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皓換好衣服後,走到車門邊輕敲了下門。
車門打開,已經換好衣服的蘇月和提着包袱的薄荷走了下來。
趙皓的脣角不覺微微一翹,不發一言的,引着兩人往另外那輛沒人的油布車走。
他就知道,就算不說,蘇月也能知道他的意圖。
到得車前,趙皓掀起了門簾,在蘇月上去的時候,輕扶了她一把,隨後馬上又鬆開了手。
他那動作輕而快,恰好讓蘇月借了力,又沒有讓蘇月察覺。
薄荷在後面看得眼睛不覺抽了一下,趕緊低了頭,跟在蘇月後面上了車。
這馬車外頭蒙着的是最普通不過的油布,可是裡面卻是大有乾坤。
四個角落各自掛着一顆夜明珠,熒亮帶了暖色的光芒將車廂裡照得透亮。
車廂比榮國公府的那輛要小,但是因爲沒有那些累贅的裝飾和高大的車檐,雖然面積要小,但是高度卻高了許多,兩邊上面便隔了一層可以放置東西的隔層。
軟榻的面積沒有榮國公府的大,但是比榮國公府的要矮一些,墊得被褥更加厚實,而且,可以清楚看到被單那下面墊的是柔軟的皮毛褥子。
不光軟榻上墊着皮毛,便是那車廂壁也整個的用雪白的皮毛給蒙上了。
薄荷用手摸了一下,帶了不確定的,驚訝道:“這是,狼皮?”
這皮子的毛極厚極軟,不光柔軟還特別暖和,看上去應該是狼皮,卻是比她買的那三張要好得多。
蘇月也摸了一下,輕聲道:“是雪狼皮。”
這種雪狼是生活在塞北雪原上的,皮毛比草原上的狼要厚實柔軟,非常難得,其價格比普通的狐皮貂皮都要高。
趙皓……居然拿來蒙車廂……
薄荷啊了一聲,又探手掀開被單一角,在上面摸了一下,驚訝道:“這個是……”
蘇月看着露出來的那一片厚絨絨的白色皮毛,嘆了口氣道:“是雪熊皮。”
這雪熊皮是最暖和也是最大塊的皮毛,極其難得,堪稱無價之寶,便是榮國公府只怕都沒有,更別說拿來墊馬車上的軟榻……
薄荷被古先生和兩個嬤嬤就勳貴家中禮儀和一些常用知識緊急訓練過一段時間,其中就包括一些名貴之物。
自然也知道這雪狼皮和雪熊皮的珍貴。
先頭是不敢確定(沒有見過實物),現在聽得蘇月這麼一說,頓時瞪大了眼道:“哇,這趙將軍對姑娘真好。”
這麼珍貴的東西就這麼拿來佈置馬車……
當然,不得不說,這麼一墊,這馬車的舒適度是蹭蹭的上升,就算山路顛簸一些,也不怕撞到。
而且,還非常非常暖和!
薄荷是隨口一說(在她心中任何人對自家姑娘好都是正常的,她家姑娘多好啊),蘇月心頭卻不覺一怔。
是啊,趙皓爲什麼對她這麼好!
他們不過匆匆見了兩面,這三天,也不過是上下馬車的時候,偶爾對上幾句話而已。
就算他受皇帝所託要保護她的安全,也不會保護到這份上!
難不成,趙皓對她一見鍾情……
不不不,或者說,趙皓這傢伙就是個見了女人就變溫柔體貼的!
這混蛋!
上輩子還說他沒有和女人打過交道!
放屁!
這輩子她們都根本不熟悉好吧!他也能這麼細心體貼,一看就是照顧過女人的!
還才這麼點年紀,就學會討好妹子,再過幾年還得了!
也就是上輩子她蠢,纔將他當成純情少年,結果人傢俬生子都有了都不知道,讓人帶着孩子直接逼上大門,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羞辱她。
而當時……
趙皓並沒有反駁。
便是她提出和離也沒有做任何解釋。
想想當時自己的傷心憤怒和悲哀……
蘇月的心又隱隱作痛起來。
“姑娘。”薄荷回頭輕喚了一聲。
“無事。”蘇月扭過頭,揹着薄荷輕揉了下眼睛,笑道:“就是想着睡着這麼多錢,有點……”
“這算什麼。”薄荷哼了一聲道:“這些東西不就是給人用的?正好,有這個姑娘也不怕冷,咦,這是什麼?”
薄荷的手摸到了軟榻上的軟枕下面,從下面抽出一件大氅出來。
那是鮮紅色的,在領口處繞了一圈火狐尾巴的狐皮大氅。
那式樣,和當年她非常喜歡,但是那女人找上門的時候也穿着同樣一件大氅後,便再也沒有碰過的火狐大氅一模一樣。
蘇月眼角抽了一下,將那大氅拿過來,對軟榻上一坐,那大氅便蓋在了腿上,哼道:“你都說了,這些東西就是給人用的,來,薄荷,咱們擠擠,這山間可比外頭要冷。”
反正這輩子她再也不上當了!
就算他怎麼討好也沒用!
以時間推算,這輩子趙皓應該還沒有和那女人搞上,那麼這些東西應該也沒人用過。
哼,人她是不會再要了,但是,既然人家送上門,這好東西的首用權利,還是要使用一下的!
蘇月剛脫了鞋子上了軟榻,馬車就動了起來,想了一下,蘇月還是推開了一線窗戶往外看去。
榮國公府的馬車已經離開了樹林,遠遠的,可以看到趙申穿着趙皓的衣服,騎着趙皓的大紅馬走在最前面,其餘的侍衛亦護衛在了馬車旁邊。
而她所在的這輛馬車旁邊只有那四個穿着粗布衣服的人,騎着的,都是最普通不過走山路卻最合適的騾子。
趙皓呢?
蘇月心中一動,將車窗關上,想了想,將身子挪了一下,打開了車廂前面的小窗。
小窗前頭對着的就是車轅,前面坐着的人揚了下鞭子,讓拉車的騾子走快些,然後微微側頭和旁邊的人說了一句話。
他帶着信州這裡老農帶着的驢皮帽子,兩個帽耳耷拉下來,將臉都給矇住,身上裹着一件都快褪色的羊皮大襖,裡面鼓囊囊的穿了件襖,連身形都看不出來。
如果不是他擡眸之時露出的那對眼眸,真是十足十的信州老把式(趕騾車的)。
蘇月呆了一呆。
察覺到身後的視線,趙皓回頭,衝着那小窗裡露出的臉帶了調皮的眨了下眼,柔聲道:“他們去信州城了,我們先上路,前頭有個村子,咱們在那裡歇息,還要些時候,你先躺會。”
蘇月呆呆的應了一聲,將小窗一關,便對那柔軟得身子好像陷進去一般的軟榻上一躺。
眼簾閉上之時,也將那一瞬間的心悸給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