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謀天下
除夕夜雪異常地冷,炫亮的燭火被風吹得劇烈搖曳晃動,一束束明光交錯着落在漫天飄雪的月臺上,映照在已經被嚇得做不出反應的幾個丫鬟身上。
雙瞳的赤色如夏日黃昏鋪成在天邊的火燒雲,那紅彤的顏色鮮豔若滴。瞳仁深處的世界,熊熊烈火忽然變成了漫天的流火,如風如箭般在她身邊飛掠而過,有着甜蜜而腥刺的血液染紅了她潔白的腳踝,一簇簇從四面八方涌過來,透過腳趾的縫隙流過,帶着陣陣清涼將她滿身的焦灼後的透明修復,讓枯萎的身軀重新獲得生命的力量。
帶有血痕的臉上,嘴角微微牽起,赤色眼瞳對上那羣宛若被嚇得的無辜羔羊,眼底深處的嗜血光芒越發強盛了。
她需要,需要血,需要很多很多的血!
削尖如蔥的圓潤手指上沾着幾滴還來不及凝固的血珠,輕擡着與雙眼的視線平行,指腹上似水滴的形狀的妖豔顏色與雙眸的瞳色重合。眼眸一眨,瞳色裡流轉着嫵媚的詭秘。須臾間,柔軟的身子若靈蛇般閃進衆人中間,雙手飛快彎轉,廣袖在眼前那麼起落的剎那,一道道勁力宛若鋒銳的刀刃散開,藉着寒風在衆丫鬟之間遊弋而過。
裙裾若蓮花開放旋轉,長髮妖嬈披散在全身。雪靜風止,她雙手落下側身回眸,牽動的嘴角如水墨渲染擴大着勾人的笑意。呆立的人如木頭般矗立着,不喊叫也沒有任何動作。嗤嗤幾聲細微的聲響,丫鬟們的脖子上頓時凸顯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鮮紅的血液如泉水噴涌而出,與雪花交錯相間着,那紅白不一的顏色即使在昏聵的暗夜中也美得驚心動魄。
咚咚咚!瞪圓的眼中堆砌着無比的恐懼,僵硬的身體接連倒下,幾個鮮紅的生命轉眼便沒有了聲息。噴出的熱血濺在她脖頸和臉頰上,小巧粉嫩的舌頭從口中探出來,輕輕舔舐着已經沾上血跡的嘴脣。眸色瞋瞋亮得似九天穹蒼中那明光的星子,即使再遠也忽視不去那明亮閃爍。寒風夾雪又狂烈捲來,吹得一拍燈籠瞬間熄了大半。
刺鼻而濃郁的血腥味順着風撲在她身上,她靜靜地站立在冰天雪地裡,血色雙瞳中跳躍着興奮的光芒。
就是這個味道,好香好香!她微閉上眼眸近乎貪婪地呼吸着滿是血腥味的空氣,嘴角上滿意的笑容越發大了。忽然,耳根一動像是有什麼東西想要從她身邊逃跑。魚璇璣忽然睜開雙眼,扭頭一眼就鎖定了五六個驚懼失措的小丫鬟。
她們滿帶驚恐地看着她,小心地往後退着,張開嘴近乎失控地流着淚,朝她搖頭,懇求着她不要殺了她們。
魚璇璣滿是興致地勾動了脣角,笑着朝她們勾了勾手。幾個丫鬟嚇得膽都快破了,有個大膽的當即扯着嗓子邊跑邊喊起來:“六小姐殺人啦,殺人啦,六小姐殺人啦——”
其他丫鬟似乎做了拼死一搏的準備,四散逃開大喊道:“救命啊,六小姐殺人了,殺人了,六小姐殺人了……”
丫鬟們尖利的叫聲劃破寂靜的夜空,驚動了周邊巡視的護衛和下人們。因爲大夫人被人刀刮相府的暗衛在同一晚被人迷暈,安祿重新更換了一批暗衛。當魚璇璣在書房內尖叫時就暗衛們就發現了端倪,跟着就見她對柳白動手將其重傷打下池子,爾後又極其詭異的殺了幾個丫鬟。找人去給安祿報信後,其餘人都呆在暗處靜觀其變。
而此刻的魚璇璣根本記不得自己是誰,腦子裡只有自己被火燒的情景,她很需要血的滋潤,只有血才能撲滅朝她攻擊的大火。可是那幾個人太不乖了,竟然亂喊亂叫!搖晃的燭光錯亂地打在她身上,她蹙着眉,眼眸半垂仔細地感受着周邊的環境,除了那些沒有目的躲閃的丫鬟外,暗處竟然還藏着不少人。隔着一道花牆,外面火光沖天中有凌亂的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十個?二十個?不,人數在四十人以上!
鐺!她眸光陡然發亮,赤色眼瞳裡更是閃着灼灼狂熱,好像一隻睡醒了還在糾結着肚子餓沒有獵物的豹子突然發現有可口的食物自動送上門來,滿心滿眼都是按捺不住的興奮激動,更有勢在必得的頑固執着。隱在黑暗中的暗衛被她孰亮的瞳色所驚險些就暴露了藏身之處,感覺無聲中已經有了那麼一雙無形的手輕輕扼住了喉嚨,隨時都會掐緊置他們於死地!
嗄,那些傳言果然是真的,六小姐真是妖孽!
腳踩上積雪的咯吱咯吱聲喧鬧在耳中,氣勢騰騰的火把火光烈烈,即使未靠近也能感覺到那亮光中傳出來的灼熱溫度。四十幾個護衛手持刀劍呈圓形向內將她包圍在一丈之內。那些早已嚇得三魂不見七魄的丫鬟們聚集在一起瑟瑟發抖,聽見動靜的拒霜攙扶着雲姑前來,很容易就發現了被圍着的魚璇璣和六七具躺在她們腳邊兩尺外的死屍。
“啊。”拒霜被嚇得不輕,朝魚璇璣看去,眼瞳因驚訝孰地被撐得很大,推攘着雲姑結巴道:“雲姑姑,雲……姑姑,小姐的眼睛怎麼變成紅色了?”
紅色眼瞳,那是不詳,是邪惡的魔眼啊!
“孽女,你竟如此膽大妄爲敢在相府中公開殺人!”坐在椅子上被擡進來的安祿氣急敗壞地衝人羣中的魚璇璣喊道。
今天本就心情不好,暗衛來報告後他心中更是有着股危險的感覺。他那不怎麼關注的女兒何時有那樣兇悍的武功了,當着暗衛的面在他們都沒看清楚的情況下就輕易地殺了人?外面傳着她是妖孽,要不是因爲十皇子的緣故他早就大義滅親把魚璇璣交給襄惠帝處理了。可她肆意地在府中殺人,他是不能眼看着不管的。
跟着他來的還有聽到動靜後趕來的趙姨娘母子、蔡姨娘母女和安純姐弟及伺候的強壯婆子。他們聽說魚璇璣殺人,心裡雖有些害怕但還是仗着人多壯着膽子來了,就是想看這個六小姐會如何下場。
氣怒難當的安祿被安置在檐下,透過重疊的人頭看過去,魚璇璣恰巧也將頭轉來對上他。赤紅的眼,如被激怒後的野獸,帶着毫不掩飾的攻擊性如箭矢般朝他射來。安祿驚得一呆,擂鼓般心臟劇烈地跳動着,眼中頓時現出恐懼來。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妖怪!
“相爺,這這這……”劉文嚇得腿上一軟跌倒在安祿身邊,磕巴道。
瞧見那樣的魚璇璣,還有地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幸災樂禍來看戲的幾個人被驚得說不出話來,唯一的念頭就是他們今天不該來。心照不宣地往後退開些,各自找個看起來還安全的地方躲着,生怕有什麼閃失傷到自己。
“來,來人,殺,殺了那個妖怪!”饒是安祿遇事處變不驚,還是被她嚇得夠嗆。哆嗦着手臂指着魚璇璣,朝衆護衛下命,而那些隱在暗處的暗衛此刻也紛紛現身擋在安祿周邊,將他護住。
夜黑風寒,飄雪如鴻羽飛揚。刀光映着火光,把這個暗黑夜下一方小天地照的恍若白晝。柔順的長髮在寒風飛雪中軟軟地舞動着小小的弧度,魚璇璣雙手下垂在兩腿外側,血瞳幽幽望向那些想朝自己靠近又不敢近前的護衛,眸光帶着無端的興奮,十指微微彎曲。嘴脣一扯,真氣起丹田貫通十指朝着遲遲不敢動手的護衛就襲去。
身姿輕快若要鷹燕盤旋,手指逆反方向抓着鋒利兵刃,只聽鏗鏗鏘鏘兵戈交響,片片寒光若魚翻逆鱗在火光中逼人刺眼。身子旋轉一週,護衛們手中的兵器已被她攬在手中。
看手中空空無一物,護衛們紛紛以肉掌搏擊而向。風狂雪亂中掌力所及的罡風如流,一波一卷打起滿地積雪飛上空中。她拿兵刃的手一翻,身子騰空而起身上陰柔的罡氣一震,手中兵刃如亂箭般射向四周,火把飛空,兵刃寒光似線線從天際而過的流星穿梭在人牆之中,好像無數雙大力的手抓着軀體,那麼一撕所過之處只見殘肢斷骸撒了一地,月臺上響起一片片慘烈的哀嚎聲。
“啊,啊……”鋪天蓋地的血腥直接充滿空氣,趙姨娘等見不得血腥的女流們眼見了好好的人瞬間就被四分五裂,好像傷在她們身上般,嚇得尖叫起來。安和和安晴窩囊得直接兩眼一翻,嚇暈了。安純也驚恐地拉着呆愣着的安悅的胳膊,躲在暗處大氣都不敢出。
血如雨下染透了還沒有落地的雪花。她一身白衣翩翩落入其中,微微仰起頭閉眼沐浴在血雨中。潔白的裙裳一寸寸被點上妖異的赤色,強烈的血腥將溼冷的空氣替代,即使聞着也讓人作嘔不已。不過兩招而已,四十多人就死得那樣悽慘!安祿臉色煞白,抓着椅子的手緊緊的,似要將自己的恐懼都發泄在椅子上。
那些圍在安祿身邊的暗衛更是膽戰心驚,從沒見過這麼可怕的人,就算他們羣攻而上也不過是比那些人晚片刻死。這六小姐真不是人,她是妖怪啊妖怪啊!有膽的人都怕,更別說那些沒膽的丫鬟們。剛纔沒看清楚情況的雲姑看了她那樣利落的殺人身手,直接跌倒在了地上。好可怕,小姐好嚇人,她還是自己照顧了那麼久的小姐嗎?
上還是不上?暗衛們握緊了手中的兵器警惕地盯着她,一邊面面廝覷用眼神詢問主意。
安祿看得心頭又怒起來,喝道:“本相養你們做什麼的,還不快去把妖女拿下,生死不論。”
“這,我們……”站在頭首位置的暗衛狠下心來,施展輕功提刀衝上前去,其他的暗衛也硬着頭皮那刀劍刺向現在看起來毫無防備的魚璇璣。
他們一動,魚璇璣陡然將雙眼睜開,整張臉滿是血色,身上幾乎沒有處無血的地方,像是個從血海中爬起來的厲鬼。血瞳中蹦出嗜殺的兇光,側身來朝着襲來的幾人就是一掌。強勢剛猛的罡風宛若一道無形的牆,劇烈地朝他們撞上去。不及反攻,胸口猛地噴出一口心血,身體好比斷翅的鳥從半空中就落下。
砰砰幾聲,軀體砸到堅硬的地面上,攤肉餅似的動彈不起,震得周邊草木上的積雪都紛紛抖落下來。
她冷眼看着暗衛們墜落在地,身子側開對上坐在椅子上的安祿。血色鬼臉中一雙血瞳懾人無比,就那麼輕輕一晃彷彿能感覺到自己身上也跟着流了滿身的血。安祿和剩下的人俱都身子一抖,驚恐萬端地看着她,沒想到她一招就把暗衛解決了。那手段那速度,除了妖怪還有誰有那樣的本事?
看着安祿恐懼得恨不得給他自己一刀的神情,魚璇璣忽然覺得心裡很舒暢,擡起朝他走了一步。
“陵兒,你別過來!”安祿震驚得幾乎把眼球都快凸出來了,帶着哭腔喊道:“陵兒,我是你爹啊,你爹啊,我是你親爹啊。”
魚璇璣頓住腳步,血色的瞳眸對上他。檐下燈籠裡的燭光還算亮,將燈下人比死還難受的表情照的很清晰。安祿枯槁的面容上已是淚水橫流,雙腿抖個不停穿着身上的長袍下端溼了一塊,嘩嘩地像是有流水的聲音從椅子上傳來。那熱熱的液體落在薄薄積雪上,一股臊氣混合着血腥味瀰漫着。
劉文比他好不到那裡,怯弱地蹲在安祿身邊的暗影裡,臉上是完全被嚇傻了的神情。圍在他們身邊的兩個暗衛雖然拿着兵器,可那手明顯抖得厲害都快抓不穩手中的刀劍了。
她蹙蹙眉,根本不理會安祿苦求的樣子,擡腳朝前又是一步。就在她要走第三步時,寂寥的夜空中忽然響起了悠幽的簫聲。如晨光破開黑沉的夜灑了一地晨曦,似明月在暗藍的海天之際緩緩升起留了滿海清輝映照,若清風吹散叢雲後那一望無際的蔚藍蒼穹,簫音和緩幽咽中又有琳琅暢快,若虛若幻,清耳悅心。
心底深處的陰暗裡,好像有着一抹企望,想要攀附着簫聲中的清明掙脫捆鎖的囚籠。流音似水,煦煦嵐嵐點滴侵潤入心,像乾涸的土地突然有了雨水的滋潤。是溫暖,可以驅走寒夜裡所有的冷意;是天籟,能夠滌盪內心所有的污濁……
她的心忽然變得很靜很靜,感覺自己就是萬千世界中微不足道的花草樹木,那簫聲就是從山崗吹來的和煦輕風。一拂一弄間,心也變得廣闊而明朗。眼中濃濃的赤色也開始漸漸消退着,被簫聲牽引着慢慢轉身來。悠悠落下的雪中,一道清亮的白衣從對面池子的黑暗中飄出來落在月臺下。
他身上是柔軟的白色長袍,沒有任何繡花裝飾,極其素雅。黑得如同墨汁的發有一半被白色的絲帶束着跟餘下的頭髮一起垂在他前胸後背,白皙的手拿着只紫玉簫吹奏着,一步步朝她邁進。他身材欣長行姿優雅,白袍加身衣袂飛動越發顯得人俊逸清貴。越走進,她看得就更清楚,那張猶如精心刻繪又精緻淡雅的俊美面容神情溫柔地看着她,恍若那就是世間唯一發光發亮的寶物,除了她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睛。
這眼神好熟悉?她愣滯着看他走得越近,空白的腦中忽然閃過無數個畫面來,有御宴上的初見,有上書房憐惜的解圍,還有朱雀門前言語試探……
“司空珏?”好似費了很大的力氣,她嘴脣翕動無聲地喊出這三個字。
落雪無章地散在他身上,司空珏鳳眸含笑,面有瑰異,似世間獨有的暖玉,哪怕是稍微的接觸都能感覺到他身上柔和溫暖的氣息。他白衣翩翩迎風而立站在猶如修羅場的月臺上,身上的出塵氣質更是不減半分,就如生在血海中的一株白蓮,濯濯清漣自生華彩。
而魚璇璣在喊出他名字後,腦中越發清醒起來,垂眸看着自己滿身的血污,手上臉上溼黏黏的血跡,再一睹月臺周圍殘缺不全的屍體心中猛然一驚。這場景跟她重生時在亂葬崗廝殺羣狼的情景太相似了,可她怎麼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殺人的?擡手到眼前緩慢翻轉着,頓時有種不好的感覺。
她剛纔被那股無法猜破的力量控制住了!
控制!控制!半帶血色的雙瞳中閃過震驚、詫異還有擔憂,心也是沒章法地跳着。
難道這就是被那力量反噬的後果?無心無情,淪爲屠戮工具?
這?魚璇璣感覺心頭很是煩亂,而司空珏顯然也覺察到了她心境的起伏,簫音忽然變調柔轉溫情如水,傳入她耳際心中的煩躁焦急慢慢地平息下來。雙眸輕輕闔上,似跟着他的笑聲入了內中的世界。然就在此時,被安純拉着的安悅突然風一樣地拿着把尖銳的匕首衝向她,面露兇光喊道:“安陵,你去死吧。”
雖不曾練武可安悅的速度極快,沉浸其中的魚璇璣猛然感知到危險,努力地想要掙脫他簫聲的安撫。他好不容易將她體內嗜血的衝動控制住,哪裡能讓安悅破壞了。司空珏口中繼續吹着簫,身體去靈巧地一晃在安悅衝來前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魚璇璣的後背,右腳朝前一跺無影的勁力似盪開的水波帶起烈風一陣,衝來的安悅被那勁力一撞,如被踹了個狗吃屎般無力地趴在地上。
“姐姐!”安純也顧不得自己的安慰,拔腿就衝了上前將面朝血雪背朝夜空的安悅翻個身來抱在懷中,拍着她的臉蛋急切地喊道:“姐姐,你醒醒,你別嚇我,姐姐。”
司空珏眸光微寒掃過安悅姐弟,背後是她冰冷得沒有溫度的身體,他轉了下身想要從正面看看她。就那剎那,魚璇璣突然睜開雙眼錯開司空珏,一掌朝着安悅姐弟打去。司空珏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紫玉簫離開脣邊朝她手臂上打去。魚璇璣還剩下兩分血色的眼瞳驀然收緊,瞳色凌厲而冷酷反手朝司空珏左肩就是一抓,右腿直掃他下盤。
又是亂雪乍起,白影紅衣糾錯其中,一道又一道勁風席捲着月臺。與此同時,碧瑤閣外面忽然又亮了起來,無數穿着甲冑的虎賁騎軍士舉着火把拿着長槍在巽風的帶領下衝了進來。被嚇傻的女人們和絕望中的安祿見了,心裡頓時來了希望,忙招手朝巽風喊道:“巽風大侍衛,快,快去幫王爺擒殺了那妖女!”
正在跟魚璇璣纏鬥的司空珏聞之,臉色驀然變冷,安祿竟不問青紅皁白就要置親生女兒於死地,這種無情無義之人留在朝廷上也爲百姓做不了什麼好事!而魚璇璣現在已經恢復神智,對安祿的話她什麼感覺都沒有,就像是一個陌生人殺另一個陌生人般。不過,這個安悅她是必須殺的,竟在她眼皮子底下裝成傻子,今夜自己中了魂滅定然是她做的手腳。
安悅要她的命,她又豈能放過她!可是她幾番靠近都被司空珏給擋住了,可惡!殺機大漲,如今她殺了那麼多人,就算添上一個司空珏又如何!瞳眸中閃出必殺的堅定,司空珏將之一眼觀於心中,眉頭微緊鳳眸中溢出種讓人難以分辨情緒的,似夜裡流淌在大江大河中的暗潮洶涌拍擊河岸,又如高山巨峰壓頂而來的沉重窒息,更有將人棄於獸羣而不顧的果決。
他白衣翩然而起身體半升於空,忽地五指一張抓在她頭頂狠狠往下一按,魚璇璣猝不及防雙膝砰地就跪在了雪地上。與此同時,百骸經脈中流轉的內力就像一個球被扎破了般裡面的氣什麼都沒有了,經脈也跟着凝滯,渾身再次襲來劇痛。
“啊——”雙拳緊握,眸子大瞠,她極爲慘烈地尖叫了一聲,恍若閃電撕裂了亙古深沉的夜空,淒厲的聲音如碰壁般久久迴響着,似要將人的心肺都撕裂了。
司空珏將手一撤穩穩落地,魚璇璣滿臉汗水渾身支持不住地一軟就要倒在地上,他手臂一伸準確地將她攔在懷中。他身上有着淡淡的玉簪花香味,即使抱着渾身是血的魚璇璣,嗆鼻的血味還是蓋不過那幽幽香氣。他的懷抱很溫暖,可她卻渾身寒冷刺骨冷凍如冰。沾滿了血的臉揚起,雙手使不上力氣地抓着他的衣襟,充滿血絲的雙瞳瞪大,近乎歇斯底里地質問道:
“爲什麼?爲什麼是你?”她的武功被廢了,被司空珏給廢了!沒有了武功她連個尋常女子都不如,還拿什麼來自保?她不過是想殺一個對自己下手的女人,她有什麼錯他憑什麼廢掉她的武功?
而在心底深處她更想問,爲什麼是他廢掉的?爲什麼不是別人?
眼中閃動着淚花,映着搖晃落在她臉上的光火,閃爍得人眼痛,心中如有萬根細針密密麻麻紮下刺得人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詰責、憤怒、深恨個個像是把尖銳的刀劍,毫不留情地朝他刺來。他伸出手用自己的衣袖擦拭着她臉上的血跡,凝眸望着她,鳳眼中射出一抹強烈的穿透力,劃開她厚厚的防備,直抵眼眸深處的沉重悲痛。
“你透過我,是要看到誰?”他語氣輕柔,溫暖的指尖描摹着她臉部的輪廓,笑得溫柔而親近。
魚璇璣一怔身子直接僵在他懷中,抓着他衣襟的手毫無知覺地垂下,眼中閃過驚愕地看着他。他說什麼?“你透過我,是要看到誰?”
夜很黑,光火在兩人身上晃來晃去,落雪紛飛中他白衣刺眼她血衣滲人,擁在滿地碎肢的血色月臺上卻有着詭秘的和諧。兩兩眸光相對,魚璇璣從那睜開的鳳眼中看到的是輕波無痕的平淡,可那淡然後面掩藏着的濃烈的探尋卻沒有逃過她的眼。手指扣向手心,指甲深深地嵌入其中,她一扯脣角那淺得找不到痕跡的笑卻滿是蒼涼。
別開頭,她聲音冷冽,道:“王爺看錯了!”
“原來是本王看錯了。”眼眸垂下默默地掃過刻意避開的她,司空珏輕聲嘆息着,喃喃低語藏匿在刮過的寒風中,她卻精準地將這話聽在了耳中。心被狠狠一剜,可冰霜覆蓋的臉龐上沉靜若水,看不到絲毫的情感起伏。
司空珏也不在追問,將她單薄的身體抱起走過月臺到了屋檐下。巽風上前來來,一副隨時聽候調遣的樣子。他側頭瞟了眼滿地狼藉的屍體,淡聲道:“將碧瑤閣團團圍住,所有人都離開,不準靠近半步。”
“王爺。”在一系列震驚中回過神來的安祿着急朝司空珏喊道:“這妖女害了那麼多人命,王爺爲何不一刀殺了她?”
嚇傻了的衆人呆呆的,卻也是順從着安祿的話點頭。這個女人實在太駭人了,留着就是個隱患,隨時隨地都會有人死於非命。
司空珏眸光轉冷,不痛不癢道:“各位的手中也有不少人命,安陵死之日各位也差不多了。”
他此言一出,衆人莫不變了臉色,就是安祿也驚得噤聲不語。巽風冷冷地看着那些心冷情冷的男男女女,不屑地撇了撇嘴角。揮手,虎賁騎的軍士井然有序地分成多組,守門的守門,趕人的趕人,收拾屍體的收拾屍體,一切都有條不紊的。
“王爺,王爺。”雲姑丟下驚嚇過度的拒霜,跑過去噗通跪在司空珏面前,苦求道:“王爺,小姐平時是冷漠了些,可不是隨便殺人的狂魔啊,她一定是被人陷害了控制了什麼的,她是身不由己的,求您高擡貴手放過小姐吧?”
魚璇璣被廢了武功經脈更是有斷裂,身上提不出一點力氣,只能任由着司空珏抱着。猛然聽到雲姑的哀求,冰冷受傷的心忽然覺得有那麼股暖意。她當着別人殺了幾十人,一般來說就是死路一條了怎麼還有活路。雲姑竟然還冒着危險向她替司空珏求情,這份心意——她怎麼發覺得那樣遲?
嘲諷地勾了勾脣角,眼簾拉下將眸子遮住。
“你去弄些熱水給你家小姐洗洗。”司空珏並就她殺人之事說什麼,吩咐了句抱着她在衆目睽睽之下踏進碧瑤閣的花廳。
這是什麼情況?桐封王竟然對殺人狂魔這樣包容?大多數被驚嚇後的人心中都有股憤怒,可看見虎賁騎軍士手中閃閃寒光的長槍,聰明地選擇了閉嘴。一大羣人浩浩蕩蕩而就爲看魚璇璣被殺,可她還沒死他們就看了兩場殘忍的殺人場面,硬撐着挺過來的,走出碧瑤閣時有不少人已經支持不住昏迷在雪地上。
外面又是一陣呼喊哭腔的叫聲,這個夜真是亂的不行了。
司空珏將她抱回房間放在座椅上卻沒有立馬要走的意思,負手站在她面前,沾染了她身上血跡的衣袍被拉着有些皺褶,穿着他身上卻不曾失了美感。魚璇璣跟軟骨動物似的靠着圓椅上,忍受着各處的疼痛淡漠道:“王爺吹的是清心普善咒吧?”
“你知道?”清淺的話語裡面還有絲絲訝異,他雙眉挑起眸色平和,只是看着滿身血的她,總有股說不出來的感覺。
“不知那人是王爺什麼人?”據她所知,清心普善咒原本是佛音,乃琴簫合奏曲。後來天族中有人將曲譜中琴簫出分立成兩部分,並以輔以玄妙之音改之,能滌心蕩穢,令人自然進入清淨空靈的境界。司空珏是怎麼學到這首曲子的?
司空珏嘴角有着絲不易見的笑,眸光細細將她打量,收納她神情入眸,道:“偶遇之故。”當年他就隨行帶了十幾個護衛前往桐封,在半路上被殺了半數人,他滿心自責不該帶他們來。在荒山上偶遇一採藥的老叟,那老叟聽了他的哭訴後就用他的紫玉簫教了他首曲子。每當他心緒有悲喜大變時他就會吹起這首曲子來舒緩心境,這麼多年了無人知這曲子的名字,而她竟一言倒出,他不奇怪還真不行。
這會不會是那個人也會的曲子?司空珏微有懷疑地瞅着她,還有血跡的臉上極是冷峭,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疏離和冷漠。他眸光稍黯,就算他再開口問魚璇璣也不會說。
“王爺,小姐的水備好了。”雲姑拎着桶冷水,身後是巽風派的一個軍士幫着帶着大桶熱水在門外候着。
司空珏扭頭朝門口望去,眼角餘光卻是朝她那裡一瞥,無言點頭在那兩人進來時轉身離開她的房間。
自始至終,魚璇璣都垂着頭,沒有看他。
到了樓下,巽風早已等候在那裡,見他來了,拱手道:“王爺,碧瑤閣已經全部被我們的人包圍,屬下會派人守好這裡。”
“你親自守着她,本王入宮一趟。”炎京本就在傳她是妖孽的事,今夜卻發生了那樣殘忍的殺人事件,她的路只有一條——必死無疑。站在風雪中看着樓上亮着燈盞的房間,瞳色越深。
------題外話------
感冒了,精神不太好,拖拖拉拉的就寫了這麼點,還有幾千字第一卷就完了,嗚嗚嗚,其實我還是蠻興奮的,一直想着赫連燼和魚璇璣見面,話說你們也不冒泡,是不是沒什麼感覺啊?啊,都素我寫得太差了,你們都提不起興趣,嗚嗚,我該我該我改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