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消息傳到謝珏耳邊的時候。
謝珏正在後院荷花塘邊看着那滿池鮮荷。
聽着謝七說着,神色不動,只在聽到秦御史出面想要追究蘇月罪責之時,微蹙了下眉頭。
謝七說完後,看着謝珏不出聲,低聲道:“看樣子,皇帝不打算追究十五年前的事。”
謝珏淡笑了下,道:“皇帝是個沒心眼的,不會想到那麼多,只怕旁人一說,他便也算了,再說,此事追究下去,對他有什麼好處?”
他纔是現在的皇帝,太子已滅,又何必再起風波?
“那?”謝七有些不甘:“便這麼算了?”
謝珏微垂了眼簾道:“先前馬驍來了,說昨兒晚上,邵建的人去了秦御史府,隨後,秦御史的小兒子去了韓相府,韓相府則出了幾波人,半個時辰後,韓相的學生吏部方主事到了蔡相府。”
當年之事,他本也沒有想追究。
已經過去那麼多年的事……
卻在聽到馬驍所說之時,又清晰的冒了出來。
當年外祖是京畿大營裡面的一個小統領,京東路出了匪患,外祖帶兵剿匪,卻發現那些不過是被壓榨得無法活下去,只想得回自己所有的貧苦農民,壓根不是什麼亡命惡徒,一時手軟,放了那些人走。
卻是被人抓住不放,告他通匪,不光免了他官職,還下了大牢,要不是母親答應嫁給太子,只怕當時,全家都會被殺。
可就算被太子救出,外祖在牢中受傷太重,出來後也不過幾年便病故。
只那幾年裡,外祖卻是做了一些事。
外祖只有母親一個女兒,本是想讓母親跟自己手下成親,再有自己家產隨嫁,一輩子都不會吃苦。
可母親嫁給了太子……
太子雖然極愛母親,但是皇宮是個什麼地方?
何況,東宮早已經有太子妃和三個出身高貴的側妃,連孩子都已經有三個了。
外祖雖不是出身勳貴,但卻是武狀元出身,在京畿大營裡面的威望也高,很是有一些鐵桿兄弟和親信部下。
也知道那些人得用,或者說,知道怎麼訓練一支行之有效的軍隊出來。
在聯絡了一些京畿大營的兄弟,讓他們支持太子之時,外祖幫太子組建了一支侍衛隊伍,還有一支暗衛。
外祖讓自己的副將,也就是謝七他祖父做了那支侍衛隊的頭領,讓謝七他爹,做了暗衛頭領。
那支侍衛隊人數只有兩百,卻是比東宮所有的侍衛都強悍。
而且,外祖的嫡親侄子,是福建海軍的校尉,手下的水軍驍勇善戰。
便是這樣,礙了某些人的眼。
設下了這一箭三雕之計。
既害了五皇子,也弄死了謝校尉,再趁着太子替謝校尉辯護之時,在先帝面前,說上那麼幾句太子除了跟謝校尉有親,也跟京畿大營的人交好,便能在先帝心裡埋下一根刺。
只是,隨後外祖便去世了,太子和京畿大營的聯繫也就斷了。
而外祖訓練出來的侍衛隊和暗衛們,太子都交給了母親,也沒有在外人眼中展現過實力,所以,先帝便也按下心來。
直到七年後,兩人的政治理念發生了巨大的衝突,這根刺便瘋長起來。
那時候,太子總認爲再是有矛盾,但是他們是父子,再怎樣,先帝都不會過分。
可母親卻認爲天家無情,所以開始做一些準備。
母親將新訓練出來的侍衛和暗衛們先留在了外面,還派人南下準備在南方建立一兩個逃命之地。
只可惜,母親剛開始做,先帝便下手了。
那場東宮鉅變,其他的侍衛們全部去保護太子妃和太子嫡子,留在他們這裡的,不過就是自己的那隊兩百人的侍衛,和一百多個暗衛。
當時他在書房,母親和妹妹則是在花園賞花,那些江湖人士衝進來的時候,先去圍堵的是他。
謝七父親帶着暗衛拼死送了他出書房,可是在外頭又被禁衛軍堵住了。
是母親帶着妹妹大聲呼喝,說自己是太子側妃,引了一半的禁衛軍走,他纔有機會殺出重圍。
可等他們殺出去,想去救人的時候,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母親和妹妹還有謝七的娘汪椿夏立的娘(謝側妃的陪嫁丫鬟和管事媳婦),被推入火中。
隨後,又眼睜睜的看着容山他們的妻女被推入火中。
謝七拉他走,所有還剩下的侍衛和暗衛們,拼命的殺出一條路,送他到了地道口。
一百多個暗衛,死得只剩下二十人,侍衛也只剩下三十幾人,若不是在外頭看着不對的新晉侍衛和暗衛們在古先生帶領下衝到地道口接應,他還不一定能逃出去。
而府裡的女眷,他的親人,那些侍衛暗衛們的親人。
都死在了那場大火裡。
原來,他還不能確定,可是看到從老寧遠侯那拿出來的兩封信之時,他便知道了。
那場鉅變的禍根,早在十五年前,就被人埋下了。
如今先帝已死,二皇子三皇子也死了,他們的母族,當時最大的推手也死了。
在位的皇帝其實是無辜的。
他也沒想對皇帝怎麼樣。
他將那兩封信放進寧遠侯府,起先不過是爲了徹底打沉寧遠侯府,卻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收穫。
邵建應該只是將府中搜查出了書信之事告訴秦御史,秦御史是個大嘴巴,畢竟這事有關當年隱秘,是讓秦御史不要亂出聲的意思。
秦御史告訴韓相,也是因爲大家都是一個戰壕的,我知道了,自然也給你提個醒。
可是,韓相府卻出去了那麼多人,還通過一個不起眼的方主事,將信透給了一直對立着的蔡相。
蔡相的做法就更有趣了。
那蔡霽,對蔡相是有過救命之恩的。
當年蔡相家境貧寒,飢餓之下誤食了毒果,是年幼的蔡霽找了人來,總算救回了蔡相一命,隨後,蔡相便連中三元,成了寒門狀元。
所以,便是蔡霽一再的給蔡相帶來麻煩,蔡相也護着她。
而這次,蔡霽都算進入死地了,蔡相卻在朝堂之上不發一言。
他是害怕激怒皇帝,引得皇帝去查十五年前的那件公案。
都已經過去十五了,就算查也查不到什麼。
爲什麼害怕?
謝珏發出了極冷極冷的一聲輕哼。
人只有做了虧心事的時候,纔會草木皆兵,生怕將事情引到自己身上來。
十五年前的事,他本以爲那些元兇都已經伏誅。
沒想到,這次倒是激出來了兩個。
韓相,蔡相……
也是,雖然他們兩人都是先帝的心腹。
但並不等於在十五年前,他們不會和那些人合作。
太子一系不滅,他們便無法出頭。
利益驅使,有什麼做不得的?
那些誅心之語,從其他皇子及其母族嘴裡說出,先帝不一定會信,可是從一直以清流自居,從來不摻和皇子之事的韓大學士嘴裡說出,效果就不一樣了。
而七年後,蔡相已是先帝心腹,所呈上的證據,成了最後一根稻草。
“三爺,姑娘回來了。”
聽得車凌遠遠的叫道,謝珏臉上的陰狠頓時變成了鮮花怒放,一邊轉身便往門口衝,一邊得意的道:“我就知道月兒捨不得離開我太久!”
謝七: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