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軲轆說了不少話,張老漢喘口氣。
我急忙追問:“她爲啥進不去?”
“因爲我家門檻高,她跳不過去,你知道咱中國的院子爲啥有門檻不?就是防殭屍的,這下你明白大寶他奶是個啥玩意了吧?”
我知道有個說法,古代大戶人家在修在大門裡的影壁就是爲了擋殭屍,因爲殭屍不會拐彎,即便跳進院門也無法繞過影壁繼續前進,我師父也說過一個事,他說西藏的房子門楣特別低,普通成年人進門都得低頭彎腰,否則會磕住腦門,因爲西藏流行天葬,特別容易鬧殭屍,而殭屍不會曲腿彎腰,修個矮門,它們就衝不進家裡了。
我師父還說,西藏人把殭屍稱作弱郎,是一種類似殭屍,但有點區別的運動型屍體,弱郎不咬人,而是通過摸頂發展下線,凡是被弱郎摸住頭頂的人,幾天後也會變成弱郎。
至於門檻的作用,我只知道風水上可以防止財運外泄,擋殭屍還是頭回聽說,不過我覺得什麼影壁門檻矮門,可以防殭屍的說法,都是謠傳,如果殭屍真的低能到繞不過牆,進不了門,跳不過檻,簡直該去參加殘奧會了。
不過張老漢家的門檻特別高是真的,但那是防止家裡的肥豬衝出去傷了人,才特意加高一截。
殭屍到底能跳多高,我也不知道,姑且聽張老漢一說。
“我問她爲啥進不來?她不說話了,就在外面跟我家門檻較勁,我過去一看,她是兩條腿併攏想跳過來,可每次都被門檻擋住,我心說這他孃的是個殭屍呀,趕忙關門,她還在門外喊:張大哥,是你叫我來吃飯的,快讓我進去呀!我沒敢回話,叫起我家小子守在院裡,天亮纔敢開門,大寶他奶已經不見了——真他孃的稀奇,殭屍還會說話了?!”
“第二天你沒去大寶家問問?”
“沒敢!我哪知道是撞鬼了還是真遇見殭屍,萬一她在家裡等着咬我呢?但後來琢磨,發生這樣的事,大寶他奶恐怕是死了,大爺就等着他家發訃告呢,今天中午大喇叭就響了!哎,要不是你說,大爺還真不知道老三那個逆子,居然把自己的親孃送進墓裡等死,早幾十年村裡往山上送老人,那是實在吃不上飯了,怎麼現在還有人做這種事?”
想起當年的慘劇,張老漢的老臉上一片悽苦之色。
我則替他後怕:“幸虧那天夜裡她沒進去,否則一個殭屍去你家吃飯,你家還能留下活人?嗎的,這下馮欄如願以償了,不行,我得趕緊跟他說一聲。”
背起豬排骨,一路小跑向小黑胖子家,路上我和張老漢說好,先別衝動,交給馮欄處理,他最擅長替死人伸冤出頭了。
我們回去時,馮欄正在院裡跟村裡人聊天,我把他叫出來,張老漢又說了一遍那晚的經歷。
如此離奇的事,馮欄也有些震驚,但他的關注點一向與衆不同,很快就眉飛色舞起來:“怎麼樣,我就說殭屍會說話吧?保不齊成都那幾個殭屍真買火車票了呢!走,咱看看大寶奶奶有沒有長尖牙去。”
一把沒拉住,馮欄已經跑回院裡,可他看到正在招呼客人的孫家兩兄弟,臉色變得陰沉,當着衆人的面大喊道:“孫家那兩個,你們跟我出來一下!”
兄弟倆不明所以,跟着馮欄出來,就在馬路邊,馮欄問道:“首飾是怎麼回事?”
“什麼首飾?”
馮欄盯着孫家老三說:“就是你把老太太送進磚打墓的根本原因。”
孫家老三立刻慌了,看看我和張老漢,不知馮欄如何得知首飾的事,他狡辯道:“沒啥原因,就是我娘罵我,我一時衝動就把她送上去了,我也沒想到我娘會死,都是一怒之下犯的錯,沒其他原因了。”
馮欄冷笑:“從這到山裡有三十里地,你這一怒的時間可不短啊!”
孫老三想解釋,馮欄揮手打斷道:“我沒心思跟你倆兜圈子,攤開說吧,你家老孃都他嗎從磚打墓裡爬回來了,這不是念幾篇度亡經文能解決的事,你們想活命,就把要首飾的經過毫無保留的告訴我,我只賺錢,不管你們那些狗屁倒竈的破事,可你們要是不說,我立刻走人,你們愛咋辦咋辦。”
孫家老三急了:“你讓我們給老孃辦喪事,我們把村裡人都喊來,你咋能說走就走?”
“我讓你喊人,讓你騙我了麼?!我再問最後一遍,老太太到底怎麼死的,要首飾又是怎麼回事?”
孫老三急赤白臉的嚷幾句,院裡人已經探頭探腦的張望了,若是馮欄這時候撂挑子,他家以後別想擡起頭來,何況不把老太太送走,他們弟兄也不敢讓馮欄離去。
不得已,孫老二隻好說實話:“馮師傅你先別生氣,我們也不想騙你,我孃的首飾跟她的死沒有關係,所以沒跟你說,那些首飾就是她當年的嫁妝,一直藏着掖着,前幾天我家老三跟她要,她不給,老三爲了逼她交出首飾,這才送進磚打墓裡嚇唬,沒成想把老孃給折騰死了!但我對天發誓,事先我毫不知情,是我娘死後回來,老三嚇破膽纔跟我說實話的,否則我哪能讓他幹出這種喪天良的事?”
“不是你們主動把老太太擡回來的了?”
孫老二苦笑:“馮師傅你就別挖苦我了,我娘是前天凌晨自己找回來的,那天天還沒亮時,老三正睡覺,突然感覺眼前一亮,他睜開眼,就看到屋裡開着燈,我娘穿着髒兮兮的破衣裳,盤着腿坐在牀邊,笑眯眯的對他說:三兒,起來吃飯吧,娘給你做好了。
桌上擺着熱騰騰的米湯和饃饃,應該是我娘做的,老三就問我娘,啥時候從磚打墓裡出來了?
我娘就哭,罵老三不孝順,是個畜生。老三也是混蛋透了,這時候還讓我娘趕緊把剩下的首飾交出來,否則還把她送回墓裡去。我娘火了,掐住老三的手腕往外拖,要讓村裡人評評理,老三被掐疼,推了我娘一把,她就咣噹躺地上了!”
張老漢說,他是大前天夜裡遇到大寶奶奶,當時老太太已經死了,而孫老三則是前天凌晨見到老太太。
馮欄滿頭霧水,問道:“你們老孃是死後詐屍回來的,還是活着回來,被你一推才摔死了?”
孫家老三立刻說:“推她之前已經死了,你看我的腕子。”他撩起衣袖給我們看,我們才發現他手腕上裹着紗布。
孫老三解開紗布,手腕上有五個指頭大小的傷口,傷口周邊的皮肉腐爛發黑,輕輕一擠就冒出黏稠的污血。
馮欄撿根狗尾巴草在他的傷口上戳了戳,詢問孫老三的感覺,孫老三說,不碰不疼,一碰就疼,白天不疼,夜裡蟄的疼。
“這是被我娘掐出來的傷,我也是疼得受不了才推了她一把,她摔到之後還想爬起來,鄰居家的公雞突然叫一嗓子,她又直挺挺的躺倒了,我下牀扶她,才發現她渾身僵硬,還長了尖尖的長指甲,可把我嚇壞了!”
馮欄冷笑道:“咋沒嚇死你個王八蛋!”
“你咋說話呢?”
“你管老子咋說話,信不信大嘴巴子抽你個王八蛋?”
孫家老三是個欺軟怕硬的無賴,還求着馮欄解決他家的事,哪敢跟馮欄吵架,只能嚥下這口氣,說道:“你厲害,我惹不起你,我還想等你送走老孃再給我看看傷,既然你已經知道了,你就說能不能給我治好吧!”
“治不好,你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