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帶着丞相、太尉以及值守宮中的諸官,急匆匆的來到宮門前。
遠遠的,他看到一輛馬車正在駛來,速度不快,但後面跟着不少圍觀的人,嘲笑聲、叫好聲不絕於耳。
這些聲音都是針對良城公肖亭良的,作爲他的兄長,吳王有些臉紅。
前陣子丞相建議削去良城公的爵位,說留着這麼個禍害在身邊,昨晚會成爲皇帝削藩的把柄,喬國、東平國就是前車之鑑。
但吳王沒有同意,肖亭良雖然胡作非爲,卻是自己的親兄弟,也是老太后最寵愛的小兒子,如果削了他的爵位,光是老太太那邊都解釋不通。其次,丞相跟肖亭良有仇,這個建議帶着公報私仇的味道,爲君者最重要的是制衡手下,當然不可能讓丞相“奸計”得逞。
但是現在看來,肖亭良果然惹禍了。
吳王沉聲問城門官:“葉雲揚有沒有說過,爲什麼會跟良城公和驛丞起衝突?”
“好像沒有……”城門官搖搖頭,但他突然想起葉雲揚的一句話,說:“卑職想起來了,他說小小驛丞竟然對他不敬,卑職曾將他攔在城門口,也被冠以對他吆五喝六的罪責,所以卑職判斷,定是驛丞做出對其不敬的行爲,所以纔會……”
“寡人知道了。”吳王有些不耐煩的說,城門官很有眼色的退到一旁。
趕車的陳世萊看到身穿袞龍服的吳王,有些吃驚的說:“公子,真被您猜對了,吳王果然很客氣的出迎。”
葉雲揚笑着說:“他生怕我是爲了削藩而來,在沒有搞清楚我的真正目的之前,除了客客氣氣之外,沒有其他選擇。”
幾分鐘後,馬車停在宮門前十幾米遠的地方,因爲周圍佈滿了手持兵器的侍衛,老百姓們不敢太過接近,但沒有人離開,他們繼續圍觀,全都是一副準備看戲的樣子。
吳王麪皮微紅,身爲一國之君,他是個很注重言行的人,這樣的場面還是第一次經歷。
陳世萊待馬車停穩,高聲喊道:“大漢南山郡公、福臨將軍、海岸警備隊巡察使葉雲揚大人,拜見吳王殿下。”
吳王咬了咬牙,心道這叫拜見?馬車後面栓了一串人,明明是興師問罪來了,說的這麼冠冕堂皇,有意思嗎?
就算心裡一百個不服氣,卻得表現出一國之君該有的氣度,他笑着說:“南山郡公是皇帝陛下的寵臣,能夠親臨鄙國,讓吳國蓬蓽生輝。”
丞相、太尉和一衆官員紛紛附和,葉雲揚這才掀開車簾,探出腦袋做出一副吃驚的樣子:“這怎麼好意思呢……吾王殿下親臨,折殺下官了。”
吳王臉一黑,心道明明是你威脅說每多等一分鐘,就殺一個人,現在卻當着衆人的面說好聽的,臉皮真厚啊!
他從車上跳下來,對着吳王一拱手:“南山郡公葉雲揚拜見吳王殿下,殿下親自出宮迎接,本官的面子真是不小。”
吳王哼道:“南山郡公客氣了,寡人只是不想本國臣民死在宮門前,聽說良城公和北驛丞惹到了南山郡公,可有此事?”
雖然吳王的語調還算客氣,但也表現出興師問罪的意味。
葉雲揚知道如果自己不能給出令人信服的理由,吳王和他的這幫手下不會善罷甘休。
“那就讓我的隨從解釋一下原因吧。”葉雲揚當然不會自己解釋,該擺譜兒的時候必須擺。
陳世萊從車上跳下,揚着下巴走過來,用鼻孔對着吳王等人,將狗腿子該有的囂張表現的淋漓盡致,說:“各位,昨晚本人和南山郡公到達吳國北驛,原本我們沒有打算在那裡過夜,聽說吳國的四方驛棧待客熱情,而且接待規格比其他地方要高,隨意才臨時決定去見識一下。”
這話說的很有意思,誇讚吳國驛站的接待規格高,太高對方的同時表明另外一點:我們選擇住北驛,是給吳國面子,給你們表現自己的機會。
“可是呢!”陳世萊話鋒一轉,怒道:“本人向驛卒遞上葉大人的官憑,驛丞不但沒有出門迎接,反而將我們晾在大門口,這是該有的待客之道嗎?各位給評評理,他這麼做合理嗎?”
吳王望向馬車後面的驛丞,驛丞嚇的不敢擡頭,他很清楚,這才哪兒到哪兒啊,後面的內容才更要命呢。
陳世萊雖然出身卑微,但他腦子很靈活,懂得讓自己站在道義的高度上,只要佔了理,接下來不管說什麼都是合理的。
他接着說:“我們大人被晾在門口很長時間,驛丞終於出來了,可他根本不是來迎接我們,而是一副視而不見的樣子,從我們的馬車旁邊衝過去,低三下四的迎接另一撥人,就是綁在後面的良城公。”
說到這裡,他轉頭望向百姓,問:“大家說,是皇帝欽封的南山郡公大,還是良城公大,本人來自大漢,不清楚吳國的爵位,還請鄉親們解惑,良城公是個什麼爵位啊?”
百姓們齊聲回答:“良城縣公,三等爵位。”
陳世萊做出驚訝無比的樣子:“縣公,還只是三等爵?”
在大漢帝國,爵位分爲十級,每一級又分爲三等,分別是第一等世襲罔替,穿紫金色圖案的官服,爵位、封地和特權可以傳給子子孫孫;第二等是普通爵位,穿金色圖案官服,爵位不可世襲;第三級是諸侯王封賞的爵位,穿銀色官服,除了不能世襲之外,還得交納國稅,比二等爵要差的多。
因爲三等爵是諸侯王封的,所以這類人最多算得上窩裡橫,根本不受大漢貴族的認可。
縣公在十級爵位中排第八,郡公排第六,三等縣公距離一等郡公差着十萬八千里呢。
陳世萊繼續表演:“那我就不明白了,我家大人的爵位比良城公高的多,驛丞爲何轉而去巴結他?我一直以爲他是國公呢,沒想到只是一個小小的三級縣公,驛丞的眼睛瞎了嗎?”
丞相和太尉望向驛丞,驛丞死的心都有了。
太尉小聲說:“很明顯,那傢伙想借機巴結肖亭良,故意慢待南山郡公,無非是想表現自己是條好狗,得到肖亭良的歡心,就能獲得被提拔的機會。”
丞相點頭附和:“太尉大人分析的對,驛丞以爲在吳國的一畝三分地上,就可以無視大漢官員,給對方下馬威的同時討好本國貴族,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吳王的臉色變得很難看,他有理由相信還有後續內容,如果只是慢待了葉雲揚,教訓驛丞和驛卒在清理之中,怎麼會牽扯到肖亭良呢。
果不其然,陳世萊接下來的話印證了他的想法。
“我們大人是心胸寬廣的人,雖然受到了慢待,但本着客隨主便這條規則,原諒了驛丞的所作所爲,就算是被安排在最普通的桌子上用餐,也沒有生氣。要知道,良城公他們被請進了最豪華的房間。”陳世萊語調鏗鏘有力道:“可是,上菜的時候,各種珍饈美美被端進房間,我們只有三種爛菜和一盆比水還要清的湯,驛丞居然大言不慚道給我們吃的,就已經是天大的面子。”
圍觀的人紛紛職責驛丞,吳王面色鐵青。
葉雲揚上前一步,說:“剩下的事情還是本官來說吧,驛丞不但囂張,而且親口承認私自改變接待規格,本官看不過去,就給了他一巴掌。請問吳王殿下,本官的這種做法可算合理?”
吳王沉聲說:“本王下令厚待過往官員,以彰顯本王對來往官員的重視,小小一個驛丞私自改變接待規格,別說是打一巴掌,就算是打斷他的腿也在情理之中!”
葉雲揚笑了:“這麼說來,我打他是對的,這是吳王殿下親口承認的事情,請大家記住。可是,本官打了他之後,那位良城公不幹了,帶着一幫人衝出來打我,請問吳王,在這種情況下我該怎麼做?”
說話的同時,他向陳世萊使了個眼色。
陳世萊會意,拿出官憑展示給大家看,高聲說:“我家大人是皇帝陛下欽封的巡察使,奉命去往北方沿海。”
這麼一來,葉雲揚再次站在道義的高度,是肖亭良和手下們毆打朝廷官員,朝廷命官奮起反抗。
吳王一臉的冷汗,慢待朝廷官員已經讓他很沒面子,誰能想到自己那個惹是生非的弟弟,居然膽大到毆打官員的地步。
如果放在往常,這算不了多大的事兒,以自己國君的面子,給人家賠禮道歉就能解決。可現在正值削藩的風口浪尖上,皇帝正犯選擇困難症呢,不知道該對哪個國家下手,誰在這個時候跳出來,絕對是正中皇帝的下懷,不下手都覺得對不起老天爺。
喬國、東平國的下場歷歷在目,吳王有理由相信,葉雲揚的那個巡察使的官兒,根本就是個噱頭,他此行的真正的目的是吳國。
葉雲揚看到吳王的反應,知道對方已經上當,冷聲哼道:“本官不得以,只能選擇正當防衛,將這些不知死活的東西收拾一頓,然後送來吳王面前評理。殿下,你怎麼說?”
吳王心裡咯噔一下,他認爲葉雲揚會拿這件事作爲把柄,眼下最重要的是消除這個把柄,便不假思索的說:“北驛驛丞狗眼看人,慢待帝國官員,馬上處以極刑,以儆效尤!”
驛丞直接暈死過去,雖然他意識到自己闖禍了,卻沒想到是殺頭的大罪。
再看肖亭良,一張臉慘白無比,接下來就要輪到他了。
吳王面無表情的繼續說:“良城公肖亭良,身爲寡人的親兄弟,平日裡惹是生非,現在又犯下毆打朝廷官員的罪責,數罪併罰,削去其爵位貶爲庶民,逐出王室宗族,即可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