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北陽縣到伯京幾天時間便可,姚長雍有心折磨,讓人一路設置路障,各種花招層出不窮,硬是拖了二十多天才回到伯京,慕容霑從姚太后宮中求到解藥。
同行的慕容霑也沒能倖免,到達伯京時奄奄一息,其中意志力差些的下人們有一半不堪折磨,沒等到解藥便自殺身亡了。
這是姚長雍第一次明確地反擊。
傅池春氣得呱呱叫,頭疼、砸房間、鞭打小廝,惡性循環。
傅臨冬請罪,因被下過一回毒,傅池春在他傷好後,頭疼時抽了一頓鞭子了事。傅臨冬捱打時,冷眼旁觀養父的發瘋,同時心有餘悸,他本就知曉姚長雍不是善茬,卻沒想到姚長雍狠起來,能這麼狠,他雖然設計了姚長雍,但也把傅池春的勢力送到了姚長雍的面前,能不能不要這麼狠啊?
渾身鞭傷的傅臨冬趴在炕上,輕輕闔眼,慕容霑身嬌肉貴,躺在炕上起不來,傅臨冬慶幸這條尾巴終於暫時甩掉了,耳根子清淨不少,沒曾想,傅池春在腦疾過後,竟親自來看往他,說了一通安慰的話,卻對鞭笞他的事情隻字不提,更沒有悔過的意思。
傅臨冬心裡最後一絲希冀,以及對父愛的渴望消失殆盡,除了悲涼,什麼都不剩下,原本還有些忐忑自己的做法背叛了傅池春,如今那絲忐忑也不見了。
他微微閉眼,腦海裡突然蹦出幼年堅強又古靈精怪的小女孩,以及在北陽縣裡看見的那個英姿颯爽的僞少年,心裡涌起一股暖流,那個小女孩曾經是那麼依賴他和信任他。
姚長雍放黃家姑娘在身邊,且給予她那麼大的權力,他不可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但他認爲金穗這樣簡單家庭的女孩子不適合姚長雍,而且,六年前。傅池春綁架金穗,有意收養金穗。他當時便察覺到傅池春是想讓金穗和他湊一對青梅竹馬的,所以,從那時候起,這個女孩子便藏在了他的心裡。可恨的是,後來姚長雍居然出手把金穗給救走了。
他跟姚長雍從來無冤無仇,可當他聽聞姚長雍身邊同進同出的少年是金穗時,心裡便滋生了淡淡的怨恨。好像自己惦念了六年的最心愛的玩具被人搶走了。他十分清楚自己這輩子是不可能圓了少年時的惦念,但是他跟姚長雍從確定身份的那一刻起便註定了會對立,他怎麼能把青梅竹馬拱手讓給姚長雍呢?
等傅池春故作溫和地說完話,傅臨冬冷硬的表情與他如出一轍。略顯恭敬地開口道:“老爺,北陽縣是兒子沒安排妥當,但是咱們也知曉了姚府在北陽縣有哪些勢力以及親和的人家,也不算無功而返。另外,兒子還有一計。不知老爺還肯不肯信我。”
傅池春不認爲傅臨冬是個多聰明的人,因此當傅臨冬狼狽地從北陽縣回來後,他並沒有多失望,氣憤也只是爲不能挫傷姚長雍而氣憤,而傅臨冬的做法雖然迂迴許多。卻也不失爲個好辦法,與他橫行霸道的作風極爲不符。
聽說傅臨冬還有計策,傅池春不太相信,到底是他最爲信任和親密的人,他壓下質疑,問道:“冬兒,有話直說,整個大夏,我最信的人便是你了。”
傅臨冬心裡不以爲意,面上卻露出感激的神色,言辭懇切地說道:“多謝老爺的信任。太后娘娘一直心憂我們傅家和姚家的關係,對姚府也有情分在,可是兒子不孝,與慕容姑娘兩情相悅,當時並不知慕容姑娘與姚長雍定過親,以至於後來毀了姚長雍的名聲,雪姑娘的嬉鬧越發雪上加霜。兒子瞧着姚長雍至今未娶,甚至連親事都拖延下來,每每思及此,兒子心裡便很過不去。”
傅池春眸光越來越亮,問道:“冬兒想做什麼?”
傅臨冬道:“兒子想補償姚長雍,但兒子人小力微,還請老爺爲不孝兒子勞動一回,懇求太后娘娘的恩典,若太后娘娘能爲姚長雍賜婚,姚長雍面子裡子都全了,還會惦念太后娘娘的恩德,兒子也能安心。”
傅池春深覺這個養子比他還要一肚子壞水兒,明明是咬牙恨姚長雍下毒,還非要說得這麼冠冕堂皇,面子上做得真好看。
當初姚太后下懿旨讓姚瑩瑩進宮,在姚家人看來有些蠻橫霸道,而攝政王和九王都不希望姚府的女兒再進宮爲妃,因此讓姚瑩瑩給躲過去了。可姚長雍不一樣,姚長雍娶誰都不會妨礙到宮裡的勢力。
越想,傅池春越覺得可行,他幾乎要仰天大笑了,好容易按捺下來,他興奮道:“冬兒,這回事成,一定會給你立個大功!”
傅臨冬鬆了口氣,他就知道,傅池春一定會同意的,凡是能給姚家添堵的事,傅池春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去做:“老爺過獎,爲姚長雍賜婚,太后娘娘能得個好名聲,兒子便不會覺得‘虧欠’姚長雍了。”
傅池春哈哈大笑,團團轉了一圈,道:“冬兒,你好好休息。我找個機會進宮請示太后娘娘,等有了回覆,我會親口告訴你的。”
“兒子等老爺的好消息。”傅臨冬嘴角噙着淺笑。
……
此時,姚長雍還不知道自己被人“虧欠”,金穗也不知自己被人“惦念”,她回到錦官城後,被姚老太太摟着揉搓一番,姚大太太在接風洗塵宴上神色頗冷,金穗稍稍動動腦子便明白了,姚長雍那日在馬蹄下捨己爲她,當孃的大概都不會樂意自己兒子爲了個還沒定親的女兒奮不顧身。
對此,金穗保持緘默,人家沒問,她也不好無緣無故地跑到姚大太太跟前說,我還奮不顧身地救了你的兒子呢!若真這麼說的話,姚大太太可能會點着她鼻子罵不知羞恥了。
是以,姚大太太承諾的兩月之後會上門提親什麼的,也沒有發生。琳琅看見金穗時,總是訕訕的,金穗無奈,沒因此生氣,也不會因此開心,多日不見姚長雍,生氣的原因已經模糊了。
姚老太太百般安撫,卻拿不講理的姚大太太沒辦法,姚大太太存心挑刺,自然是看金穗渾身不對勁。金穗沒覺得什麼,倒是黃老爹氣了一場。
十月下旬,許燕萍出嫁。
這是金穗第一個閨中密友出嫁,以前的那些不過是同窗罷了,金穗十分捨不得,聽說許燕萍在親事上的遭遇後轉變爲同情。許燕萍因爲家學淵源,只纏足這一項讓她在親事上吃足了苦頭,她父親本是個七品芝麻小官,門第高些的看不上她的小腳小家子氣,門第低些的看不上她的纏足身子羸弱。大夏曆史上的那個有名的女皇可是說了,纏足是人爲的殘疾。
好在許燕萍的嫁妝豐厚,夫家是個秀才,已及弱冠,母親也是小腳,祖輩是地主,許燕萍是低嫁。
許燕萍性子有些內向,親密的朋友不是很多,金穗、張婉、姚真真三人都算在內,她拉着三人的手,眼裡含淚道:“可不許忘了我。”
張婉哽咽了兩聲,怕不吉利,連忙收聲,勉強笑道:“許姑娘又不是嫁到外面去,還是在錦官城裡,只是這兩年來往不方便罷了,以後咱們還在一處的。”
兩年裡,張婉、金穗、姚真真都會及笄,及笄後兩年還不出嫁,便要惹人閒話了。
許燕萍破泣爲笑:“張姑娘這話沒個羞臊!”
金穗和姚真真附和着取笑一回,各自送上添妝的禮,旁邊的喜娘看見張婉送的是一對如意鏤空瓶,金穗送的是一套珍珠頭面,姚真真送的是一支春來燕喜簪,件件都是精品,看得喜娘連連咋舌,眼珠子不停在添妝上溜達。
黃老爹也應邀參加了許燕萍的婚禮,對此,金穗覺得許燕萍給足了黃老爹面子,在珍珠頭面外又另外添了一支金步搖。
姚真真看金穗在婚禮上只有興奮,沒有絲毫黯然,她既鬆口氣,又暗責金穗沒心沒肺,免不了拉着金穗不停說話,一副缺乏安全感的樣子,看得金穗好笑。
說起北陽縣府吳掌櫃的案子,姚真真又說了些金穗不知道的後續:“……四叔這回是真動怒了,大太太求情都不管用,吳掌櫃的三兒三女全部被四叔發賣了,四叔明令金玉滿堂的掌櫃們,若是想要兒子成材做官做良民的,可以,直接買了賣身契便是,咱們姚府不是苛刻的人家,哪裡有攔着掌櫃們奔前程的道理。結果,沒一個掌櫃敢吭聲。可憐吳掌櫃,算計一輩子,落得這個下場……”
姚真真假模假樣地嘆兩聲,又幸災樂禍道:“吳掌櫃吃着碗裡看着鍋裡,任他再有手腕和才幹,品性如此低劣,死了也是活該!”
金穗懷疑地看兩眼彷彿被川劇變臉附身的姚真真,真不知這妮子是不是在爲姚家拉好感值:“今兒是許姑娘的好日子,合該說些開心的吉利話。”
姚真真訕訕的,偷偷地瞄了兩眼金穗,姚大太太出爾反爾,一天一個樣,弄得整個老太太裡外不是人,她心底也是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