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狂笑道:
“在下姓張名狂,字無忌。足下雖然不認得我,可是我卻知道,足下與令郎,卻是我‘太平道’的天生輔星!”
臧戒一聽,心中暗暗發笑。這樣的言語,也只能騙騙鄉野村夫。自己堂堂大漢“二百石”吏出身,又怎麼會輕易被人迷惑?不過,臧戒自從被泰山太守尋故下獄之後,心思圓滑了許多,自然不會硬頂,而是做出一副有疑惑的樣子,問道:
“這個……足下安出此言?”
“哈哈哈……”
張狂笑得更開心了。他停下笑聲,對做出洗耳恭聽狀的陳登、謝遜和臧戒等人正色說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看着在場之人紛紛露出牙痛般的表情,張狂話鋒一轉:
“足下與令郎是我‘太平道’天生輔星這件事,也是有高人告訴於我,我才得知此事的。”
“是哪位高人?願聞其詳?”
一旁的陳登忍不住接了一句嘴。他家的家學,屬於“今文經學”,對讖緯之事,頗有所知,這下就有些半信半疑起來。
“當然是‘夢師’南華老仙了。”
由於張狂總是宣稱“南華老仙”總是在做夢的時候教導他,所以乾脆給“南華老仙”取了一個“夢師”的頭銜。
“‘南華老仙’前幾日在夢中提點我說,泰山華縣的臧霸,乃是我命中註定的左膀右臂。既然連‘南華老仙’都有這樣的法旨,大家就自然都是一家人了……”
陳登乾笑一聲,問道:
“無忌兄如此說話,可有憑證?”
張狂笑道:
“元龍在我軍中多時,難道不知‘南華老仙’賜予我‘點化’之能?凡是上應天星,當爲我之肱股臂膀之人,我都有‘點化’之效。如周倉、典韋、于禁、樂進、沈富之流,都是如此。元龍又有何疑慮?”
一旁的臧戒聽到兩人的交談,忍不住對陳登開口問道:
“足下可是姓陳?”
“正是。”
“那麼,足下莫非東海陳氏嫡子——陳元龍?”
陳登有些得意:
“區區賤名,不意也爲長者所知?登慚愧……”
臧戒臉色不變,心中可就開始打起小鼓來了。
自從臧霸劫了囚車,臧氏父子二人,就亡命泰山郡接壤的東海郡。由於臧霸的名聲和勇武,短短几個月,就聚集了大批的鄉間輕俠子弟在身邊。
爲了維持這些慕名前來探訪投奔的輕俠子弟,臧氏父子不得不想方設法開闢財源。結果,臧戒就與東海郡的另一位豪強,大商賈糜竺接上了關係。
糜氏雖然在東海郡中,無論是實力還是名望,都要低上陳氏一頭,卻也是田宅連接數縣的大地主,大豪強。若是單獨論起財富來,即使是陳氏,也要比糜氏稍遜一籌。
糜氏出身商賈,商業網點遍佈小半個徐州。但是,若是說起糜氏手下最爲賺錢的行業,卻還是販賣鹽貨。在鹽貨的利潤之中,官鹽只佔了三成,倒有七成是從私鹽販運中得到的。
所以,臧戒勾連上糜氏一族之後,糜氏看重了臧霸的武力,還有在泰山郡的威望,這才聯手開始大規模的向兗州販運私鹽。短短几個月下來,雙方都已經獲利不菲。爲了便於鹽貨的轉運和結算,糜氏出面在泰山郡邊境,構築了這座小型的塢堡,當做運鹽貨的中轉處。
因此,張狂這次突然攻擊,還真是一不小心,捅了一個不小的馬蜂窩呢!
而臧氏父子既然與糜氏聯手,和陳氏的關係,就好不到哪裡去了。
畢竟,所謂“一山難容二虎”。陳氏與糜氏同處一郡之中,相互間難免要別一別苗頭。雖然雙方的上層都很剋制,小心的避開了有利益衝突的地方。但是,兩個大族之間,也絕對說不上是友好的。
不過,臧戒眼珠子一轉,笑着問道:
“竟然真是陳氏豪傑!卻不知,足下怎麼會有這樣的雅興,屈尊到吾的塢堡中來遊玩呢?”
——難道陳氏一族,也要參加黃巾軍了嗎?
陳登心中有些惱羞,臉上卻若無其事的說道:
“無忌兄殷勤邀請,登卻不得情面,只得隨無忌兄走一趟。”
——大家彼此彼此。不過,在待遇上,可是要比你好呢!
說着,他眼睛盯着臧戒,慢慢的說道:
“這一趟,還真是大有收穫呢!”
陳登對臧氏父子,還真的沒有什麼好感。臧霸一流亡到東海郡,立刻整合了周邊包括了泰山郡、東海郡、琅琊國、魯國、下邳國等地的諸多豪傑,與糜氏連接,合運私鹽。
這種行爲,雖然對陳氏的利益沒有什麼損害。然而,如此多的豪傑集中在一起,隱隱的對陳氏也是一種威脅。
後世宋太祖趙匡胤所說的“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在此時雖然還沒有產生。不過,相同的道理,卻不需要太高的智力,就能想到。
但是,陳氏雖然強盛,向來卻不以武力著稱。面對勇武號稱達到“千人破”一級,數月前與曹豹一戰,只是略處下風的臧霸,光憑陳氏家中的武力,根本無法壓制。而且,忌憚於臧霸的武力,陳登的老子陳珪,也不想主動與他敵對。
這樣一來,事情就難辦了。如果用後世的形勢來打一個比方,陳氏與糜氏、臧氏父子之間的關係,大概是處於比“冷戰”略微好一點的狀態。
陳登以高門大族嫡子之尊,卻混跡於有勇無謀的曹豹身邊。這件事,除了他自己桀驁不馴,天性喜歡冒險刺激之外,也不無結好於彭城曹氏一族,借勢壓制糜氏的緣由。如今聽到張狂突然冒出來的讖緯說法,陳登第一時間,就想要樂見其成。
臧霸若是加入了黃巾軍,那就是漢室的反賊了。這樣一來,他就無法再與糜氏一族勾連在一起,對陳氏造成威脅了。沒了臧霸的武力支撐,陳氏想要對付糜氏,難度將大大降低。
當下,陳登也笑了一笑,說道:
“足下現在,還不知道主人是誰吧?這位便是‘大賢良師’的侄子,深得‘大賢良師’的信任,現爲一‘方’的渠帥,還在夢中拜了‘南華老仙’爲師,時時接受提點。姓張,名狂,字無忌的便是。”
想當年,臧戒也是泰山華縣的一方豪強,性子剛硬,行事素少顧忌。不過,自從被誣陷下獄之後,臧戒的性情,變化不小。現在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頭?他行了一禮,說道:
“張渠帥年輕有爲,真是張氏之豪傑也!不知尊師‘南華老仙’,可是姓莊名周的那位?”
——這位還讀過些道家經文嘛……
張狂這樣想着,和氣的點了點頭。
“足下說得正是。卻不知宣高兄弟,現在到哪裡去了?未曾一見,我甚是遺憾。”
陳登哈哈一笑,說道:
“要見臧宣高,又有何難?只要請臧叔備在此處盤桓數日,何愁宣高不到?‘孝義奴寇’之名,在兗州和徐州,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啊!”
——有他老子在這裡,做兒子的還敢不來嗎?
張狂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陳登爲什麼這麼積極的幫助他,不過,只要有好處,張狂自然不會介意。所以,張狂立刻傳令下去,以將其當做自己人的方式,厚待臧戒。
那麼,臧霸到底何時會來呢?
張狂在等。他等得起。正好天平軍行軍多日,也可以藉機修整訓練一番。
ps:今文經學。
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是東漢時期的儒學兩大流派。兩者相互對立,爭論的相當厲害。
今文經學指的是,漢初在秦始皇焚書坑儒的背景下,由老儒背誦,口耳相傳的經文與解釋,由弟子用當時的隸書(今文)記錄下來的經典。
它強調天人感應,五德輪迴,漸與讖緯神學合匯,曾經被新朝王莽和漢光武帝劉秀,用於奪取政權。東漢時期讖緯之術的流行,在儒學的根基,便是今文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