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身材不高,年齡應該是在六十出頭的樣子,穿了一身吸汗的白色練功服,顯得人很精神,不過自打他進到辦公室,莊睿的眼神就盯住了他懷裡所抱的那個物件上面了。
老人懷中抱的是一塊長約一米,寬約七十公分左右的木版,顏色有些暗紅,在木板對着莊睿的一面,還有一些浮雕。
莊睿坐的離門口並不遠,老人一進來,雖然沒能上手細看,莊睿也能辨認的出來,這木版上面的浮雕應該是一尊門神,頭大身體小,至於是秦瓊還是尉遲恭,莊睿就無法認得出來了。
木版的木質雖然很細膩,但是莊睿看得出來,想必不是什麼紫檀木所制,要不然恐怕這老人根本就抱不動。
“老人家,來,來,大熱的天,把東西先放下來再說……”
莊睿站起身來,幫老人將木板放到了方桌上,上手之後,莊睿感覺這木板雖然挺厚實的,但並不是很沉。
“我自己來,自己來,當不得老師動手……”
老人連連擺手,最後在莊睿的堅持下,這才鬆手讓莊睿把東西放在了桌子上。
“呵呵,老人家,先喝口水吧……”
莊睿笑了起來,張經理這會成了服務員了,馬上接過一杯水遞了過去。
“謝謝你了,小張……”
老人和張力好像認識,接過他倒的水之後,有些侷促不安的站在那裡,說道:“莊老師,這東西是我祖上傳下來的,一直留在家裡保藏着,最近家裡拆遷,補償款不夠在城區買房子的,所以把這東西拿來給您看看,要是值倆錢,我就把他給賣了……”
“老人家,叫我小莊就行了,當不起老師這兩個字啊,冒昧問一句,您的祖上,是朱仙鎮的吧?”
莊睿聽到老人要賣這東西,不禁眼前一亮,這物件別看木質普通,但是來頭可不小,剛纔用靈氣看時,木板裡面蘊含的靈氣白中泛黃,最少也是清朝中早期遺留下來的東西。
這個木版的全名,應該叫做年畫刻板,而用它製作出來的年畫,就叫做木版年畫,在印刷品佔領市場之前,逢年過節人們所用來張貼的紙畫,都是出自這冒不起眼的木版之手。
熟知歷史的人應該聽過朱仙鎮的名字,當年岳飛曾經在這裡大破金兵,如果不是十二道金牌催命,或許中國的歷史又將改寫,不過到了近代,朱仙鎮出名的卻是它的木版年畫了。
朱仙鎮木版年畫和津的楊柳青、江蘇的桃花塢、山東的濰坊、四川的綿竹年畫,合稱爲五大年畫(也有說是四大年畫的),並被列入到了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也是最最帶有民家色彩的手工藝品之一。
朱仙鎮年畫的特點是構圖飽滿,線條粗擴簡煉,造型古樸誇張,色彩新鮮豔麗,正符合這木版的顏色。
而朱仙鎮年畫的另外一個特點,就是分成了兩大類,一類是神祗畫,如竈君神、天地神等,另一類是門神類,朱仙鎮木版年畫中最多的就是門神,門神中以秦瓊、尉遲敬德兩位武將爲主。
所以莊睿在賀伯進門之後,馬上就猜測出了這塊木版的來歷,朱仙鎮本身就在河南,而門神刻板又是地方特色,莊睿要沒這點眼力介,也甭再混古玩行了。
“唉,丟人啊,既然莊老師您都看出來了,我也不瞞着了,您說的對,我們家就是從朱仙鎮搬出來的……”
老人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神情,似乎今兒拿着這木版來此,像是做了什麼錯事一般。
“莊老師,這位是賀老伯,以前我們兩家是住在一起的,關係十分好,賀老伯最近急着用錢,一直在託我出手這塊刻板,您今兒想收東西,所以我給賀伯打了電話,讓他帶過來給您瞅瞅的……”
站在一旁的張力見到老人似乎不好意思張嘴,遂把事情經過給莊睿說了一遍。
原來這老人就是朱仙鎮人,這塊木質刻板,也是家裡祖傳的,但是經歷了那個瘋狂的年代之後,東西雖在,不過他們家的手藝卻是沒有傳下來,老人也背井離鄉,隨着家人來了鄭州。
賀伯做了一輩子的工人,兒子雖然孝順,但也沒什麼本事,賺個死工資而已,一家老小吃喝不愁,卻是沒積攢多少錢。
這突然說要拆遷,如果說是要搬到城郊去住的話,兒子媳婦上班遠了不少,孫子上學也不方便,賀伯就想在原來住的附近買套房子。
但是這政府給的補償款,想在原來的地段買房子,還差了二十多萬,這下讓老人發愁了,思來想去,家裡似乎只有祖宗留下的這塊刻板值點錢。
所以在翻箱倒櫃的找出來這個刻板之後,賀伯就委託張力幫着出手,這倆月倒是有人去家裡看過,但是因爲老人要價有點高,都沒能談攏。
張力也是見到莊睿出手大方,這纔給賀伯打了個電話,看看莊睿有沒有興趣的。
“老人家,我先看看東西吧……”
莊睿怕自個兒一張嘴就要買,對方會坐地起價,再說他跟德叔學習雜項鑑賞的時候,早就聽說年畫木版了,趁這機會,正好能見識一番。
“您看,您隨便看……”
雖然莊睿年輕,但是老人得到張力的叮囑,知道這是位全國知名的古玩專家,是以神情有些拘謹。
莊睿沒有再說話,拿起了放大鏡,對着桌子上的木版仔細查看了起來。
這木版刻畫,最早起源於唐代,但是從宋代開始流行的,由於這些都是民間的手工藝,製作木版的木料,也都是隨地取材,料子一般,像唐宋時期的木版,恐怕早就腐朽的難以保存下來了。
一般的木版是用分佈較廣的黃楊木雕琢出來的,不過這塊木版,以莊睿的眼光來看,卻是用山東肥城獨產的桃木雕刻出來的,歷經了數百年的木版,依然是質密細膩,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清香。
莊睿觀察半晌之後,擡起頭來,向着老人問道:“賀伯,這塊木版,您要賣多少錢?”
“這……這,三十萬……”
賀伯遲疑了一下,報出來一個價格,卻是讓房間裡許多人紛紛搖頭,他們都是河南人,對於朱仙鎮的木版並不陌生,像這樣的木版,一般來說,十萬塊錢就能收的到。
“這位老伯,三十萬有點貴了……”
“是啊,現在木版雖然少,但是到朱仙鎮還是能收到的……”
在房內的這些行家看來,賀伯有點獅子大開口了,就憑莊睿前面鑑定物件時給的價位來看,他絕對清楚這個要價高了。
“三十萬?”
莊睿也微微皺了下眉頭,這個價格比他預想的要高出一些來。
“是三十萬,莊老師,這東西是家裡傳下來的,現在把它給賣掉,已經是對不起祖宗了,少於三十萬,我就不賣了,最多搬去城郊住……”
賀伯對這木版很有感情,小時候就經常見,後來跟着家裡人逃荒到了鄭州,當時什麼都沒帶,就帶着這塊木版,可以說,這個木刻版,也寄託了老人對於長輩的一些思念。
“好吧,賀伯,就按您說的,三十萬,張經理,寫個協議吧,彭飛,拿三十萬出來……”
莊睿想了一下之後,最終還是決定要買了,這塊木版很明顯是專門從山東取木雕琢的,從清代中期保存到現在,沒有一絲裂紋和蟲蛀,算是極爲難得了。
“莊哥,這東西不值三十萬吧?”
彭飛從揹包裡取出了整整三十疊RMB,放在了桌子上。
彭飛所提出來的問題,也正是房內那些藏家們心裡想問的,花了三十萬買了個只值十萬塊的玩意,這生意怎麼看都是賠了呀。
莊睿聞言笑了笑,說道:“彭飛,這塊木版雖然到不了明朝,但應該是康熙年前後的,也算是彌足珍貴的,從這一點上而言,要加點分,在十萬的價格上,最起碼要加五萬。
第二呢,這塊木版是用桃木所雕琢出來的,大家也都知道,桃木辟邪,而山東肥城的桃木,更爲辟邪鎮災之神物,就憑這個,還能再加五萬塊錢。
第三看品相,這塊木版品相完好,沒有蟲蛀腐朽的地方,並且雕工精湛,這又能加個五萬塊了……”
房間裡衆人聽得有趣,一人大聲喊道:“莊老闆,那還有五萬呢?”
莊睿聞言朝着房間四圈拱了下手,笑着說道:“各位老闆,這木版可是賀伯家裡的祖傳之物,我雖然稱不上君子,但也算是奪人所好了,再加個五萬,也說得過去吧?”
“好,莊老師說得好!”
“莊老師仁義啊!”
“是啊,有情有義,這樣的人才能當的起專家兩個字……”
“沒說的,莊老師,我以後要是有物件,一準去北京城找您去……”
莊睿的話不僅讓房間內的人大聲叫好,就是守在外面的那些等待鑑物的人,也是紛紛翹起了大拇指,莊睿的這番言論,徹底讓這些混跡在古玩行裡的人,是心服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