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月直愣愣的看着西邊,直到那中年人身邊的小廝大叫道:“姑娘!”
才驚回神來。
這纔看到面前的中年人,眨巴了下眼。
“姑娘,可是姓蘇?”中年人好脾氣的再度問道。
然後不爲人注意的,輕輕的也往西邊看了一眼。
(什麼都沒有!)
“啊?你?你問這個作甚?”蘇月呆了一下,立刻滿臉警惕的退了一步。
中年人看着她鼓着腮幫子的模樣,笑了起來,道:“我沒有惡意,只是姑娘與我一個故交有些相似,所以想請問一下。”
“故交?”蘇月依然拿你是柺子故意騙我的神色瞅他。
“這位姑娘,我們老爺是福州知府,難不成還會拐了你去?”旁邊的小廝道。
“知府大人?”蘇月呆了一下,忙道:“我有付錢!包子我有付錢!”
雖本就是打算着在這街上偶遇,但是今天剛第一次打發李婆子留在家中,這高大人就出現,她還是有些沒想到的。
第一反應就是先裝傻。
中年人笑了一下,直接道:“姑娘,您母親可是元初?”
蘇月瞪大了眼道:“你,你如何知道?”
中年人嘆了口氣,看了一下週邊已經有人圍了上來,道:“姑娘,我實無惡意,不過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姑娘可否隨我回府?”
蘇月愣了一下,旁邊的小廝便道:“各位做個證,這位姑娘是被我們大人請去了知府府,若是家裡有人來找,請去知府府邸接人便是。”
這麼一說,旁邊便沒人動了。
蘇月呆了一下,只能點頭。
中年人也不上轎,做了個請的手勢,便邁步往前走。
蘇月下意識的又看了一下西邊,纔跟着那中年人走。
“怎麼?那邊有什麼?”中年人好似不在意的道。
蘇月微怔了一下,老實的回道:“我叔叔跑船去了,剛纔我覺得有些心不安,所以……”
中年人啊了一下,道:“你叔叔?你母親的兄弟?”
“那不是舅舅嘛?”蘇月瞪了他一眼道:“大人你連這個都分不清嘛?”
“啊,我的錯,那你的舅舅呢?”中年人笑了下道。
“舅舅。”蘇月的臉色暗了下來,咬着脣不說話。
中年人看了她一眼,道:“你現在和母親一起住?”
蘇月搖頭,眼眶有些發紅的道:“我娘死了。”
中年人腳步微頓了一下,側頭看了她一眼,又加快了點步伐往前走。
知府府邸離得大街並不遠,就在裡面的一個巷子轉進去。
這裡在一個多月前還屬於前福州知府的府邸。
京城來的官兵辦事效率很高,沒有多久,就將福州知府一家子連同福建路轉運使一家子全部押解上京。
這府邸打掃打掃後,新任福州知府便住了進去。
不過府邸沒有女眷,不過幾個隨從。
高知府便沒有把蘇月往裡面帶,而是直接在大堂請了她坐下。
見她那一臉的原來你真是知府大人的驚訝之中,又帶了小心和忐忑,坐在椅子上,也只敢坐半邊位置,手很是拘謹的放在膝蓋上的模樣。
高知府心裡嘆了口氣。
幾乎不用再確認什麼,這跟自己當年所見的元初十成像了八九成的面容,就不會有錯。
只不過,該問的他還是得問。
“姑娘,現在可否告訴我,你可是姓蘇?”高知府讓人上了茶,淡聲問道。
“嗯,我姓蘇,我叫蘇月。”蘇月眼簾低垂的看着地上道。
“你母親是?”
“我娘叫元初。”
“你可知道你父親的名字?”
“蘇景天。”
“你父親現在何處?”
蘇月的眼眶紅了紅,依然低垂着頭搖了搖頭,道:“我自小就沒有見過我爹,娘說,爹有急事出門了,以後會來接我們,可是……”
高知府心裡暗歎一聲,問道:“你母親是如何死的?”
蘇月的眼瞳一下鮮紅起來,張了張嘴,深吸了一口氣道:“被人打死的,我孃的哥哥和嫂嫂,他們,他們帶了一些人來,在大街上,看到我跟娘就打,把我娘,活活打死了。”
高知府的神色一凜,道:“竟然有此事?”
蘇月眼眶中的淚慢慢的流下來,又帶了倔強的伸手將眼淚抹去,低聲道:“我孃的嫂嫂說,那些人是從京城來的貴人,說我娘得罪了貴人,所以該死。”
“豈有此理!”高知府將茶杯對桌上一砸。
深吸一口氣後道:“那你,你又是如何……”
蘇月低着頭,半晌之後才道:“他們打我們的時候,我娘緊護着我,正巧,叔叔和他的朋友來買茶,認出了我娘,出手救了我們,可我娘,卻是不行了,回去之後便死了。”
“買茶?”高知府問道:“你們那時候在哪?”
“在建州龍溪村,我自懂事,娘便帶着我打零工,那兩年,剛在龍溪村落下腳。”蘇月悶聲道:“我娘說她哥哥不是好人,我們要躲着,只那時候,正巧碰見一個老鄉,知道了我娘在龍溪村。”
“那後來呢?”高知府放柔了一些聲音道。
“後來,後來我孃的哥哥嫂嫂又帶着人來,他們趕走了叔叔,然後讓我孃的哥哥嫂嫂賣掉我,”蘇月輕而緩的道:“他們,將我鎖在孃的牀頭,然後,他們喝酒,在廚房喝酒,喝醉了,連房子都燒了起來,若不是叔叔趕回來,我……”
蘇月扭過頭,沒有再說下去。
“那時候你多大?”高知府問道。
“七歲,不,應該是叫八歲了。”蘇月低聲道。
難怪記得這麼清楚。
高知府心裡喟嘆一聲,道:“那後來呢?”
“叔叔說那些人還在找我,便帶着我走了,將我送去了旁邊的一個茶莊,在那裡做學徒。”
“那你,怎麼現在在福州?”
“叔叔說,娘當年將嫁妝銀子都給了他跑海,他賺了一點錢,說,將那些錢再做本拿去跑海。”蘇月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道:“後來叔叔回來了,說賺了一筆錢,在福州這裡給我買了個小院子,讓我住過來。”
高知府輕嗯了一聲,心道這倒是碰到個好人了。
“大人?”蘇月側頭,臉上帶着不安和詢問。
高知府笑了下,道:“你放心,我真是因爲故人之故。”
蘇月眨巴了下眼,道:“你認識我娘?”
高知府搖搖頭道:“不,我認識你父親。”
蘇月蹭的從椅子上跳了下來。
臉上帶了不可置信,還有一些害怕和小心,更多的卻是希冀。
那般神色出現在一個十三歲都不到的女娃臉上,高知府的心徹底的軟了下來,道:“真的,我認識你父親,你父親不知道你們母女的事,他不是不來找你,他只是,他只怕連你的存在都不知道,”
這話一說,高知府自己心裡都咯噔了一下。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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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不知道?
要真不知道,那京城的貴人是誰派的?
七歲……
那還是五年前。
那時候,朝廷剛因爲太子之事而一片混亂,並沒有任何契機要逼得別人對這麼一對母子下手。
而且,知道元初的所在,除了自個主子還有當年去接人的自己,就蘇景天一人而已。
聲音頓了下,高知府又問道:“姑娘,你那時候,可知道那些京城貴人,是什麼樣的貴人嘛?”
蘇月愣了一下,側頭想了下道:“我聽我孃的哥哥喊那人蔣管事。”
“蔣!”高知府拍了一下桌子。
是了,怎麼忘記這麼一個人!
那蘇景天后來娶的妻子可不就是蔣家嫡次女?
這是,讓他那妻子知道了元初的存在,所以想來斬草除根,好保證她的位置嘛?
是了,那時候,主子不過是個小透明的皇子,因爲太子之事,自己都夾着尾巴做人,又哪有餘力幫別人做主?
便是知道元初母女被蔣氏殺了,也只有暗自哭泣的份!
不過,現在可不一樣了!
“大人,您,您先頭說,認識我父親?”蘇月臉上帶了小心的希望道。
“是啊,你父親是寧遠侯的次子,你是正經的侯府小姐。”高知府放柔了聲音道。
蘇月一下瞪大了眼,結巴着道:“侯?侯?”
結巴了兩聲後,問道:“侯是什麼猴?”
高知府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道:“不是猴子的猴,是侯爺的侯。”
蘇月眨巴了下眼睛,表示不懂。
高知府心裡又嘆了口氣。
是啊,這丫頭一直生活在那種環境,哪裡知道京城高官的這些稱呼呢?
想了想,道:“就是一種官,一種爵位。”
“官?比您的大嘛?是,京城的貴人嘛?”蘇月小心翼翼的問道。
“嗯。”高知府點點頭,想着這種事以後慢慢教就好,現在最重要的是先送信給自家主子,看怎麼辦。
便道:“姑娘,你先住進我這知府府,我這就給你父親寫信,讓他來接你。”
蘇月眨巴了下眼道:“我有住的地方,叔叔幫我買了院子。”
高知府不覺笑道:“我知道,不過呢,你如今的身份不一樣了,再住那種地方就不合適。”
蘇月再眨巴了下眼道:“我那院子很好的,很乾淨,很舒服,李婆婆做的飯也很好吃。”
“李婆婆?”高知府微揚起眉頭。
“嗯,叔叔請了過來陪我的。”蘇月說着,看了下外面的天色,道:“大人,我要再不回去,婆婆會找我的,我先走了。”
見她臉上帶出了一絲警惕之色,高知府思忖了一下道:“好,我派人送你回去,這些天,你哪都不要去,等我的消息可好?”
看來,這姑娘雖然歡喜能找到父親,但是對京城的貴人還是有所提防啊。
不過,只要自己不說,也沒有人知道她是誰,且讓她住着,正好,他也趁機覈對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