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她是局外人。
“唉,你忘了你孃親鼓搗的火柴了嗎?”黃老爹提醒道,“她是要想把火柴賣給姚家。”
金穗細細琢磨,方明白席氏的意圖。
席氏是想仗着姚家恩人的情分,把火柴賣給姚家,或者直接與姚家合作,姚家不會讓黃家滅口。席氏在萬般計不可施的情況下,的確有可能鋌而走險。
可,姚家會把這份恩情和火柴風險放在對等的天平上嗎?
“爺爺,我認爲孃親的想法有些……天真。”金穗發表自己的看法。
黃老爹頭回聽她說這種話,驚奇道“哦?那穗孃兒是咋看的?”
金穗想了想,黃老爹每次有事不肯告訴她,自己憋在心裡,最大的可能就是她還小,尚且不能獨立思考,告訴給她反而添了她的憂思,若是她能接上幾句話,那麼,黃老爹從此後是不是不會再瞞着她自己發愁了?
想着,她興奮起來,稍加組織語言,目光炯炯地說道:“孃親做的火柴,是我們從未見過的,她從哪兒來的奇思妙想我們也不曉得,大概她自己也未必清楚。可那火柴有些地方和火藥有一點點兒相似,這犯了大忌,要是朝廷曉得了,肯定會追查下去,孃親就不好交代了。”
黃老爹讚賞地點點頭,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金穗又道:“把火柴賣給姚家,姚家肯定也會查的,孃親給不出合理的理由,他們也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此時再讓朝廷曉得火柴這個東西,後果其實是一樣的。是以,姚家會顧念孃親的救命之恩,卻未必會冒這大的風險。”
“你說得對。要是姚家真看重你孃親的救命之恩,你孃親當初就不會死了。”黃老爹又喜又嘆,喜的是金穗小小年紀就有了如此了得的推理能力,嘆的是她會如此聰慧皆因幼年變故,小小年紀要爲生計操心,不得不成長的緣故。
金穗便笑了笑,猛然想起什麼,脫口問道:“爺爺,你是想與姚家做這個火柴生意?”
不然,黃老爹不會把目光焦點放在火柴上。
黃老爹笑了。驚歎她的敏銳,問道:“穗孃兒咋曉得爺爺想與他家做生意呢?”
金穗也被自己的想法嚇一跳,緩了緩。自己今日確實僭越了,或許不該這麼衝動,可她早把黃老爹當做親爺爺,眼看他爲了這個家,尤其是爲她的病成日奔波操勞、殫精竭慮。她沒有不心疼的。
這麼一想,也沒什麼好後悔的。
除非黃老爹不把她當孫女了,否則他就算心裡覺得不舒服,在相處了這麼久之後,也難對她生疑。
“爺爺剛纔說姚小爺曾親口答應爲我孃親辦一件事兒,爺爺又繞着火柴說話。我纔有這個猜想。爺爺,你到底是咋想的?我們家雖缺銀錢,可還不到爲了幾十兩銀子冒險的地步。”金穗重新靠在黃老爹肩膀上。“要是爺爺爲了銀子有個萬一,我情願一輩子拖着這個病,也不要治好了。”
“你說的啥傻話!”黃老爹低嗔道,聲音夾雜着一絲幸福的滿足,“爺爺要看着你長大。咋會去冒險?”
“真的?”金穗追問道。
“我騙你個小娃兒家家的做啥?昨兒的夜裡,祝掌櫃親手送給我兩萬兩銀票。說是前年便要送給你孃的,中間出了岔子才耽擱到今兒的……”
“兩萬兩?”金穗吃驚地低呼,忙用手搗住自己的嘴巴。
“嗯,”黃老爹面上不起波瀾,似沒把那兩萬兩銀子放在眼裡,漫不經心地道,“咱們家現在算是與姚家坐在同一條船上,姚家正是困難的時候,我們家呢,現在可不急着用那兩萬兩銀子。因此,我推辭了銀子,說要跟他們合夥做一樁生意。”
金穗心驚,暗自揣摩着,問道:“祝掌櫃答應了嗎?”
“他答應是答應了,只是不太上心的模樣,大概認爲我只是想找個長久的生計罷了。這事兒啊,你娘提的話,他可能不會答應,而你娘你爹沒了,他反而不好不答應了,”黃老爹唏噓,又道,“可生意也不是那好做的,要有個合適的機會和藉口,還得從長計議。不過,祝掌櫃在商海里浸淫多年,口碑沒得說,是個值得信任的。他家的老太太等人卻不好說了……”
“爺爺,那孃親的貞節牌坊真是祝掌櫃張羅的嗎?”金穗不太確定地問道。
“八成是他了,不管咋說,你娘能立牌坊還是得感謝姚家的。”
黃老爹說完,見金穗不再爲要被焚燒的病雞憂愁,微微舒口氣,更多的內幕卻不適合金穗知曉,便不再多說,吃過晌飯,又去找顧曦鈞商議。
金穗卻越發驚疑,這幾天的黃老爹可真不像一個只會打漁種地的普通人。不過,不管黃老爹的身份如何,只要他是她爺爺,那麼都沒關係了。
大概是祝葉青在等梁州的消息,黃老爹和平常無異,仍舊每日早出晚歸和顧曦鈞一起草藥,偶爾祝葉青會把黃老爹和顧曦鈞叫過去喝茶,差點讓金穗懷疑,黃老爹說搬家的話只是哄她的。
四五天後,山嵐再次進城,神色有些疲憊和沮喪,因雙廟村和周圍幾個村子裡一家雞瘟帶走了農家大多數今春才飼養的幼雞,還有相當一部分成年雞也死掉了。
山嵐彙報與瘟疫對抗的戰果:“……只有那隻大母雞和一隻小公雞還活着,別的沒挺過來,都焚了。”
金穗早有心理準備,難受一陣,反過來安慰山嵐:“罷了,明年再養就是,那隻大母雞能活下來也不容易,今年咱們家總算還有一隻能下蛋的雞兒。”
又問道:“村子裡吃了病雞兒的人沒生病吧?”
“大病沒有,倒是花大娘家的小雨滴拉了幾回肚子,花大娘唬得不敢吃了。獸大夫們來治病雞兒時也提醒說,不能吃染病的雞兒,這纔好了。”山嵐一板一眼地回答。
金穗不經意打量山嵐,見他神色雖有些頹喪,卻結實了很多,不比前些日子孱弱瘦削的模樣,總算覺得開懷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