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穗整理出三份黃來喜的背景,一份是黃來喜自己對黃老爹說的,一份是從秦淮口中得知的,一份是她自己揣測的,整理完之後,她迫不及待地要拿去給黃老爹看,彷彿心有靈犀一般,黃老爹這時候找來了。
金穗驚訝地問道:“爺爺有急事找我?”
“穗孃兒,確實有急事,跟我回府。”黃老爹面帶焦灼地道。
金穗驚得一怔,受黃老爹的感染,心裡急惶惶的,以爲家裡出了大事,忙把手中的紙隨便一折,塞在袖子裡,說道:“嗯,爺爺,我這就走。”
一路火急火燎地回到黃府,當兩人坐在黃府的書房時,黃老爹反而不急了,面色鎮定。
金穗好笑又好氣,到底是自己的爺爺,她可不敢真笑出來,溫聲問道:“爺爺,到底啥事兒啊?”
她隨手把方纔整理的資料放在書案上。
黃老爹攤開宣紙,看見上面黃來喜的背景整理得有條有理,眼眶突然有些溼潤,但是他控制力很好,覺得一個大男人當着孫女的面哭很掉份,便忍住了,把自己在黃來喜醉酒中聽到的話添加在紙張上,等寫完了,方纔望向對面的金穗:“穗孃兒,姚公子的玉佩,羊脂白玉還在你那兒麼?”
金穗不解地把玉佩拿出來,她今天差點便把玉佩還給去了,把玉放在黃老爹面前:“爺爺,是這塊玉佩麼?”
黃老爹接過玉佩,微微嘆口氣,心道,姚長雍把玉佩送給金穗,這麼久沒收回去,說明對金穗是有真心的,口中則鄭重道:“穗孃兒。今兒的爺爺要用這塊玉佩做一件事,一件事關你終身的事,希望你能尊重爺爺的安排。”
事關她終身的事?金穗念頭一轉。明瞭指的是她的婚姻大事,只有這件事會關係到她的終身。但是看黃老爹神色有異,她心裡實在沒底,不由地顫聲問道:“爺爺,有什麼事是不能告訴我的麼?”
天知道,她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般,黃老爹的神色像是在交代遺言,她心裡痛得跟有隻手在絞似的。黃老爹一直着急她的親事。但是黃老爹捨不得她,巴不得多留她幾天,從來不曾催過姚家,或者以前的張家。
黃老爹微微笑道:“你放心。爺爺不會害你的。”
接着,他神色一變,帶着憤然之色:“雖然是咱們高攀姚府了,可是姚大太太態度一天三變,耍着咱們玩兒呢。我的穗孃兒我捧在手裡當寶貝還來不及,哪兒能容得他們想要就要,想糟踐就糟踐!爺爺要去給你討個說法。”
金穗大囧,她怎麼感覺黃老爹被什麼俯身了一樣,黃老爹說話從來沒這麼刻薄過啊?
“爺爺。你今兒的沒事吧?啊?”金穗擔憂地摸了摸黃老爹腦門。
黃老爹朝後靠在椅背上,躲開金穗的手,神色有些不自然,輕咳一聲,道:“沒啥,我沒生病。唉,穗孃兒,是我今兒的聽人議論,有些難聽,你娘當年的事……”
黃老爹說着說不下去了,後面的話實在難以啓齒。
金穗大驚失色:“爺爺,外面咋會有流言?”
她這些年進出姚府跟家常便飯般普通,和姚長雍的親事從來沒拿到明面上來講,除了姚府正主,只有幾個親近的丫鬟知曉,而那些丫鬟又不常出府,即便有流言也是姚府裡面傳一傳罷了,怎麼會傳到外面呢?
所謂的“流言止於智者”,智者會相信流言不過是流言,可世上更多的是“不智者”,她與姚長雍傳出閒話,那些“不智者”的口水絕對會淹死她。
金穗眼珠子一轉,腦子裡轉過數個可能,第一個懷疑的是姚大太太,因爲姚府裡的正經主子裡,姚大太太相較來說,對她最爲不滿,第二個是秀枝,因爲秀枝跟她的過節早便產生了。還有什麼人?金穗實在想不出。
黃老爹見金穗着急,忙道:“流言現在傳得還不厲害,穗孃兒,爺爺會解決的,你莫操心了。”
言畢,黃老爹的眸光微不可見地一閃,眉頭微微蹙了蹙。
金穗拉回神智,事關名聲,名聲等於性命,她不可能真不在乎,急急問道:“爺爺想要咋解決?跟這玉佩有關麼?”
總不能拿着姚長雍的玉佩,命令那些散播流言的人說,不許他們再傳了吧?
黃老爹鎮定道:“這事兒,你莫管了,這兩天便呆在府裡,哪兒也不要去。要是不放心蜀味樓,讓於掌櫃來家裡跟你談。”
金穗遲疑地應了聲。
黃老爹便拿着姚長雍的玉佩乘馬車去了姚府,門房看見他,殷勤道:“黃老太爺,今天我們四爺還沒回來呢!一大早出去了,您去金玉滿堂找找?”
黃老爹鄭重其事地遞上拜帖:“我今兒的來不是找姚四爺,是找姚老太太的。麻煩小哥兒通傳一聲。”
門房怔了怔,忽然有些接不上話,打量黃老爹神色不似作假,這才道:“好嘞,您先坐會子,吃口茶解解渴。小的這就去傳話。哎,小六兒,趕緊引黃老太爺去會客廳,要上最好的茶啊!’
叫小六兒的小廝高高地答應一聲,熟門熟路地帶着黃老爹到了外會客廳。
頃刻,進去傳話的門房便回來了,滿面笑意道:“黃老太爺,我們老太太有請。”
他讓出身子,一位妙齡的少女站了出來,笑吟吟道:“黃老太爺,老太太在外書房等待貴客。”
這人是琳琅。琳琅去過黃家幾趟,黃老爹認得她的臉,見是個姚老太太身邊最爲信任的大丫鬟來請,黃老爹對自己來的目的又有了幾分信心,不緊不慢地跟着琳琅到了外書房。那門房一路護送,一疊聲提醒着腳下的石頭,頭上樹枝,頗爲殷勤,這殷勤的對象自然是琳琅。
黃老爹頗覺好笑。
到了外書房,黃老爹先給姚老太太見禮,姚老太太年紀比黃老爹大得多,口中說着不用見外,笑呵呵地問道:“黃老太爺今日來所爲何事?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可莫見外了纔是。”
姚老太太方見了媒婆,正打算叫媒婆明天去黃家提親,誰知黃老爹就來了。她正納悶,不過因爲心中確定了金穗,見到黃老爹自然是笑臉相迎,這話裡也透着一股子親熱勁兒。
黃老爹先是一怔,心想,金穗向來得姚老太太喜歡,看來是真的了。便果真開門見山地道明來意,倒是唬了姚老太太一跳:“老太太,老漢今兒的冒昧來府上,是來……提親的。”
話完,姚老太太就愣住了,手裡的茶杯都忘了放桌上,直懷疑自己耳朵出毛病了。她沒聽錯吧?女方向男方提親?可明天,她就要上門提親了啊!這黃老爹,性子急得連一天都等不得。
黃老爹可不管姚老太太愣住了,還是驚呆了,徑直道:“姚老太太可曾記得,當年我們家寶元媳婦救了姚四爺一命,姚四爺拿這塊玉佩許諾,可答應寶元媳婦任意一件事。寶元媳婦不在了,這個許諾能不能讓老漢代爲提出?”
姚老太太思維有點轉換不過來,見黃老爹拿出玉佩,面色又是一變,暗道,這小子什麼時候把玉佩拿出去了?難怪這些日子他請安時沒看見戴身上,因這玉佩是孫子自己雕刻的,因常年佩戴纔有了不同的意義,她當然不會多嘴問孫子的私人玉佩去了哪裡。
原來是在黃家姑娘手裡啊。
姚老太太恍然,點了點頭道:“這個事,我們家長雍當年一回府便如實跟我們長輩說了,能還個人情給黃家,我們家是很樂意的,長雍心裡也能少些負擔。老太爺是席娘子的公公,又是黃姑娘的爺爺,黃老太爺的話便是席娘子的話。”
從孝道上來講,這句話完全是合情合理的。
姚老太太已經做好各種極限的揣測了。
黃老爹便把玉佩推給姚老太太:“這玉佩物歸原主,老太太,老漢別的不求,就拿這玉佩的承諾求一點,只希望能姚四爺能娶我們家的孫女,讓穗孃兒能有個好歸宿,而且是越快越好!”
姚老太太再次驚呆,就這麼簡單?真是與姚家想到一塊去了,他們也希望兩家人早點把親事給辦了。而且黃老爹這話帶着恭維和肯定,那句“好歸宿”着實讓姚老太太十分開心。
但是,姚老太太還沒被喜悅給衝昏頭,在驚喜過後,忙關心地問道:“黃老太爺,是不是遇到了什麼事情?我們姚家但凡能出力的,一定會不遺餘力地出力。我早便說了,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甭跟我客氣。至於黃姑娘,我們長雍認定了黃姑娘,這門親事我們家一直想求,有黃老太爺這句話,那越發是妥妥的了。”
她第一反應便是,黃老爹是不是患了什麼絕症啊?這麼火急火燎地要把孫女給嫁了,這可不像黃老爹的作風,就在剛剛,走進這個書房之前,她還在發愁,怎麼說服黃老爹早些讓金穗過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