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身世,幾人難免唏噓。金穗感慨,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她的身世夠淒涼了吧?可好在她有個愛孫如名的爺爺,除了前段日子的病痛,總不至於到了賣爲奴僕的田地。
月嬋問道:“姑娘,奴婢們的名字需要改麼?”
金穗輕搖頭,想也沒想地回答:“你們的名字就很好聽了,不要改了。”
正說着,外面進來一個小丫鬟來稟告:“黃姑娘,世子妃娘娘身邊的垂柳姐姐過來了。”
金穗忙讓快請,同時她從椅子上起身迎接,垂柳笑嘻嘻地進來,看見金穗迎了過來,急急地行禮:“黃姑娘坐着便是了。”
金穗避開,回了半禮。
垂柳將一疊紙遞給金穗:“黃姑娘,世子妃娘娘命奴婢送月嬋姐姐幾個的身契過來,以後黃姑娘放心使喚。世子妃娘娘還說了,恐黃姑娘使喚不順手,娘娘怕擔責,因此頭兩年讓月嬋姐姐她們還從王府裡領月例。要是丫鬟們出了錯處,黃姑娘不忍心處置,直接打發了回來交給娘娘便是。”
月嬋四人神色微凜,垂頭聽訓。
金穗忙惶恐道:“娘娘苦心調/教的人白給我使喚,我哪兒敢得了便宜還賣乖,怎麼好意思還讓娘娘給她們發月例?垂柳姐姐,勞煩姐姐再跟娘娘說說,幾位姐姐都是能幹的,又本分,我喜歡還來不及,不敢讓娘娘破費。”
“黃姑娘莫見外了,世子妃娘娘是擔心黃姑娘年紀小,性子又軟,恐奴大欺主,被她們欺負卻不肯吭聲,正好先領着娘娘的月例銀子,震懾兩年,等姑娘大點兒才得心應手。”
金穗見話說到這個份上,恐多說越發傷了月嬋幾人的臉面。便笑着不再推辭了,口中千恩萬謝。
垂柳看了一眼月嬋,告退而去,步子有些匆忙。
金穗微感疑惑,按說垂柳顧忌月嬋的面子不會把話說得那麼硬,卻像趕着去辦什麼似的,只管說服她把人收下,把月例收下,而顧不上月嬋的面子了。
月嬋尷尬了一瞬,很快恢復過來。垂柳那一眼裡隱含憂色,不知是爲的什麼緣故。她最擔心的是在把她給了金穗這件事上發生變故,好在垂柳把幾人的身契送過來了,這事兒九成是不會變了。
金穗對垂柳的言行奇怪歸奇怪。卻沒去打聽的意思,隨手翻了下幾人的身契,對月嬋幾人道:“月嬋姐姐,我受過苦,曉得沒人願意生來就做奴婢,因此。你們跟了我,除了將來的兩年不能出去,以後有了別的打算,你們的身契隨時可消掉。”
明明是個小小的孩童。卻說出這番話來,月嬋幾人不同程度地驚詫了,神色凜然而感動。誠如金穗所言,若不是因種種不得已的原因,誰家也不會把孩子賣了。
金穗給幾個丫鬟發了紅包,各裝了半兩銀子,除去月嬋,曉煙不過是三等丫鬟。八寶和木蘭也不過是剛剛教出來還沒上崗的。在王府裡拿的月例並不高,因此幾人都很開心。珍眉嘟着嘴,悶悶不樂。望着她們的紅包十分羨慕。
至傍晚吃過晚飯,金穗私下給她一個紅包,她這才展顏,金穗戳她腦門:“多大點兒事兒,值得你連吃飯都不開心?”
金穗夜裡微有失眠,不是不開心,而是太興奮了,楚世子妃什麼時候不送丫鬟,偏偏等到這個時候,那預示着她快要離開襄陽了。這讓她怎麼不高興呢?
過了兩天,金穗再去陪楚世子妃時,鄭文婷當着楚世子妃的面恭喜消失了兩天的紫菱。
金穗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紫菱趁着楚世子妃懷孕的機會爬上了楚世子的牀,難怪那日垂柳去小院時神色匆忙,而楚世子妃隔了兩天才叫她和鄭文婷來說話。
紫菱做了通房丫鬟,仍梳着丫鬟的髮髻,臉上塗抹了很厚的粉底,聽得鄭文婷微帶諷意的賀喜,勉強笑道:“多謝鄭姑娘。”收了鄭文婷送的一對鐲子。
金穗忙也起身道喜,紫菱回禮,臉上尷尬中隱藏着一絲羞澀和喜意。
金穗道:“今天起晚了,來的匆忙,沒帶賀禮過來,等回去後定給紫菱姑娘補上。”紫菱沒做姨娘的時候,金穗都喚“紫菱姐姐”的,紫菱做了通房,那便是正經的“紫菱姑娘”了。
紫菱笑道:“黃姑娘言重了,本不是什麼大事。”
楚世子妃笑吟吟的,沒一絲異色,,聞言笑道:“紫菱升了通房,這是爲世子爺和我分憂呢,伺候世子爺如何說是小事?黃姑娘上回過生辰,從我這裡多要了一份生辰禮,我還想着怎麼給找補回來,偏巧遇上你這樁喜事。月嬋,一會子可要多給黃姑娘說說好話,多給紫菱撿些賀禮。”
紫菱臉色便是一白,幾乎連勉強的微笑都快維持不住了。楚世子妃雖是在爲她多要賀禮,卻實實在在駁了她的話。
金穗暗想,楚世子妃連一句尋常話都要找由頭暗地裡發作,想來紫菱升通房之事並不是在爬牀之前過了明路的。別人家妻妾鬥法與她實在不相干,就沒往心裡去,聽了楚世子妃這話笑道:“娘娘又打趣我,這生辰是天註定的,連父母都沒法子做得主讓我哪天兒來這世上,可見是老天爺讓我趕在給娘娘第一回請安的時候過生辰。有句話說,這是命定的緣分。”
“哎呦,我不過白提一句,你倒是有一篇話等着我,連緣分都出來了。我只聽過夫妻緣分,父母子女緣分,兄弟姊妹緣分,你這趕巧過生辰送禮的緣分,我倒還是頭一遭聽說,可讓我長了見識了。”楚世子妃指着金穗笑得喘氣,見金穗一本正經的,越發樂了。
鄭文婷也笑了,說道:“黃姑娘原是聰明伶俐的,我今兒才曉得竟也是個促狹的丫頭。娘娘不曉得,在路上那會兒,黃姑娘和同行的文姑娘就像姊妹倆,那文姑娘今年也有十歲了,竟是黃姑娘像個姐姐,她反倒成了妹妹似的。”
“這話怎麼說?不過,我瞧着黃姑娘穩重知禮,貞雅嫺靜,要是你口中的文姑娘跳脫些,倒真像是姐姐了。就連我們家那混小子小六,也沒黃姑娘這般穩重。”楚世子妃並沒見過文華,只知道有這麼一號人。
她一個世子妃,在襄陽城裡,連正經有王妃封號的襄陽王妃和漢王妃都得讓她三分,平常更是忙得不可開交。要不是趕上懷孕休養,需要人陪着開解心情,金穗都沒多少機會跟她說上話,更不用說像現在這樣熟悉了。
金穗汗顏不已,能得楚世子妃這八個字的評價誇獎,她深覺自己侮辱了這八個字,便低下頭做羞澀狀,說道:“娘娘過獎了,我不過平日話少些,文姐姐性子開朗些罷了。況且六公子是貴公子,我這樣的粗野之人如何與劉公子相提並論?”
一席話說得楚世子妃笑了起來,不由問道:“聽你叫文姐姐叫得親密,不知是哪家的女兒?”能和鄭文婷一路同行的,且被鄭文婷拿出來和金穗相提的人,楚世子妃不以爲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這話一轉,就轉到文華身上去了,金穗想了想,先說了文華的幾件得意之事,又提了提文家的幾樁事以及文太太的處置。深宅的婦人,有用不完的同情心和心計,似文太太這般的人物,自有讓人拉攏的地方。外面的男人奔前程,後宅的女人管庶務,難說以後文太太有沒有機會與楚世子妃打交道。
楚世子妃是聰明人,感嘆之後就想到文太太的妙處以及魄力,讚道:“雖說咱們大夏史上多有巾幗之人,可與那些庸庸碌碌一生軟弱無爲的婦人相比不過是鳳毛麟角罷了。文太太是個極識大體的人。”
大夏王朝文武並重,女學堂裡面有馬術一課,鄭文婷聽說文華連續幾年奪得珠黎縣女學堂馬術第一,對文華的看法也有了些改觀。
這期間,楚世子妃拈了果子點心吃,紫菱就捧着盂盒侍奉一旁,接着楚世子妃吐的果皮等物,有時候是垂柳給楚世子妃剝果皮,紫菱一樣得接着。小半個時辰下來,紫菱的胳膊微微發顫,仍是咬着牙堅持着。
可沒有一個人認爲這有什麼異常的。
金穗更加不會說什麼,路是自己選的,結果就得自己擔着,見楚世子妃臉上的笑意在她和鄭文婷的努力下哄過來了,趁機請示出府。
“原就跟你說了,你偏要客氣,只管吩咐丫鬟婆子們就是了,月嬋是府里老人,自當會給你安排馬車出行。”楚世子妃笑道,揮揮手,讓紫菱解放下去了,垂柳給她遞上帕子擦手。
金穗笑道:“自然得給娘娘交代一聲,我出府才安心。”
“你這丫頭,有什麼不安心,還怕被人拐了不成?”楚世子妃戲謔道。
金穗靦腆一笑,這事兒算是成了。因時間晚了,金穗直接讓月嬋去問是否有能用的馬車。月嬋因金穗的緣故在楚世子妃面前露了臉,雖是要出府的人了,那也是沒出府之前還能在楚世子妃面前能說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