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時,豐安縣城最高檔的酒樓,位於三層的大包房裡,觥籌交錯,鶯鶯燕燕。
幾個富家弟子懷裡抱着花枝招展的姑娘,一邊喝花酒一邊與之打情罵俏,場面極爲不堪入目。
這幾個傢伙都是縣學裡的學生,趁着上巳節放假一天,便迫不及待的相邀來到這裡,以解一個多月來的枯燥生活。
爲首的便是孫世琪,他的左右兩邊各坐着一名姿色中上的女孩子,笑聲一直沒斷過。
葉雲揚走進酒樓,就有小二迎上來,一臉抱歉的說:“客官,飯點兒已過,我們的後廚都已經封火了,您看是不是等到傍晚再來?”
“我找孫世琪。”他語氣平淡的說。
小二馬上笑着說:“找孫少爺啊,他在三樓呢,您是他的同窗好友吧?”
“算是吧。”他很有深意的說。
“那我帶您上去。”小二是很有眼力的,雖然葉雲揚穿着普通,但停在酒樓門口的馬車可是高檔貨,就算是整個豐安縣城也找不到能與之一較高下的,能乘坐這樣的馬車,肯定是非富即貴。
他搖頭說:“不用了,我自己上去就行。”
順着聲音,他很快找到位於三樓的豪華包間,推開房門。
多數人都只顧着對懷裡的姑娘上-下-其-手,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到來,反倒是孫世琪第一個看到。
孫世琪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詫,沉聲說:“同窗們,今天到此爲止,你們先走吧。”
大家都覺得很奇怪,時間還早呢,爲什麼這麼快就要結束,這不是孫大少的風格啊,以往哪次不是從中午一直玩兒到天黑,吃完了晚飯纔回學校的。
雖然心裡有不滿,但他們還是很聽話站起來,誰讓今天是孫世琪做東呢,他當然有發號施令的權利。
直到這時,他們纔看到站在門口的葉雲揚,心道這是誰啊,看着有點兒面生。
偌大的房間只剩下孫世琪一人,他不慌不忙的放下筷子,說:“葉雲揚,你果然來找我了。”
“深仇大恨,不能不來。”葉雲揚邁步走進來,順便關好房門。
“我知道你回來找我,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孫世琪站起來,拿起一直放在腳邊的單刀,冷笑着說:“如果既覺得我孫某人會引頸受戮,那就大錯特錯了,我很佩服你的勇氣,敢一個人過來找我,國學生又怎樣,這裡不是國學,沒人能保護的了你。剛纔那些人都可以爲我作證,是你過來找我的麻煩,我殺你是出於自衛。”
他的等級是啓靈境讀色期,縣學三年級的學生,自認爲能對付前不久才成爲武者的葉雲揚。
他不知道葉雲揚一個多月來進步很大,更不知道葉雲揚是巫武雙修,不慌不忙的拔刀出鞘。
“廢話還真多,受死吧!”葉雲揚一聲暴喝,半實體化的刑天盾憑空出現,緊接着朝孫世琪狠狠砸下。
“這……怎麼會這樣?”孫世琪大驚失色,他記得很清楚,葉雲揚明明是以啓蒙武者的身份被國學錄取,怎麼一轉眼變成巫師了?
房間裡空間有限,他的身後不遠處便是窗戶,根本無處躲藏,只能舉起單刀進行格擋。
嘭……嘩啦……
在盾牌的重壓之下,他被砸的單膝跪地,巨型的實木桌子和幾把椅子一起被砸壞。
一樓大門口,正準備登車的幾個人同時擡起頭,有人發問:“什麼情況,孫少不會是跟來人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了吧。”
“很有可能,我一直都納悶兒呢,孫少請我們喝花酒怎麼還帶着兵器,原來是早有準備。不過,我覺得沒設麼可擔心的,畢竟他的實力在那兒擺着呢。”
“也是,時間尚早,我們換個地方繼續玩兒。”
樓上,孫世琪已經嘴角帶血,他多麼希望下面的人能上來幫自己一把,早知道是這樣,剛纔就不應該讓他們走。
樓下傳來馬車啓動的聲音,他徹底絕望了,你們這羣混蛋,吃老子喝老子的時候來的比兔子都快,一遇到事兒又跑的比兔子都快。
嘭……
他只有讀色期的實力,在刑天盾的重擊下毫無還手之力,連退五步直至後背撞在圓木柱子上,單刀在這個過程中脫手而飛。
葉雲揚上前兩步,擡腳踢在刀柄上,呈下墜趨勢的單刀立即改變方向,準確刺進孫世琪的腹部,貫穿其身體後深入柱子一寸有餘。
孫世琪到現在都沒搞清楚,怎麼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刑天盾再次出現,快速向前平行推進,重重的撞在刀柄上。
噗……
單刀向前行進了四寸左右,只剩下刀柄和很短一截的刀身露在外面,將其死死的釘在柱子上,不能動彈半分。
“你……你怎麼會這麼厲害?”他口中噴着血問道。
葉雲揚眉頭一皺:“姓孫的,現在才問這樣的問題,還有意義嗎?”
兩次僱兇殺人,暗中收買學政杜興在報名日發難,再加上放火燒死王叔王嬸,加起來算得上血海深仇,必須用血才能洗刷。
孫世琪仍是一臉不相信的表情:“才一個月而已……國學院有那麼厲害嗎,居然把……一個廢柴變成如此高手,爲什麼沒人告訴我……”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看得出來他說的應該是實情。
這就更讓葉雲揚疑惑不解,按理說孫世琪應該知道自己的近況,以他的身份背景想要打聽國學裡的情況,根本就是什麼難事,更何況他還有個號稱三年級第一人的堂-哥在裡面,不可能不把消息及時的告訴他。
孫世琪的生命力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消逝,他費力的擡起頭,臉上露出一抹極其詭異的笑容,斷斷續續的說:“葉雲……揚,死在你手裡我……我不甘心,王家的那把火不……不……”
話說到這裡,他的雙眼突然間瞪大,緊接着腦袋一歪氣絕身亡。
葉雲揚皺了皺眉,孫世琪臨死前的那些話聽起來有些蹊蹺,但他未曾多想,快速下樓離開。
酒樓的人沒有上來查看,客人在喝花酒的時候摔杯子、砸板凳是常有的事情,早已經不足爲奇。
直至葉雲揚離開後很久,小二無意中發現孫世元被釘死在柱子上,這才慌了神兒,大喊大叫着去往官府報案。
馬車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國都,但仍然沒能在日落之前進城,來到國學大門口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
晚歸是國學衆多規定中明令禁止的,雖然不會受到類似開除學籍的重罰,卻也會讓敢於挑戰這項權威的學生終身難忘。
他已經做好了接受處罰的準備,不慌不忙的下車,拜謝過車伕之後,這才邁步走向大門。
“還知道回來啊!”一個明顯帶着怨氣的女聲響起。
這個聲音他不陌生,不用擡頭看就知道是東方伊雪,她爲什麼會在大門口?
“東方教諭,我……”他剛要解釋自己遲到的原因,話就被對方打斷:“別說了,還不趕緊進來,一點兒小事居然用了這麼長時間,害得我跟值班教諭說了半天的好話,下次再也不讓你去幫我出去買東西了。”
“啊?”他一愣,但馬上看到美女教諭正在衝着自己使眼色。
明白了,她是在幫自己逃脫遲到的罪名!的確是這樣,東方伊雪跟值班教諭說讓一名學生外出買東西,可能會晚一點兒回來。
值班教諭見她親自守在門口等,也就不再懷疑什麼,既然是被教諭派出去買東西,回來晚一些自然也就不能算遲到。
對着美女教諭報以感激的眼神,他快步走進大門,值班教諭旋即關門落鎖。
兩人並排走出幾十步,東方伊雪突然跳向一旁,掩鼻道:“葉雲揚你身上是什麼味道,怎麼那麼刺鼻?”
他回答說:“我和鄉親們一起動手清理廢墟,從裡面找到王叔、王嬸的屍體,然後收斂入棺,身上的味道肯定不會太好。”
美女教諭搖頭說:“不對,不是火燒煙燻的味道,而是很濃的血腥味,你到底幹什麼了?”
他皺了皺眉,心道東方伊雪的鼻子也太靈了吧,殺孫世琪是好幾個小時前的事情,她居然還能聞到血腥味。
像是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似的,美女教諭撇着嘴說:“不光我聞到了,小秋也聞到了,在你下車之前它就聞到了。”
“小秋也在?”他問。
這時,毛茸茸的小傢伙從美女教諭散開的頭髮後面鑽出,趴在她的肩膀上,兩隻前爪先是合在一起,然後慢慢分開,做出表示很長的動作。
葉雲揚馬上明白了,笑着說:“你想說你也等了我很長時間,對嗎?”
小秋眨眨圓溜溜的眼睛,然後開始點頭。
他一臉疑惑的說:“不對啊,你不是最喜歡跟青蓮靜心爐待在一起的嗎,怎麼會跟東方教諭在一起?”
說到這裡,他轉頭問東方伊雪:“你去我的宿舍了,你怎麼會有鑰匙?你是不是經常偷偷去我那邊,有沒有偷看過我換衣服和睡覺?”
“混蛋,我怎麼會有你宿舍的鑰匙?”美女教諭怒目圓睜道:“是小秋一天沒見到你,跑過來找我,求我一起到門口等你回來!要不是因爲它,你以爲我會去迎接你嗎,還幫你逃脫遲到的懲罰,我吃飽了撐的啊?”
葉雲揚不好意思一笑,說:“東方教諭辛苦了,剛纔的事情我得好好謝謝你,提起吃飯這事兒吧,我還沒吃晚飯呢,要不咱們一起去餐廳,我請你吃宵夜怎麼樣?”
東方伊雪停住腳步,用複雜的眼神看着他,問:“葉雲揚,在你心裡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秋也在看着他,被一人一獸四雙眼睛盯着,他一本正經道:“東方教諭你是聰明、智慧和美貌集一身的人,天上少有地上無雙。”
“是嗎?”東方伊雪眨了眨眼睛,又問:“那你請我吃宵夜是什麼意思?”
他心裡有點兒沒底,但還是硬着頭皮說:“你幫了我那麼多,請你吃頓飯是應該的。略表學生對你的感激之情。”
“葉雲揚!”東方伊雪的音調突然提高八度,瞪着眼睛說:“我還集聰明、智慧和美貌於一身呢,當然最後一點是用無可爭議的事實,但你也不能把我當傻-子吧!規定的晚飯時間早就過了,只有教職工纔有資格讓餐廳後廚開小竈,到底是你請我宵夜還是我請你?”
被當面揭穿陰謀,他訕訕笑着說:“反正都是不掏錢的東西,何必那麼較真兒呢,就算你請我行了吧,我再多欠你一個人情……喂別走啊,再商量商量唄,你總不至於看着我餓肚子吧?”
通往國都的一條大道上,幾輛掛着風燈的馬車正在疾馳之中,第二輛車的裝飾最爲豪華,車廂裡一箇中年人恨聲道:“葉雲揚殺我獨子,孫某人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坐在旁邊的是個胖子,與之年齡相仿,說:“孫兄,等到了都城之後,不要直接去國學,那幫人很傲氣的,根本不會搭理咱們。應該去都尉府報案,本官跟都尉袁大人有幾分交情,有他出面幫忙一定事半功倍。還有,你不是跟左丞相孫大人是同宗嗎,也去拜訪一下,請他主持公道,在多重的壓力之下,國學院纔可能會配合。”
中年人點點頭,抱拳說:“多謝楊縣令支招兒,事成之後孫某必有一份重謝。”
胖子笑着說:“孫兄客氣了,貴公子被人謀害,楊某隻是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而已,用不着酬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