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有一羣鴿子在飛翔,樓下傳來汽車發動機的突突聲,這應該是輛破車,或者是即將報廢的車,房間裡有股濃濃地藥味,我回過頭看到沈蓓蕾坐在旁邊。
“你醒了?”沈蓓蕾微笑着。
我衝她也笑了笑。
“還記得我是誰嗎?”沈蓓蕾問。
“當然記得,你是我的初中同學。”我說。
“蔣未生,你很棒!非常棒。”沈蓓蕾衝我豎起大拇指。“你下午一直在睡,想不想吃飯?”
我搖了搖頭,“一點都不餓。”
沈蓓蕾拿起牀頭櫃上黑色的筆記本,“好吧,那我們繼續,你想一下,你上午講到哪了?”
“講到哪了?嗯,郭小強一直推着鐵環在路上走着,我在後面跟着,林姍姍騎着自行車過來,她看到我後,下了車,她說道,蔣未生,你跟我來一下。”
“不對,你上午講到的是夜明珠,你和郭小強在農民村裡,還有那個風騷的甄婷婷。”沈蓓蕾說,“她和你那個以後,越來越小了。”
“嗯,對對,夜明珠,甄婷婷越來越小,8歲,5歲,3歲,她說話的聲音沒變,但就是一個三歲的小女孩。”我說。
“她的智商呢?”沈蓓蕾用圓珠筆戳了一下頭皮,“是3歲孩子的智商嗎?”
“對,她有時候會突然尖叫,這樣的情形也就過了三天,因爲她很快變成了一個一歲大的嬰兒,她的眼神越來越絕望,後來,我和郭小強和霍定邦輪流抱着她,郭小強還說呢,蔣未生,你看,我抱你老婆了,我笑了,甄婷婷也笑,都笑出眼淚來了。”
“然後她就變成幾個月大的嬰兒了嗎?”沈蓓蕾一邊在筆記本寫字一邊問。
“我沒有,甄婷婷最後只會啼哭,天天夜裡啼哭,還尿牀,有一天夜裡,她不見了,牀上只剩下奶瓶和尿片,她沒了,就這麼一個人,說沒就沒了。”我說。
“夜明珠呢?”
“夜明珠也不見了,一夜間就消失了。”
“你呢,你是不是也變小了呢?”沈蓓蕾問。
“對,我變小了,變成了十三四歲的少年,我看到郭小強推着鐵環走在街上,他那麼大的人推着鐵環整天在街上,哎,我問他,郭小強,你怎麼不回家,他說他要去找他老婆,他腦子壞了。”我看了一眼窗外。
“故事編的很精彩呢,你接着講。”沈蓓蕾微笑着。
“哎,我給你強調過好多次了吧,我說的這些不是故事,是真實發生的,非常真實,夜明珠也是真的,我真得能看到牆那邊有什麼?當然,我現在沒有這個特異功能了。”
“對不起,我給忘了,你多久沒見過郭小強了?”
“差不多有二十年了吧,最後一次見到他,是在青年路上,他說明天要去南方進貨,他那時開了一家服裝店,只有幾個平方大的服裝店,後來聽說服裝店倒閉了,女朋友跟人跑了,他爹不是派出所所長嗎,也被抓了,郭小強估計現在混得挺慘,可惜啊,我現在躺在醫院裡,也幫不了他。”我說。
“嗯,我去年在永安街見到過他,他開着奔馳,光別墅就有兩套,三個兒子,一個女兒。”沈蓓蕾說。
“你是說郭小強嗎?”
“是啊,就是郭小強,他還提到過你,還打聽你呢,去年的事了,當然,去年我還沒見到你。”沈蓓蕾說。
“三個兒子一個女兒?不違反計劃生育嗎?這是違法的?”
“兒子女兒是三個前妻生的,他現在的老婆比他小二十歲,很漂亮,還是名牌中學老師呢!”沈蓓蕾說。
“挺,好,好,挺好的。”我說。
“你接着講,這本筆記本又要寫完了,你的經歷比小說還精彩。”沈蓓蕾說。
“嗯,我應該都講完了,這就是我一生的經歷,有點傳奇吧,郭小強開奔馳了?有這種可能,他知道蜈蚣山那個狼窩,他很可能把狼窩裡的金磚貪污了,你還有什麼問題嗎?”
“那個霍安邦呢?就是那個律師,他的結局呢?”
“對,每個人都應該有一個結局,他用甄婷婷的絲襪把自己吊死在衛生間了,他爲什麼會死,這個你應該會想到。”我說。
“那肯定是因爲甄婷婷了,對了,未生,你和郭小強在農民村吃夜宵,看到那個骷髏頭和餘乃多坐在一起,這個骷髏頭看到你了,然後他讓警察抓你,這個是怎麼回事?”
“骷髏頭就是那個叫李滿朝的農民,他遇到車禍後,他的腦子也出問題了,有了特異功能,能透視,那些失蹤的女人都是他玩完後殺的,他和我是同類人,所以啊,他看到我,就等於看到了他自己,因爲在他眼裡我也是骷髏頭。”
“原來如此,他竟然還幫公安局破案,他的結局呢?”沈蓓蕾說。
“他也有一個結局,當然他的結局就是,很抱歉,我還沒想好,總之他難逃一死。”
沈蓓蕾笑了笑,“這本筆記本還剩下三頁,我還是比較喜歡前半部分,就是你回到八十年代中學那會,挺有意思的,我上初中的時候,對你的印象是,你學習一般,但挺老實的,看到女同學,還有些靦腆,現在想想,你那時候挺可愛的。”
“是挺老實,那時候音樂老師衝我笑,我就會臉紅。”我說。
“你是說徐雅楠嗎?”
“對,就是徐雅楠,有一天她看到我,不知道爲什麼她突然衝我笑了笑,然後就迅速離開了,她那天的笑容我現在還記得。”
“我明白了,就是她那一笑,你記住她,並且決心救她。”沈蓓蕾說。
“可能是的吧,後來和她發生了關係,真得不好意思,我也沒想到和她有這種關係。”
“你和林姍姍老師發生過關係嗎?”
“這,這我記不大清楚了,好像有吧,你可以翻翻前面記得。”我說。
一個女護士走過來,“17號牀,今天別忘吃藥了,現在要打針了。”
我翻過身,沈蓓蕾轉過臉,女護士脫掉我的褲子,她把我的褲子全都脫掉了,一分鐘後,她拍了一下我的屁股,然後走了。
我慌忙穿上褲子。
“沈蓓蕾,你現在找新男朋友了嗎?”
“還沒找呢,不過呢,不過我很有信心,這麼多天,聽了你的經歷,你的人生,我對未來的生活非常憧憬,對了,聽說陶葉子結婚了,你女兒上大學了吧?”
“她上個月結婚的,我女兒上大二了,真不敢相信,我和你的女兒都上大學了,哎,時光真快啊,我們都老了。”
“我是兒子,不是女兒。”沈蓓蕾說。
“不知道我這病還有沒有救?”我說。
“說真話,你應該是沒救了,你腦子在萎縮,腦漿越來越小,再過些日子會乾涸的,會變成木乃伊的腦子,就是沒腦子了,還好,你以後的人生會永遠活在這四本筆記本里的,哎,不,再過些日子,這筆記本也會爛掉的,很抱歉,我說出了實情。”沈蓓蕾合上筆記本,“蔣同學,最後兩頁是空白的。”
“那我再給你講一點,兩頁空白太浪費了。”
“好啊。”沈蓓蕾打開筆記本,“你講吧。”
“我怎麼覺得我的一生是個悲劇。”
“你接着說。”沈蓓蕾看着我。
“我的一生是個悲劇。”我說。
“我不覺得,你覺得你的經歷更像是一個喜劇,帶有黑色幽默的輕喜劇,雖然你的結局並不這麼樣。”沈蓓蕾說。
“不,我不同意,我的一生是個悲劇,把我的一生是個悲劇,這句話寫大一點好嗎?”
“不明白。”沈蓓蕾搖了搖頭,“字體要大一點嗎?要寫多大?”
“這一頁,就寫這一句,我的人生是一個悲劇,再加一個感嘆號。”
“我明白了,我給你加三個感嘆號,四個夠嗎?”沈蓓蕾說,“我這就寫,後面還有一頁呢?最後一頁了。”
“最後一頁?最後一頁寫什麼呢?”我說。“我現在還真不知道說什麼?”
“你對這個世界還有什麼要說的?對你的家人還有什麼要說的?這一頁就當你的遺言吧。”沈蓓蕾說。
“說點什麼好呢?好像沒有什麼好說的,對這個世界,我好像還有點留念,我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不,你說這麼寶貴的時間不用來浪費,還能拿來做什麼?”
“蔣未生,只剩下最後一頁了,我很慎重,總要寫點有意思的話吧,讓有幸看到這個筆記本的人,有點啓發,有點回味,就是意味深遠的意思,不過,蔣未生,我要告訴你,我決定明天就去相親,我要找男朋友,我不想一個人獨守空牀了,再也不了,我要多找幾個男朋友,不會找你這麼虛弱的,我要年輕強壯的,我要把我的身體完全交給他們,完完全全地毫無保留的給他們,還有我的靈魂。”沈蓓蕾嘴脣貼着我的耳朵,“我要讓他們弄我,我要每天都要高潮,我已經這個年齡了,已經不小了,但我不需要潤滑油,你懂的,你快點說,最後一頁寫什麼?”
“我腦子有一片空白。”我閉上了眼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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