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傅藝紅那意思,她看準了那個明嘉靖朝的青花葫蘆瓶的真假性,只是她對其時下的行情價不太清楚,所以得問下在這方面更爲專業的人士,莫立明自是毫無異義,卻不知她要帶自己去找誰估個準確的價。
儘管有所疑惑,但是此刻莫立明心中甚是欣喜,因爲從傅藝紅那裡他明確了一點,那便是,她基本上認定了這個瓶子是真品,對於她的鑑瓷水平,莫立明絲毫不懷疑,她第一眼認定的東西到最後極少有出差錯的時候。
當下莫立明毫無疑問,他按照傅藝紅說的將手中的葫蘆瓶重新包裹了起來,並好生放入那個手提袋中。
“你跟我來,那個人就在裡面。”傅藝紅溫聲細語地招呼道。
“嗯。”莫立明答應着,然後在傅藝紅的帶領之下走入了“靜藝軒”的一間內室。
莫立明倒沒想到,原來傅藝紅所說的那個行人就在這古玩店裡,而其實在來這兒之前,他就從傅藝紅話裡獲悉了有關情況,方纔傅藝紅在電話裡說,她正跟幾位老師在一起,恰好可以多個師傅給他看看那東西,可是莫立明來時卻發現,店裡面比較空,並沒見到霍老師等人,不過現下他知道了,那些人正在談什麼重要的事情。
“莫立明,你不要緊張,你跟着我,不亂說話就是了。”在進那房間之前傅藝紅特地提醒了莫立明一聲,並且眉開眼笑地說了,“也帶你來看一樣珍品。”
“嗯。”莫立明毫不多言,面上平靜,他心下卻是異常地高興,甚是有些按捺不住的激動了,因爲今天他來這兒的目的達成一大半了,那個古瓷瓶有了傅藝紅的鑑定之後,他高高懸着的那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接下來就只等着給它估價和找買家了。
莫立明之所以這麼急着把手上的東西轉賣掉,全是因爲姐姐和父親,他們大病在即必須儘快進行治療,越快越好,拖延不得了,而他心知肚明,若想徹底地把他們兩人的病情控制住那得花費很大一筆錢,不是現在的自己所能夠承受住的,更何況家裡債臺高築,有很多債主已經有很多次上門催債了,這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人家當初願意借錢給你也是出於一片好心啊,能及時還給他們就最好不過了。
緊隨着傅藝紅踏入的房間顯得並不是很寬敞,但是明窗淨几的,四周牆壁的裝飾以及房裡的擺設精緻古雅,讓人眼前登時不免爲之一亮。
莫立明走進去的那一剎那便發現了,房裡共有四個人在,均是男子,但年齡不一,有老有少,還有中年男子,其中有一張比較熟悉的面孔,其餘的他都沒見過,是非常面生的人。
“霍雲林沒在!”這是莫立明腦中涌出的第一個念頭,他本以爲這之前傅藝紅在電話裡提到的那個“霍老師”便是她的那位名望高深的大師傅霍雲林,可不想是自己猜錯了,此霍老師非彼霍老師,又或者是在自己趕到這以前霍雲林便離開了,這也有可能。
而那四人當中莫立明曾見過的那位是一位大約將近六十多歲的老者,他頭髮斑禿顴骨很高,看上去滿臉皺紋瘦骨嶙峋,莫立明記得那人都叫他“老紀”,過去他在“久鼎拍賣公司”的藝術鑑賞部做過總監,不過他沒做多久就不知何故離職了,他走了後鄒寶奎便接任了他的職位。
此時此刻,只見老紀正彎腰弓背地拿着一個袖珍型精密放大鏡在全神貫注地鑑看一樣東西。
沒錯,那一刻老紀正好在認真地察看一件古董,實際上,莫立明的眼睛很快就被赫然擺放在那紅漆木老桌子上的那尊瓷器給深深地吸引住了。
“傅藝紅拿的那份圖冊上的東西原來也就在這裡頭!”莫立明暗中大感驚異道,那一下他立馬認出來了,此瓶便是那一份圖樣上所展示的那個精美無比的天球瓶,因爲兩者一般無二。
“清朝雍正時期的青花釉裡紅天球瓶,能賣出三個億以上的價錢,堪稱國寶一類的古董。”忽然,只聽傅藝紅在耳邊低聲介紹了一句,莫立明頓時恍然大悟了,敢情那種“青花加紫”的釉面裝飾手法稱作是“青花釉裡紅”,他暗自慶幸,自己這下又增長見識了。
自從融入古玩行並意識到自己才疏學淺之後,莫立明就發奮學習相關知識,他立志自己有朝一日要掌握好這門技術,利用它來做事業並賺錢養家,重要的是維持姐姐高昂的醫療費用。
然而,他畢竟是白手起路,是個古玩界地地道道的菜鳥,有沒有系統地自學目標,因此在學習的過程之中很難面面俱到了。
“你跟我過來。”傅藝紅說道。
“嗯。”莫立明點點頭,就在他尾隨着傅藝紅走向門口右前方的席位時,有一個正靜靜站在那裡的年輕男子忽地掉過頭來凝望了他一眼,那男子目光中透出點驚疑之色,但是他沒有多打量莫立明,而後回頭繼續去關注那個絕美無倫的天球瓶了。
莫立明和傅藝紅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兩人並肩而坐,距離很接近。
隨即,莫立明不經意地留意了一下除老紀之外其他的那三個陌生男子,有一個與老紀的年紀差不多大,六十歲上下的歲數,可他體格明顯健壯許多,給人一種老當益壯的感覺,這位老者雖也是滿頭白髮,但是天庭飽滿地閣方圓,臉龐上紅光滿面的,氣色甚好。
那老者與老紀相對而站,他也拿着放大鏡不時地觀察着那個天球瓶,可見他時而表情凝重似是在思考什麼。
那老者身後兩邊各站着一個男子,一人長臉清瘦個子卻很高,不下一米八,他一頭板寸頭,臉部輪廓分明,一副精神奕奕的樣子。
這位高個帥氣的男子是四人當中年齡最小的一位,剛剛就是他眼光精閃地瞅了剛隨傅藝紅走進來的莫立明一眼,而正站立在他旁邊的是一個穿着打扮很正式很體面的矮個中年胖男子。
莫立明從那中年男子身上顯然感受到了一股商人的氣氣息,十分強烈,他西裝革履的就像是一個大老闆。
慢慢地,莫立明的視線從他們身上抽開了,最後不由自主地定在了那個傅藝紅所稱的“清雍正青花釉裡紅天球瓶”上面。
天球瓶是受西亞文化影響極深的一種瓷器造型,始於明代永樂、宣德年間,狀若天球,故名“天球瓶”。
清雍正、乾隆兩朝時值盛世,仿古風盛行,仿造的天球瓶更屬宮廷大型陳設用瓷,而除了傳統的青花品種外,五彩、粉彩等彩繪天球瓶也開始出現,而最爲珍貴的鬥彩卻很少應用於天球瓶上,其最主要原因在於,鬥彩向無大器,乾隆朝國力強盛,弘曆又極愛珍瓷雅器,於是天球瓶這一斗彩大器也就由景德鎮御窯廠奉旨燒造出來了。
莫立明對這些東西卻是所知甚少,剛纔當傅藝紅告訴他那個大天球瓶可值三個億的天價時,他也並沒表現得有多麼驚奇,當時他只覺得很有那個可能性,那東西肯定來頭不小,要不然傅藝紅他們那麼多專家也不會在對它進行細緻的研究了。
“呼——”
突然只聽見老紀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他好似很緊張卻沒發現什麼根本的所在。
“老紀,有問題沒?”那中年男子趁機詢問道,他壓低着聲音語氣有點急促,好像是迫不及待似的。
莫立明聽那中年男子操着一口並不純正的普通話,聽似港臺腔,便不難確定,此人是個臺商或者港商。
“恕我眼拙,看不出來什麼,這件東西不簡單哪!”老紀感嘆一聲道。
隨後他注目看向對面的那位精神矍鑠的老者,直言問道:“霍兄,你的意見呢?”
原來那老者正是姓霍的,霎時間莫立明大概是明白了什麼,只聽那霍先生回答道:“無論是器型,還是釉色,抑或是款識,都沒有絲毫走偏的地方,依我看也沒有不對的跡象!”
他言語鄭重,面色也很嚴肅。
“那就奇怪了,世界上怎麼會有兩個一模一樣的古董?!”恰在這時,那個年輕男子不由驚呼了起來,只見他臉色乍然大變,彷彿看到了什麼極爲不可思議的事情一般。
“這種事情很難有巧合,關鍵的是,這不是什麼普通玩意兒,成雙成對,考古史蹟上根本沒有這樣的記載。”老紀肯定地點了點頭說道。
“老紀說的沒錯,我也是這麼認爲的,這個天球瓶品相、質地都是無可挑剔的,可以說是毫無瑕疵,若是仿造品,那總該有不對勁的地方吧?可是它精妙到每一個至爲細微的地方,很難假得了的!”那位霍先生神情莊重的,他也頗爲贊同老紀的看法。
“這麼說,這個東西是真的?”這時,那個港商忍不住發話了,他神色激奮,習慣性一樣地搓了搓手道,“在從陸先生手上收到它的那一刻起,我心裡就一直不安吶,現在有了你們兩位那番話,我總算是踏實了許多。”
“可不對啊,”老紀皺緊眉頭對他說道,“按道理來講,z市博物館的文物管理員不應該出這麼低級的錯誤,這個是真品,那那個又如何真得了?難道他們真在拍買的過程中看走眼了?”
“老紀,霍先生,這個我們就不管它了,反正他們的鎮館之寶真不真和我們的貨不相沖突。感謝兩位給我掌眼了,回頭我一定重謝你們!”那港商笑意盈盈地說道,他儼然喜不自勝。
“晨哥也說得對,古玩行就這樣,我們都只是肉眼凡胎,又不是什麼火眼金睛,就算是再厲害的專家也不定有打眼的時候啊!”那個年輕男子目光閃閃地說道,“z市博物館藏有一件假貨,他們還奉爲瑰寶,這隻能說明他們的人員當初在鑑寶的時候眼力不濟,跟晨哥沒關係,他這件瓷器可是來得光明正大的。”
“小龍啊,紙是包不住火的,我想,這件東西一旦上拍絕對會驚動z市博物館的人,還有警察,會發生不小的風波,大家相安無事就好,萬一有個什麼不測,那就得不償失了。”霍先生語重心長般地說道。
“這倒是一件挺棘手的麻煩事,偏偏是政府博物館收藏的‘鎮館之寶’,若是私藏那倒還罷了。”老紀頷首道。
“兩位,這沒關係的,多讓你們費心了。”那被叫做“晨哥”的港商卻是若無其事地說道,“我有辦法做得天衣無縫,相關方面絕對察覺不了。”
“我們也希望如此了。”老紀回話道,言語間頗有些無奈。
“哚哚哚、哚哚哚……”
便在此時,門邊急匆匆地跑進來了一個人,那人莫立明自是認識,他便是剛纔依傅藝紅的吩咐去路口接自己的那個娃娃臉年輕男子。
“霍先生,您快看看這個!”那男子快步走到霍先生身邊,爾後,他塞給對方一張新鮮出爐的報紙,那是本市一張最著名的報紙,叫《子江晨報》。
“嗯?!”霍先生傾注目光往那男子所指的報紙版面上掃了一眼之後,他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