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離開皇宮後, 來到城中一間客棧,何大嫂早已在客棧內等她。
看到易了男裝的茹月,何大嫂不覺愣了一愣, 然後問道 “李夫人, 你怎麼穿成這樣?”
“出門在外還是改易成男子好行事。”如月笑了笑, 淡淡的答道。
“這也是!”
“這次真是勞煩何大嫂了!讓你山長水遠的, 爲我走一趟。”
“李夫人不用客氣, 咱們是鄰里,理應互相照顧的。”何大嫂看了看她的四周奇怪地問“怎麼不見翔兒?”
如月露出一抺淺笑道“翔兒住在他叔叔家裡習武。”
“啊…是嗎?” 何大嫂憐憫的看着她“你一定很不捨吧!”
如月對她笑了笑,眼底閃過一道痛楚, 淡淡的說“咱們回去吧!”
“嗯!”
“我家相公,他好嗎?” 如月憂心的問。
何大嫂皺了皺眉說“這…李夫子這幾天身體都不太好, 還有幾次咳得都咯血了!”
“什麼?” 如月驚訝地摀住了嘴脣, 然後緊張問道“哪...哪他有去看大夫嗎?”
何大嫂吞吞吐吐地說“這…他不知爲何在你走了以後, 他的心情一直不太好!我勸他去看大夫,他都..都不去。”她小心的瞟了瞟如月的臉色再說, “李夫人,別怪我這個外人多口問句,你們夫妻倆是不是…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如月看着她笑了笑。
“是嗎?但是…但是你走了以後,李夫子就變得孤僻起來。唉!李夫人,不是何大嫂想多嘴, 夫妻倆牀頭打架牀尾和!有什麼事倆個人坐下來慢慢的談, 別傷了和氣之餘還傷了身體。”
如月對她微微一笑說“何大嫂, 我和相公真的沒爭執!他這樣可能只是…只是掛念我和翔兒。”
“是嗎? 哪就好!哪就好啦!” 何大嫂笑說。
倆人上了馬車, 於十日後終於回到西邊桃源。
如月走進屋內, 這裡的一切依舊,所有的擺設跟她離開時一樣。
“咳…咳…咳…”連續的咳嗽聲從房間內傳出。
她快步走進臥房, 看到半躺在牀榻上的李子聰,她酙了一杯水拿給他。
他看着在面前的水愣住了!半晌後才反應過來,緩緩地擡眼看她。
“你…你怎麼在這裡?咳…咳…”他氣弱柔絲地說。
“你先喝口水吧!”她把水送到他嘴脣邊,。
他喝了一口,並舒了一口氣!看着她的眼神滿是疑惑。
“你想起以前的事了嗎?”
她站起來走向桌邊放下杯,半瞼着眼淡淡地說“還沒有!”
“哪你怎麼回來了?”
她轉身對他露出一抺如花般的淺笑。
“因爲我很想回來,所以便回來了!”
李子聰愕然地看着她,只見她看了看四周然後淡淡的說“我很懷念這裡!”
他的心裡隨即泛起了一陣激動,緊張的問道 “哪…哪你會留多久?”
她嘴角露出一抺淺笑,半開玩笑地說“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讓我長留在這裡?”
他心中一怔,愕然問道“你想長留這裡?”
“嗯!” 她輕應了聲。
“哪你不想知道以往的事了嗎?”
“或許不一定要離開這裡,我也會慢慢想起過往的事!對了!你餓嗎?我現在去煮些東西給你吃!”說着她轉身準備走出去。
“這…你真的不走了!”
她身體輕顫了顫,沒回頭的說,“對呀!你等着我現在就去煮。”然後快步走出了房間。
如月回到桃源一個多月後,李子聰的病也好了一大半,他開始回去私塾教書。
“李夫人又來給李夫子抓藥啦?” 藥房的老闆兼大夫問如月。
“是呀!陳大夫,麻煩你了!”
這時,一個女人帶着幾條魚走了進來,把一張藥單放在櫃檯上。
“陳大夫,麻煩你了!咦?李夫人你又來爲夫子抓藥啦?”
如月對她笑了笑“嗯!” 忽然她的心口升起一陣悶悶且嘔心的感覺。
“嘔…嘔…”如月摀住嘴巴想吐的樣子。
“怎麼了?李夫人?”女人扶着她關心的問。
如月看到她手上的魚,腹內更感翻騰極之不舒服!她急步走到門邊摀住嘴巴,卻是想吐又吐不出來,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胸口才稍爲舒暢。
“李夫人?沒事吧?” 女人憂心的再問。
卻見陳大夫笑說“哈…李夫人她沒事的!只不過是害喜吧了!”
女人愣了一愣後,立即也笑哈哈地說“哪真是恭喜李夫人了!”
聽到陳大夫的話,如月錯愕地瞪大了眼愣在原地!她腦海有如被雷擊。
……她回宮只不過十天的時間,竟…竟然…
店內的倆人以爲她太高興而愣住。
此刻陳大夫的聲音再度響起。
“李夫人,你過來讓老夫爲你把把脈。”
如月像是木偶般走了過去,坐在椅上把手遞給陳大夫。
“嗯…”陳大夫撫着白鬚“哈…哈…真是恭喜了!果然是喜脈。李夫人順道抓一道安胎藥吧!”
“啊…啊…”如月還是猶在夢中般的應着。
回到家裡,她默默的坐在滕椅上,看着屋外的景物發愣!
……怎麼上天總愛作弄她!她纔回去一旬的時間,竟然懷孕了!這次她該怎樣對子聰說? ……
看着漸漸低沉的夕陽,她的心思飄在遠方,慢慢地垂下螓首看着自己的肚子!嘴角緩緩的翹起,心中暗忖“這次…不知是男的還是女的?”
如月把做好的餸菜放在桌上後,便坐在屋外等着李子聰回來,他今天遲了!
在日落西沉,月色高掛的時分,李子聰纔出現在田裡的小徑上。
她站起來對着他微笑,爲他拿過手上的書。
“你回來了!”
他看了她一眼,默然走進屋內。
倆人沉默地吃着,但他只吃了幾口便放下碗筷,她錯愕地看了看他。
“是不是有什麼事?”
“你懷孕了?”
她慢慢地放下碗筷,看着他淡淡的道“是!”
他眼中略過一抺異樣,黯然道“你走吧!回他身邊吧!”
她盯着桌上的飯菜,微微翹起嘴脣笑着“不!我不能回去,也不可以回去!”
“爲什麼?” 他詫異地看着她。
“因爲我…我已經失去留在他身邊的資格了。”
他緊張的說“是不是…是不是那幾年你和我在一起,所以他拋棄你?這…我可以和你一起去跟他解釋,咱們倆是清白的!”
她搖了搖頭苦笑說“即使他相信咱們,但其他人呢?咱們倆在一起那麼久,還同一屋檐下,人家會相信咱們是清白的嗎?”
“只要他相信不就可以了嗎?而且你現在還有他的骨肉。”
“我回去只會令他困惱。而且我問你這裡的人是怎樣稱呼我的?”
他愕然的看着她。
……對啊!這裡的人一直都以爲他倆人是夫妻。
“哪你不打算回去,也不打算給他知道你懷孕。”
“嗯!” 如月看着他,笑了笑說“幸虧你找到這個地方!若不然我真不知要躲到那裡。吃吧!你明早還要去私塾。”
倆人再次沉默地吃着飯。
夜深時分,如月坐在軟榻上看着滿天的繁星,嘴角勾着一抺淺笑,心中暗忖 "你若知道了一定會很高興吧!咱們又有孩子了!你說這是不是上天給我的補償!雖然我離開你,但還可以擁有一個你的孩子。"
她撫着肚皮溫柔地笑着,期待着孩子的出生。
深秋遠去又到細雪紛飛梅花盛開的臘月。
元熙坐在陽紫宮看着常風送來的信函,內裡清晰寫着……皇后懷孕!
元熙一瞬不瞬地盯着信函直看,握紙的手青筋暴現滿眼血絲,突然一口鮮血從他口裡飛淺到紙上。
張正看到立即嚇了一跳。“萬歲爺,萬歲爺!”
他趕緊走到元熙身邊,只見他把信握得緊緊的,滿口鮮血頃刻間已暈了過去。
“快傳!快傳太醫!”
夜半如月從夢中驚醒,她夢到皇上咯血了!她的心忐忑不安睡意全消。
……那是真的還是假的? ……
“不會的!皇上怎會吐血呢!只不過是個夢吧了!是夢!他不會有事的。”
她半躺在牀榻上,不覺眼中已盈滿了淚水。
“太醫,皇上怎麼了?” 宜淑妃憂心忡忡地問。
“皇上只是鬱氣攻心至使吐血,沒有大礙的!微臣開道藥方讓皇上服下便沒事。”
“有勞太醫了!”
“哪微臣先告退了!”
淑妃走到牀邊看着臉色有些蒼白的元熙,他的手裡還緊握着一張紙,她輕嘆了聲然後轉身離開。
康德十二年春。
在桃花盛開的季節裡,桃源更是桃花處處。
李子聰帶着已懷有六個月身孕的如月,來到河邊垂釣。
坐在大石上的如月突然四處張望,李子聰疑惑地看了看她。
“你在找什麼?”
如月看着他疑惑的道 “沒有!只是…” 她再看向後方的大石,心中暗覺奇怪。
由今晨出門,她一直感到有道刺熱而熟悉的目光跟隨着她,這是她的錯覺嗎?還是懷孕後過敏了?
“啊!有魚上釣了!”她輕叫着。
李子聰鉤起一條魚,倆人看着魚相視而笑!不久倆人帶着一桶魚離開河邊回去。
此時一個身穿淺藍色衣裳的人從大石後走出來,看着笑談中的倆人身影漸漸遠去。
“咳…咳…”
李子聰看着手帕裡的鮮血。
……這已經是他第幾次咯血了?連他自己也記不清楚了!最近他咯血的次數明顯比以前多了。
“子聰!這藥可以喝了!”如月說着走了進來。
李子聰趕緊把手上的手帕收進袖裡!看到她進來即微笑對她說“你腹大便便的,這些事不如請何大嫂過來幫忙吧!”
“不用了!我還可以做!”她笑看着他,把藥放到他手裡。
“喝吧!”
“嗯!”
“我把今天釣來的魚都弄好了!等一下你嘗一嘗!相信一定會很好吃的。”
“嗯!” 李子聰瞧着她紅紅的指尖說“等一下吃完飯後,碗筷由我來洗吧!看你!手都凍得紅透了!”
如月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笑了笑說“好吧!”
飯後倆人坐在屋外一起觀星,看着滿天的星星,如月喃喃地說“以前師父常說,天上的星星代表着每個人!但凡有重要的人出生或死亡,天際都會出現異象,不知道是怎樣看的?”
李子聰轉頭看了看她“怎麼忽然對觀星有興趣?”
“因爲忽然覺得這實在太神奇了!一個人的生死,竟然可以從星際裡看出來!你不覺得很神奇嗎?”
若果她當年有跟師父學觀星,她現在就可以知道他的情況了!記得師父說過如果一個人有病,代表那個人的星星也會變得暗淡無光;若果那人離逝,那麼星便會墜落。
“你想過你的家人嗎?” 她突然問道。
他仰望着夜星淡然說道“有時候會想起最小的妹妹,她和我是比較談得來的人。”
“那麼你其他的家人呢?”
“聽說我爹被罷了官!因爲結黨營私!但是皇上開恩,並沒有受到刑處,只是被罷官回鄉。至於我那個妻子早就回孃家了!她跟我真的合不來,咱們互相討厭!以前她每日氣焰高脹地在家罵東罵西。我呢!則爲避她終日流連妓院。”他苦笑了聲。
她默默無言,夫妻間因性格不合而要勉強一起,結果只會是悲劇。
“咳…咳…”他的心又再痛起來了!
“天氣寒涼,不如咱們進去吧!你也應該早點休息!我扶你進去吧!”
“嗯!”
當如月站起來扶着他的手臂進屋時,今天怪異的感覺又再次出現;她回首看了看屋外,但卻是什麼人也沒有。
這夜她又夢見皇上了!但和過往不同的是:夢裡的他,沒有痛苦的咆哮;沒有血跡斑斑的場面。這夜他溫柔的吻着她、輕撫着她的肚子,而她瑟縮在他溫暖的懷裡,安穩地睡了一夜,感覺像真的一樣。
清晨醒來,她坐在銅鏡前盯着自己的嘴脣看了良久。
……她的嘴脣有些紅腫了,像是被人吻腫了一樣,怎麼會這樣? ……
她想起了昨晚的夢。
……但皇上怎麼可能知道她在這裡?這裡幾乎與世隔絕,且沒有村裡的人帶路,外人根本很難找到入村的路,但…莫非吃魚太多了?不過她可從沒有聽過吃魚會令脣腫的啊!……
驀然,傳來了李子聰劇烈的咳嗽聲,如月匆匆的站起來走向他的房間。打開房門後,赫然被房內的景象嚇了一跳,只見牀邊滿是血跡。
她衝了過去緊張地道“子聰!怎麼了?胸口是不是痛得很厲害?”
她扶着他坐在軟榻上,再倒了杯水“來!清清口中的血腥味!”
見他稍爲順了氣,她才道“我現在去請大夫來,你先休息!” 說完她匆匆地走了出去。
如月站在牀邊看陳大夫爲李子聰把脈,卻見陳大夫眉頭深鎖。
“李夫人,可以借個方便說話嗎?”
如月和陳大夫走了出廳外,陳大夫緊蹙着眉說道“李夫人!恕我直言,李夫子的病恐怕捱不到一個月。”
如月猛然倒抽了口氣,驚訝的說,“什…什麼?”
“李夫子最近咯血越來越嚴重,老夫也無能爲力。李夫人,你要有心理準備!” 陳大夫搖頭說道。
“嚴重咯血?什麼時候的事?” 如月驚訝地問。
“李夫子由一個月前開始,差不多每天都咯血幾次,李夫人不知道嗎?”
如月蹙眉搖了搖頭。
“唉!可能李夫子見夫人你身懷六甲,所以不想讓你知道。”
“這…真的沒藥可醫了嗎?”
陳大夫搖了搖頭。
她目光悲傷“勞煩你了,陳大夫!”
陳大夫眼帶憐憫之色,說道“唉!這段日子,你儘量順着他的意吧!如果有什麼需要儘管跟咱們說,咱們一定會盡力幫忙的。”
她眼眶盈着淚勉強笑道“謝謝你!陳大夫!”
陳大夫走後,她拭乾了淚笑着走進房間,李子聰一見到她便說“陳大夫對你說了吧!”
她笑了笑“他說只要你好好休息就會好起來。”
他看着她苦笑說“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是最清楚的,你不用騙我!”
她看着他默默無言。
自這天起,如月幾乎日以繼夜的看謢着他,雖然還是會咯血,但經過她的悉心照顧,他的咳嗽少了。
十多天後,他坐在屋外等着如月買東西回來。看着滿天的霞彩,夕陽的餘暉,這個景緻美得像仙景。
不久,她終於出現在田裡的小徑,夕陽在她身後映照着,形成了一個光環!他看着她,嘴角勾起了一抺滿足的笑容。
“你回來了?”
“嗯!怎麼出來了?這裡風很大。”
“我想出來等你。”
“現在進去吧!”
“不!我想坐多一會,可以陪我嗎?”
她愕了一愕,然後笑了笑;嗯了一聲後,靜靜地坐在他身邊。
“小月!”
“嗯?”
他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我…”
她疑惑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看着她莞爾一笑說 “沒有!嗯…今天的晚霞似乎特別的美!”
“嗯!” 她對他笑了笑。
看着她如花般的笑顏,驟然牽動了他的心,感覺竟是那樣的美好!他的嘴角微微翹起露一抺淺笑,緩緩地閉上了雙目,一邊的眼角淌下了一滴淚,無聲的墮落在衣襟上。
夕陽西沉,天際漸變昏黑,樹上幾隻昏鴉鳴叫,似是悲嘆人生的無奈和生命的終結!