弟,認爲他一個大學生也沒什麼了不起的,畢業了還不是一樣給別人打工,掙的錢還沒有自己當修車師傅的多呢,而莫立明受不了氣哪怕是大哥的頤指氣使,主要是對方總無理取鬧,非跟自己過不去似的。
“媽——”
儘管面對的是如此一幕,氛圍很是壓抑,讓人極爲費解,但是莫立明還是像以往一樣心平氣和麪帶溫和的笑容緩步走到母親身前問好。
“你別坐,你就站那兒,我有幾個事想問你。”莫母一開口便很嚴厲地說道,她並衝着莫立明揚起手來指了指,示意他別坐,站着說話。
“媽,怎麼了?”莫立明終於將自己深壓在心頭的那個疑問從口裡發出來了,當下他不由得輕皺了一下眉頭,迷惑登時更盛,他對母親那種急性子的脾氣了解得再清楚不過了,有事按捺不住,不到弄個明明白白她是不會罷休的,而以前每當自己和哥哥做錯了事情,她就那樣子來進行訓導,讓你在她跟前站着聽訓,犯了錯那倒罷了,可現在自己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哪個地方做得不到位了,以至於全家出動,來做審判官。
“怎麼了,你還來問我,我問你纔是。”只聽莫母氣呼呼地說道,“明明啊,不是媽愛說你,我們家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你還那麼浮着走不務實。你看看你自己,都多大歲數了,人家軍軍,比你還小一歲,可他的女兒都三歲了,而你自己呢,連個女朋友都沒有找到,上次你嫂子多好的心啊,她把她表妹介紹給你認識,你好小子卻還嫌棄人家,說人家這不好那不合你的意,可你也不想想你自己的條件,有女的願意和你交往那就是你天大的幸運,這種事一旦過了你盼都盼不來!你要是真打一輩子光棍那是害了你自己啊,我和你爸爸也就這樣,能活幾年都說不準呢!”
“媽,你別這麼說,我要你們長命百歲!”聽到母親那一番充斥着氣憤和失望之情的喪氣話語,莫立明表情瞬即陰沉了下來,可他還是斬釘截鐵地說了,“那是我的終生大事,我自己心裡有數的,媽,娶老婆是一輩子的事,你總不至於希望我討個合不來的媳婦兒吧?如果她們沒孝心,就是再好,我也不會要的!”
“你就別安慰我了,你看我和你爸爸病成這個樣子,還能夠活多久啊,所以別把太過的要求壓在別人的頭上,你自己本身的條件就很差了,哪還能要求這麼多?”莫母仍然很沒自信地說道。
“媽,你羅裡囉嗦說這個幹什麼?!說正事啊!”
莫立明待要回答母親的話,卻正在這個時候,當頭迎來莫立兵一聲毫不耐煩的嚷嚷聲。
見哥哥對母親態度是那麼地差,莫立明當即恨恨地瞪了一眼他。
莫母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明明,你在拍賣行工作我不說你,還支持你,但是你要明確你自己的身份啊,你拿錢去買東西無疑是在賭……”
“那比賭博簡直還要過去三分,賭至少還有一半贏的把握!”莫母的話還沒有說完,莫立兵就怒不可遏似的搶過了話頭來,他疾言厲色地說道,“他纔在那一行混了多久,別人一個個都精得很呢,把他當傻子耍他還不知情啊,以爲自己得了大便宜了!立明,我問你,你那五千塊錢是不是全部拿出去買古董了?!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像你這種人不賠得很慘纔怪了!”
“……”一時之間,莫立明怔怔地注視着他沒有說話。
他心中卻是豁然明朗,原來家人開的這個“批鬥大會”竟是針對於自己籌錢買那本宋版書的事情。
“沒話可說了吧?!”莫立兵振振有詞地高聲呵斥道,“我說你這人都還是一個大學生,怎麼一點腦子都沒有?!你自己的工資你拿去浪費掉我不說你,只要你能狠心撇下爸和姐的醫藥費不交,但你不能拿我們家的錢去做那些沒一點名堂的事情!那兩千塊錢呢?!你嫂子好心借給你還真以爲你有什麼急事,可萬萬沒想到你拿去買什麼古董,你想找死也別拉上我們兩個啊!”
他話說得很嚴重,也是如此之苛刻,莫立明好似做出了什麼傷天害理給家人帶來惡劣影響的事情,後果不堪設想。
“嫂子,那兩千塊錢,我說過這三天之內還給你的,我有食言嗎?”莫立明的視線倏忽向嫂嫂吳文慧的臉上聚集了過去,他沉聲反問道,冰冷的臉色表明此時此刻他心下里很是失望,家人的巨大誤解這是怎樣的一種痛苦的打擊啊。
“立明,我……”吳文慧眼神閃爍地凝視着莫立明,她表現得像似忐忑不安,嘴脣一啓,卻又欲言又止,神情間透着點無辜之氣。
“那你還哪!我看是你拿不出來了吧?!”莫立兵又搶着說道。
“莫立兵,你住口,你沒資格說我,錢不是我從你手上借來的!”莫立明再也忍耐不住了,猛地厲聲喝道。
“可你是從文慧手上拿來的,她是我老婆,她的錢就是我的錢,沒有我的允許,你是沒資格借去的!”莫立兵拍着桌子兇巴巴地說道。
“立兵,別說了——”吳文慧趕緊顫聲勸說道,她心知肚明,兄弟倆水火不相容一般,經常在家裡吵得不可收拾。
“錢是你們兩個的,我會一分一毫地還給你們!”莫立明面色刷然漲紅,開始變得有些激動,也不知怎的,曾經那個在他心目當中溫柔嫺淑的嫂子現如今也似乎變了,變得有點兒俗了。
他心裡在苦笑着說:“是啊,她只是我嫂子而已,我又是她的什麼人了,她大可不必在乎我的感受,她老公的一句話一個眼色都比我的尊嚴都要令她心動!可她不應該把這件事情說給媽聽,還懷疑我,小題大做!”
“那你現在就還給我們啊!”莫立兵得理不饒人般地吼道。
“莫立兵,我到底是哪個地方得罪了你,你橫看豎看都瞧不起我?!”莫立明不答反問,頃刻之間他激動的情緒激揚了起來。
“我就是瞧不起你,你哪一點值得我看起你的了?!你就是一個敗家子!以前你做生意,虧待了家裡面得多少錢你知不知道?!要不是因爲你,姐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她爲了供你上學什麼苦沒有吃過?!她本以爲你大學畢業了有出息了,可是你自不量力要和別人合夥做什麼生意,你那一虧就是姐姐幾年的心血啊,她的血汗錢都被你這個吸血蟲吸去了!”莫立兵越說氣勢越洶。
他話語中突然提到的姐姐那一下使得莫立明砰然心痛,他神經麻木地站在那裡,莫立兵剛剛所說的每一個字就像是一把尖刀,深深地紮在他的心坎上,鮮血淋漓,痛苦不堪。
“呼!”
莫立明陡然拔身而起,站在母親的身前,那一刻他激動之情已達極點,咬牙切齒地說道:“媽,人各有命,過去了的事情我們沒辦法挽回重來一次,但是,我敢拍着良心保證,我現在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對得起自己,對得起你和爸還有姐的,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知道什麼叫做責任,你可能認爲我很傻,爲什麼不去交一個女朋友,可是你卻不知道我心裡想的,就好比當初姐姐爲什麼不嫁人一樣,她嫁了她就要從這個家分出去,她就沒這麼多的心來關照我們了,而我也是一樣,如果我娶了老婆就可能會頂不住壓力像某人一樣把自己的錢存起來爲了後面過好的日子着想,而不去管爸和姐的死活了,可是我不會那麼做,我寧願把僅有的一絲精力來照顧你們,在姐姐倒下的那一刻,我就發了誓,我這活着,可不爲別的,只爲感恩,這世上還有什麼比報答自己親人的恩情更爲重要更需急着去做的事情……”
“明明,你快坐下來!別那樣,坐下好好說話。我們心裡清楚了就好了!”莫母忙起身伸手去扶莫立明,他那番發自肺腑熱血洋溢的話語一說出口來,莫母就和吳文慧忍不住感動得流下了淚來,莫立兵卻是偏過頭去在一旁冷哼,他只道莫立明那是在“作秀”。
“媽,這是二十萬,其中有兩千是我借嫂子的,你等下數給她還了給他們就是,從今以後,我不會欠他們任何的東西,我也不要任何人看得起,我只要做好我自己就行了!”莫立明一邊語聲鄭重地說道,一邊將手提的那個公文包擺放在身邊的茶几上並拉了開來,當裡頭一把一把扎得整整齊齊的鈔票顯露於眼前時,那一瞬間,莫母他們無不瞪大了眼睛,極其驚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