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啥也不懂,也沒問問師孃怎麼死的,又埋在哪裡,而師父也從沒祭拜過師孃,我便再沒操心過這個事。
苗老頭說我師孃在棗樹林,可那裡沒有墳地。
只有一口埋在棗樹下,刷着猩紅色漆料的大棺材,棺材裡躺着一位疑似紅wei兵的女人。
難不成那是我師孃?
如果是,倒真印證馮欄的猜測,棺材與吳家有關。
我覺得有必要問問苗老頭,不等我張口,先行幾步的苗老頭見我和馮欄站在原地,扭頭問道:“走呀,怎麼不動彈?”
我道:“我師孃埋在棗樹林裡麼?沒聽師父說過!”
“那他說埋在哪裡?”
“他就沒跟我說過師孃的事!”
“他說過你三個師兄的事麼?”
剛撿了個師叔,眨眼又有了三個師兄,突然間對那從小將我養大的老頭有點陌生,我道:“沒有,不單我師父沒說過,村裡人也沒說過我師父還有其他徒弟!”
“不跟你說就對了,走吧,先去看看你師孃,然後我給你說。”
去到棗樹林,苗老頭輕車熟路,直奔那棵被雷劈過的棗樹,而棗樹已經枯萎,只剩焦黑傾斜的樹幹插在土裡,盤曲嶙峋的樹根有一小半露在外面,苗老頭看一眼便急了,趕跑兩步到棗樹前,發現紅棺材沒有露出來才鬆了一口氣,卻皺着眉頭問我:“這棵樹怎麼焦了?有人燒過?”
“挨雷劈了!”
瞥馮欄一眼,他面無表情,而苗繼善知道紅棺材的位置,那肯定跟我師父家有很親密的關係,我不再瞞他,將我們發現紅棺材的前因後果,簡短說了一遍。
對於我們都知道這口棺材,苗老頭頗感意外,而他也從我的話中,察覺我對師父家的事沒有半點了解,他摸了摸棺材上的棗樹,不知嘀咕幾句什麼話,便要去我師父家看看,順便跟我們說說十里鋪吳家的事。
好久沒有回來,屋裡落了不少灰塵,簡單擦抹,有了落腳的地方,又燒水泡茶,苗繼善望着空蕩蕩的屋子,唏噓感嘆一陣,說道:“物是人非啊,當年我住在這裡的時候,這院子比現在還破呢,應該是我走了,師哥又刷了一遍牆,把我們師兄弟三個寫在牆上的話都蓋住了,哎!”
我道:“您以前也住這?我自己家的事,我咋啥都不知道呢?”
“我和老三72年離開,你什麼時候來的?別說你,十里鋪村好些人都是後搬來的,就是說的那個劉老太,我也不認識她,我在的時候,隔壁住的是縣裡下來勞動改造的幹部們,剛剛你提到的人中,我只認識郭剃頭,當年他就是個小剃頭,到老了,還給人剃頭,沒點出息!改天你問問他還記不記得吳煥卿,他一定記得,原先我們弟兄仨常打他。”
“吳煥卿又是誰?”
苗老頭指着自己:“我!”
我搬個小凳在他對面坐下,說道:“老爺子,您給說說我師父的事唄,剛剛聽你說了幾句,我都有點不認識他了,我倆相依爲命十來年,他是半點沒說過以前的事,我小時候又不懂的問,還以爲吳家就是普通的風水先生,怎麼剛剛聽你說,原先整個十里鋪村都是我師父家的?”
“那是幾百年前的事了,也不能說整個村子都是吳家的,而是吳家最先在這裡安家落戶,後來人丁興旺才成了村子,十里鋪村,你知道十里鋪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麼?”
十里鋪。
現在攤開地圖找一找,全國各地都有十里鋪這個地名,因爲鋪是古代驛站的一個種類,有三十里一驛,二十里一站,十里一鋪的規矩,驛一般負責傳遞軍事情報,也稱軍驛,站則用來運送兵員和物資,也叫兵站,鋪則帶點招待所的性質,不設在道路上,而是離城鎮十里的地方建一個鋪,作爲來往官吏進城前休息的地方。
有些驛站鋪來往的人多,久而久之就成了地名,我師父家所在的十里鋪村的村名也是如此由來,但聽苗老頭說,這個十里鋪還要特殊,是距離古太原府南門十里之遙的一座驛鋪,是由吳家的老祖宗,明朝嘉靖年間,太原府陰陽正吳正甫建起來的。
陰陽正是啥?
是個官,是掌管一府之內陰陽天象之事的官,就吳正甫來說,太原府管轄的地界出現什麼奇聞異事,都要他代表朝廷給老百姓解釋一下,其職責就和漢唐的太史曹,司天監差不多,只不過司天監是朝廷裡的衙門,吳正甫這種地方上的陰陽官,始於元朝,府州縣各設一人,府爲正術,州爲典術,縣爲訊術。
身爲太原府陰陽正,吳正甫便是太原地界上陰陽學方面的第一人。
但你要問他的官有多大?
從九品,還有官無祿,白給朝廷打工。
都不如馮欄那芝麻官大呢!
也就是個夜壺官吧,朝廷需要的時候用一下,不需要的時候扔得遠遠的。
可對於尿頻的人來說,夜壺是離不了手的寶貝。
而當時太原府的府臺老爺就是個尿頻,他是捐來的官,對命理玄學無比癡迷,吳正甫所擅長的陰陽學,正是研究天象、命理、堪輿、梅花易數等方面的學說,所以尿頻老爺離不開他,無論什麼事都要先向吳正甫討個主意,卜上一卦,就連新納一房小妾,都得先請吳正甫試了兇吉再說。
靠着尿頻的寵信,當年的吳正甫在太原府內橫着走,人送外號二臺大人,二號府臺的意思。
話分兩頭。
太原府正南門十里之地有一座驛鋪,進城的最後一站,而古代以南爲尊,好些當官的打北面過來,也要繞到南門進城,有時候城門關閉,就在驛鋪休息一夜,所以府縣南門的十里鋪,基本就是個豪華賓館。
吳正甫和十里鋪原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
可那一年,南門的十里鋪發生了很恐怖的事情,半個月內死了三個差役,都是年輕力壯的小夥,莫名其妙吊死在驛鋪外的樹林中,非但沒有吊死之人的悽慘死相,反而面帶微笑,死的十分安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